凌晨四点，江玧睁着自己的大眼睛望着病房的天花板。
他最近睡眠都不是很好，尤其现在这种陌生环境，让他能睡着已经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事情了。
江琪抱着被子睡得特别香，嘴里还在咂巴着什么，大概是做梦吃什么。
昨晚顾城打完电话就离开了，也没再单独对江玧说什么，但江玧知道顾城这是打算事后算总账，虽然江玧确实在这件事上是在帮顾家的忙，但是这种和顾烬狼狈为奸的行为，顾城到底能接受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顾烬走后江玧就没联系过他，一方面是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忙，另一方面就是真的也不想打扰他，顾烬通过许子介这个人学会了逃避，当年可以草草结束学业回国，现在就可以扔下一堆烂摊子出国。
想着想着，江玧的手机居然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顾烬的越洋电话。
江玧肩上的疼痛经过一晚上的休息终于毫无保留地反应在了身上，他呲牙咧嘴地起身，拿着手机往外走，到了过道上才敢摁下接听。
“我就猜你现在应该醒着。”
“嗯。”江玧扶着把手尽力适应着疼痛，然后慢慢往楼梯间走去，但也不敢说什么，怕影响其他病房病人。
“你……怎么样了？”
“还行，软组织挫伤而已。”江玧走进楼梯间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真的好疼。
“那江琪呢？”
“江琪好着呢，就是一瘸一拐看着奇怪，再送医晚点骨头都要长好了。”江玧想到昨晚在顾城面前安静的样子就很想笑。
“那你怎么回事啊？我听说那么大一个架子就砸你身上了。”顾烬的声音里能听出担心和心疼。
江玧想着自己当时神游的状态，确实有些傻，被砸到也真的不能怪别人，说：“就走了个神。”
顾烬深吸了口气犹豫地问着：“那你，不是……”
“不是。”江玧否定的很快。
“我说什么了你就否定啊！”
江玧抬头望向面前的白墙，眼神有些空洞：“你想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是真的没听到有人喊我。”
电话那头顾烬有些沉默。
“顾烬，你知道的，我不管对自己做什么，从来不会耽误正事，一直是这样。”
“嗯，我知道。”
江玧轻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为了缓解气氛还是在笑顾烬，继续说：“说说吧，在美国这段日子都干嘛了？”
顾烬也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说着：“我跟你说，不在美国待两天我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找各种小姑娘小帅哥陪我吃饭喝酒，纸醉金迷的。”
“所以你到底直的还是弯的啊。”
“重点不应该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纸醉金迷吗！”
“你纸醉金迷个屁，你一个手里塞着黑卡，家里跑车停一停车场的人，却拉着人家腿着去超市买啤酒在马路牙子上喝。我还不知道你？”
“我这也是众多富二代中的一款不可以吗？那种接地气的才能体会当地的生活。”
江玧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点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赫尔辛基港口的三文鱼汤，威尼斯街边的墨鱼面，巴塞罗那菜场的生蚝最后还有伦敦圣诞市场帐篷里的炸鱼薯条，你可真是一点富二代的包袱都没有，能在路边解决的从来不进店里。”
顾烬笑得收不住声：“交我这么个富二代朋友真的委屈你了，连米其林都没带你去过。”
江玧听到这里有点心梗，那是，顾烬是没带他去过，后面几年都带许子介去了，跟他有啥关系。
顾烬像是也想到这一层了，突然沉默了。
“你可省省吧，跟你吃街边摊我好歹还能吃饱。不过炸鱼薯条这玩意儿真的不值得我专门去办英国签证。”
顾烬顺着江玧的话赶紧说：“就是啊，你太懒了，又不想再办其他国家签证了，但是申根国怎么可以满足我们呢！其他国家街边摊真的也很棒的，比如日本韩国什么的……”
结果他说到后面都快没声音了，因为日本韩国这些国家，也是后来几年许子介跟着顾烬去的，那个时候即便江玧手握着合法签证也不会跟着去。
江玧都替顾烬尴尬，问他：“你在机场呢？”
“嗯，马上登机，晚上就能见面了。”
“别急，这里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你再睡会儿吧，晚上见。”
“嗯，晚上见。”
江玧挂了电话后靠着栏杆不想动。
疲惫感是这半个月来江玧最常体会的，这种扑面而来的疲惫就像一根上吊绳圈着江玧的脖子，让人没有进气儿，只有出气儿。
没错，疲惫感之后带来的就是窒息。
尤其在萧呈消失之后江玧感觉越发明显。
每一个活着绝望的人都需要一个地方用来逃避现实吗？所以你们都走了，就留下江玧一个在原地，表面上像一个圣人一样，接受一切吗？
