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第七十七天

    截杀拓跋钺?

    云青缇额角一跳。

    “为何?”她拧起眉心,“若是因为昨夜之事,那拓跋钺也已经付出了应当有的代价,为何非要至他于死地?”

    她的目光落在殷时回身上,见他眉目轻垂,嗤道:“不够。”

    拓跋钺不但羞辱云青缇,更是在宫中肆无忌惮生事,若如此轻拿轻放,他可是咽不下这口气。

    云青缇扶额:“可拓跋钺是下一任戎王,他若是死在你手上,北戎必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两国之间必起战事。”

    如今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若不是考虑到这些,昨夜她不可能只让拓跋钺丢脸了事,起码要扒掉他一层皮!

    殷时回闻言,却是连连摇头,他斩钉截铁道:“不会。”

    他带着云青缇向前几步,修长的手指指着地图上的某处:“这是天堑山,山势连绵不绝,峰极高险,大胤与北戎之间便由这道天险分割,因着这道山脉的存在,两国素日来往都要绕行极远的路程,先转程向东,借由关山道北上入北境。”

    云青缇听了一耳朵地理知识,也没明白殷时回说这个目的是什么,她一头雾水的瞎猜。

    “所以拓跋钺若想回去,关山道是必经之路——你不会是想在关山道截杀吧?”

    殷时回桃花眼一弯,笑着弹了云青缇一个脑瓜崩:“小缇子,你怎么这么笨呀!”

    云青缇:“……”

    她垮着脸踹了殷时回一脚。

    殷时回并不在意这不痛不痒的“袭击”,他大笑着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道:“可除了世人皆知的关山道,还有一条能北上的路。”

    殷时回殷红的唇一挑:“天堑山之中,还有一穿山夹隙,我叫它一线天,一线天隐于风雪之中,除了世代居于雪山的山民,想要在茫茫雪山中寻到此处,难于登天。”

    云青缇抬杠:“既然难于登天,你又是如何得知此处的?”

    殷时回唇角笑意滞了滞。

    他垂眸挡住眼底纷杂的思绪,貌似漫不经心道:“十年前我曾在北疆领兵驻守,那时北戎蛮人还没有如今这般老实,三天两头就滋生事端,为了一举将那支生事的北戎人击溃,我受命领兵做饵,引北戎兵入天堑山,待身后援军至,便来个瓮中捉鳖。”

    “可我最后没有等来援军,或者说那所谓的‘援军’根本就不存在。”殷时回说到这里时神色一凉,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只是有人想让我死。”

    “他们为了杀我,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甚至不惜让三千兵马为我陪葬。我们被北戎人困在了雪山之中,那些曾经为了大胤流血流汗的兵将,没能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之中,冻死在了荒山之上。”

    他神色讥诮,抬起的目光似是在看云青缇,又似乎看到了更远处的那座雪山,看到了那一场于阴谋诡谲之中被放逐、被困死于雪山中的将士。

    有那么一瞬间,云青缇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仿佛眼前之人只剩了一个躯壳。

    云青缇心中泛上一股涩意,为了那些枉死的将士,也为了……他。

    她有些惶然的揪住殷时回的袖口。

    殷时回目光轻垂,见她细白的指尖轻颤,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应当是自己这番话吓到她了。

    “小缇子,你脸上这是什么表情?快哭了?”他揪了揪云青缇的鼻尖,绞尽脑汁的搜刮说辞,想要逗她笑。

    “小缇子,我还没死呢,你干嘛总热衷于给我哭丧?”殷时回叹了口气,颇有些惆怅的举起三根手指,“加上这次,三次了。”

    云青缇骤然想起“清纯小白花之白衣守孝”与“代表爱意的纯白菊花之上坟”两桩事。

    云青缇:“……”

    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心里那些许的酸涩在殷时回的搅和下灰飞烟灭。

    殷时回见她开心了,重重的松了口气。

    他捉住云青缇的手,揉了揉她因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他牵着她坐到桌案之前,笑声道:“都过去了。”

    他掠过那些旧事,直接点入正题:“我虽被困于雪山,但也因祸得福发现了那处夹隙,那时,四面八方是在搜捕我们的北戎军,我们无路可退,只能赌一把——堵这条夹隙不是死路,就算赌输了,困死雪山和困死夹隙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带着剩余的两千多人进入了这条夹隙中,我们走了数个昼夜,直到筋疲力竭才看见出路——那时我才发现,我们横穿了天堑山,到了秦川城的地界,比起由关山道北上至秦川城,足足省出了将近半月的路程。”

    “秦川城?”云青缇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迟疑道,“北疆十八城的第一城?”

    “是。”殷时回目光轻垂,“北戎人想将我困死在雪山,可未曾想到我借夹隙脱困,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秦川城附近。”

    “那时秦川城已经失落多年,处于北戎人的控制之中,我们这两千多人落在北戎界内,随时都会发现,命丧黄泉。唯一的出路就是秦川城。”

    “夺下秦川城,就能活。”

    “所幸派出去的斥候发现了一支北戎人的运粮小队,我便带着一千人趁夜伏击了他们,换上了他们的装扮,混到了秦川城中。”

    “当时关山道尚处于北戎人控制中,戒备森严。没有人能想到,在那个时间,那个方向会有一支几千人的兵马出现,神不知鬼不觉的穿插到了他们的腹地,摸到了他们后方,甚至换掉了他们的运粮小队,在夜半时打开了城门,将屠戮他们的‘敌人’迎进了城中。”