江玧自己都摇了摇头。
坚持下来有什么用？逼疯了，完成了，最后留下的不就是个神经病罢了。
然后神经病江玧回病房换了衣服准备回家睡觉，这个地方睡觉实在是睡不着。
江琪就让他在这睡吧，死孩子睡眠质量好。
当然，江玧突然决定回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突然想起来他是有萧呈家钥匙的，这简直是这些天来江玧心里的一簇火苗了。
不过最后江玧站在萧呈家门口攥着钥匙也没进去。
这行为有点变态。
神经病就应该有神经病的职业操守，做变态那叫呛行。
但这把钥匙真的能让他心里安心很多。
也许真的是那把钥匙的作用，江玧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小朱很贴心地没有打电话，只是发了几张照片确认了工程进度，并嘱咐江玧不用着急来，进度一切正常。
江玧有时都好奇小朱这么天使一般的助理顾烬到底哪里挖来的。
回复完工作信息，江玧才注意顾城也给他发了信息，只有两个字。
“在哪？”
早上8点发的。
江玧硬着头皮回复他：“早上回家睡觉了，一会儿去画廊。”
结果顾城回的也很快：“好。”
江玧看着这个“好”字，真的是汗毛直立，总觉得顾城一手举着狼牙棒，另一只脚踩在江琪背上，然后咬牙切齿地问他去哪儿了，最后再豪迈地说了一声：“好！”
江玧扶着脑袋在心里对江琪说，你有我这样的哥真的该知足。
最后，江玧才看手机里江琪头像边上那两位数的未读信息。
“哥，你去哪儿了？”
“哥，你不要我了吗？”
“哥！顾大嫂来了！”
“顾大嫂长得好漂亮啊。”
顾大嫂居然亲自去了？这个姐姐的人设有点飞，也不知道江琪扛得住不。
“顾大嫂刚才要给我换裤子！她什么毛病啊！”
果然……
顾大嫂肖婉应该是顾烬继他妈之后最崇拜的女性了，因为一个降服了他爸，一个降服了他哥，在别人那里，一般都用琴瑟合鸣举案齐眉来形容顾家令人羡慕的夫妻关系。但是在顾烬眼里，他妈和他大嫂简直就是两尊镇在家里的钟馗。
当然这个形容也就是顾烬私下里跟江玧说说，他还不敢在家里说。
不过顾老夫人降服得了顾老爷子是因为老夫人那温婉贤良的气质真的把老爷子吃的死死的。
顾大嫂降服顾城那纯粹是顾城真拿她没办法。
想当年，肖婉追求顾城无门，就拿两个游戏机骗走了顾烬和江玧，扬言要绑架，最后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绑匪”，陪他俩玩了大半宿。顾城踹门进来的时候顾烬还特别不走心地把肖婉的胳膊勒在自己的脖子上，嘴里嘬着手里的冰淇淋，眼睛盯着游戏机，忙不迭地说:“大哥，你就从了大嫂吧。”
那个时候江玧也是个二缺，盯着游戏机还头也不抬地点着头。
当时顾城气的就要揍人，正准备进行打弟弟这个令人解气的娱乐活动的时候被肖婉拦下了，肖婉英姿飒爽地站在顾烬面前，就说：“要打就打我吧！”
然后肖婉没再给顾城发挥空间，扭头抱住顾烬声泪俱下地说着：“顾烬啊，你哥哥是不是老打你啊，太可怜啊！跟姐姐走！姐姐养你！”说着肖婉还随手把江玧兜进怀里，继续嚎：“你们的成长环境太恶劣了啊！姐姐知道的太晚了！”
那个时候，江玧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戏精。
反正后来……顾城就被肖婉拿下了。
至于现在……江琪还在控诉这个大嫂。
“哥啊，顾大嫂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她怎么知道的啊！”
“肖婉为什么要跟我分享哪个脱毛膏好啊！？”
“肖婉对我的型号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
“肖婉说病号饭要吃好的……就从包里掏出两个自热小火锅？？？”
得，大嫂也不叫了。
然后一张照片是大清早9点多发来，两碗热腾腾的自热小火锅，甚至还能看到肖婉那双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她只是自己想吃吧……
让这个性格的人当豪门大少奶奶也是难为她了。
江玧刷着手机信息乐了半天，最后是一张江琪从病房往外拍的照片。
照片上还看得见病房外的防盗窗，防盗窗外万物都蒙上了点白色，看着很治愈。
但是江琪完全不这么想，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哥，你看到没，下雪了，我透着这些令人窒息的防盗窗给你拍外面的景色，有没有点铁窗泪的感觉。”
江玧快笑死了，这都是什么新奇的思考角度啊。
再然后，一条新的消息进来，江玧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江玧下楼，我接你去画廊。”
肖婉的消息。
可能顾城憋了一晚上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他们，觉得除了自己弟弟以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就只能把肖婉派出来了。
所以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