    “很多北戎人尚在睡梦中便被杀死。那一战杀到了天明,我们有很多人死在了那座城中,但有更多的人活了下来。”

    那场惨烈的战斗,在殷时回的叙述中,仿佛画卷一般,缓缓出现在云青缇眼前。

    ——是。

    当年殷时回收回失落多年的北疆十八城时,秦川城就是他夺回的第一座城。

    那些夺城细节早已经淹没在了人们的口口相传中,现在又由这一战的主将亲口讲述而出。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但云青缇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一战的凶险,将士们在那一夜挥洒的热血似乎烫到了她的心里,灼的云青缇心神激荡。

    带兵混入秦川城,只要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他们都会被发现身份,当场诛杀。

    以几千将士,对阵万人守城兵,更是几不可能取胜的战局。

    殷时回就这么背着两千多将士的性命,走在钢索之上,两侧皆是锋利的尖仞,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输的代价就是他和他身后的将士们共同阵亡。

    所幸,殷时回赢了。

    那是殷时回收回的第一座城,在接下来的数年内,他或用智计,或动兵马,一步一步的将十八城尽数收回,就连北上要道‘关山道’也重新回到了大胤的掌控之中。

    他智取十八城的佳话至今还在民间流传。

    这佳话里的主将却一点也没有他在战场上那般神勇,反而像个讨奖的孩子一般,神气十足的凑到了云青缇的面前。

    他自豪的挺起胸膛:“我厉不厉害?”

    他一双桃花眸含着亮晶晶的光,静静地等待云青缇的夸奖。

    云青缇不禁失笑,随意的点了点头:“啊是是是,我们陛下最厉害了。”

    殷时回不悦的揉乱了她的头发,哼道:“敷衍!”

    “说回正题。”云青缇推开他作乱的手,“你想怎么做?”

    殷时回卖了个关子:“嗯……你猜猜?”

    云青缇:“……”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张巨大的地图之上。

    “关山道周边地势开阔,在此设伏极易被发现,我若是你,应当不会在此地动手,搞不好就是白干一场,还惹得一身腥。”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试探性的看向殷时回。

    殷时回双眸含笑,鼓励一般看着她。

    云青缇抿抿唇,继续猜测:“你既然同我提起‘一线天’,那我猜……你是想让逼他们放弃关山道,转而从‘一线天’北行,再于此地伏杀拓跋钺。”

    “如今是冬日,雪山比平日难行,一线天更是难觅踪迹。若想逼得拓跋钺主动放弃关山道,只用普通的手段怕是达不成目的。除非能抓住他的七寸。”

    “他在乎什么?”云青缇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拓跋钺此人,最重视的莫过于自己的权势地位?

    云青缇想到这里眼前一亮:“你是想……釜底抽薪,偷他老家?”

    殷时回桃花眼一弯:“聪明!”

    他一直知道云青缇虽然看上去是个小呆子,但折腾起人来脑子好用的很,却未曾想到她在这些大事之上思路也是如此清晰。

    他家小缇子可真是个宝贝疙瘩。

    殷时回目光灼烈的看着她,几乎要以目光将她烧成灰烬:“老戎王年迈,膝下仅有两子一女,长子拓跋钺,二子拓拔戟,拓跋戟此人武功谋算虽不如拓跋钺,但十分擅长拉拢人心。”

    “现北戎由他二人分庭抗礼,如今拓跋钺远行,王庭之中只余拓跋戟。拓跋戟其人狼子野心,胃口虽大,但脑子却比拓跋钺还笨。”殷时回抽空还拉踩了这北戎兄弟二人一把,乐呵呵道,“只要稍加挑拨,拓跋戟定不会放过这清除大王子党羽的绝佳机会。”

    “北戎内廷若起争端,拓跋钺想要保住自己在北戎多年的经营,必要迅速回到北戎安定后方,紧急之下他肯定会铤而走险,放弃关山道,转而选择横穿天堑山。”

    殷时回偏头,黑黢黢的眸子对上云青缇的眼。

    “而且……拓跋戟既然能趁拓跋钺不在拔除他的势力,那为何不能趁机‘截杀’他呢?”

    他殷红的唇角一勾,神色兴奋:“此一役,朕不止要拓跋钺的命,他的随从、侍卫,整个使团,凡是进入一线天之人,他们的命,朕都收了!”

    云青缇抿抿唇。

    自昨夜宴终至现在,不过数个时辰,这短短的时间里,殷时回却已然想好了要怎么布局,又如何引的拓跋钺主动入局,甚至包括动手后的后果他的算的一清二楚。

    他很了解对手,也善于利用对手,以一己之力搅弄风云。

    此计若成,不禁能除了拓跋钺这个心腹大患,还能重创北戎王庭。若败,也能将“截杀”的黑锅甩到拓跋戟身上,而大胤却完美隐居幕后。

    ——这是你们北戎王庭的内斗,又与他们大胤何干?

    届时雪山茫茫,派去的人散在雪山里,想要揪住殷时回的尾巴不亚于大海捞针。

    殷时回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他语罢良久不见云青缇做声,心底突的一沉。

    他忽然想起眼前这个姑娘是个见不得血、甚至连死兔子都不敢看的人。

    她一双手干干净净,从未沾染半点血腥,可他竟一时得意忘形,向她露出了自己残忍阴暗的一面,在她面前说出了要屠掉“整个使团”这种话。

    吓到她了吗?

    殷时回一时声音干涩,不知如何挽回自己的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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