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第九十一天

    郑有才做出大惊失色的模样,貌似慌张道:“怎么回事?”

    稍顷,护卫打扮的男人跌跌撞撞的闯进席间:“山匪——山匪杀来了!”

    苍郁面色大变,当即上前一步,挡在殷时回身前,语气中带着三分震惊七分决然,激情澎湃的大喊:“陛下先走,属下为陛下断后!”

    云青缇:“……”

    就……很离谱。

    她要不是事先知道,还真就被苍郁这逼真的演技给糊弄过去了。

    刀剑相撞声不绝于耳,羽林卫们坚定地护在云青缇二人身前。

    楼阁之上,邢泊松看着殷时回被人护着向后退离的的身影,满意的抚了抚胡须。

    想逃?

    这刺史府已被他调来的人马团团包围,今夜注定是殷时回的死期。

    他逃不掉!

    殷时回也没想逃。

    他带着云青缇左拐右拐,在这刺史府中寻了一处院落暂且容身,苍郁等人立刻关好院门,又寻了重物牢牢抵住,准备接下来就靠着这处院落暂且转圜,迎战匪徒。

    殷时回并未进屋,他眯着眼睛,透过院中的空花墙,打量着那些追来的山匪的身影,道:“你看这些山匪的招式。”

    云青缇凑过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诚实说:“怎么了?”

    殷时回道:“皆有军中功夫的影子——包括詹家村那一批,以及我们路上遇到的另外两伙匪徒。如今这些山匪出现在这里,算是彻底坐实了我心中的猜测。”

    云青缇闻言一愣,胸中突地一跳:“殷长誉利用邢家在南州的经营,养匪成兵?”

    “他哪来的那么多钱?”云青缇疑惑方起,瞬间就又茅塞顿开,一路以来的见闻在脑中串联成一条线,她缓缓道,“由山匪抢夺百姓粮食财物充做军饷粮草,如此不用他费丝毫之力,就能拥有一支军队。”

    南洲是南北贸易往来的枢纽,更有南方粮仓之称,抢夺全州钱粮养兵,殷长誉不仅不用自掏腰包,甚至抢夺来的钱财还能分到他手中不少!

    怪不得这些年来殷长誉在上京城中收买人心,不吝钱财,原来花的钱都是他抢来的!

    云青缇冷笑一声:“若真叫这种人做了皇帝,才是灭国之祸。”

    “的确。”殷时回桃花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面对这种恶毒的豺狼,就当一根一根的拔下他的爪牙,趁他病要他命!

    殷长誉已失北疆兵符,这南州的私兵恐怕就是他最大的筹码,拔除掉这颗毒瘤,殷长誉也就差不多废了。

    云青缇道:“南州地广多山,这些匪兵藏匿于山间,难寻踪迹,若是想一口气将他们尽数除尽,我们必须先拿到他们的兵防图。”

    “已经去了。”殷时回笑道。

    “邢泊松必然要亲眼看着我身陷危局才可放心,他在这刺史府中,邢府就空了。”

    以身为饵,换一个盗取兵防图的好时机!

    “修竹极善机关、潜行,恐怕邢泊松到刺史府的那一刻,修竹就已经潜进了邢府之中。”

    ……

    半个时辰前,邢府。

    邢管家大摇大摆的走在院子里,迎面正撞上巡视的护卫。

    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凝声吩咐道:“老太爷虽不在府中,但府内巡防也万不可马虎。”

    领头的护卫连忙躬身:“邢管家放心,属下等万不敢懈怠。”

    邢管家满意的点点头,自顾自走了。

    他三步两步转过小径,美滋滋的掏出一枚小铜镜,照了照自己的现下的模样。

    这位“邢管家”声音忽的一变,发出了属于修竹的少年音,他笑嘻嘻道:“咱这手艺又精进了,简直真假难辨哟!”

    这正是易容成邢管家的修竹!

    他易容不单单只改容颜,神态、声音皆在其列。

    他作为“假殷时回”来到南州这么多天,也并非真的只在驿馆中装病,早就偷偷摸摸的潜伏在这附近,将那邢管家的日常举止、神态声容摸了个彻底。

    府中人瞧不出他的破绽,只能放任他横行无忌!

    至于那位真正邢管家,送个信不小心把自己送上西天,应该也挺合理的吧?

    不合理也没有办法,反正死都死了,问就是年纪大了,摔死了。

    和他善良的修竹有什么关系!

    修竹麻溜的穿过邢府,闪身进书房之中,目光锐利的审视起整个书房。

    同一时间,山匪入城。

    浩荡的队伍穿过长街,从高处往下望去,只能见一条蜿蜒的火龙。

    临川立于一株百年古树的顶端,看着山匪们拐入辅街,向着刺史府而去,再不见踪迹。

    稍顷,他飞身而下,大步走向城门处。

    守卫士兵见状横起长枪,厉喝道:“止步!今夜城门闭锁,闲杂人等退避。”

    临川脚步不停。

    他面无表情道:“未到宵禁,为何闭城?”

    士兵不耐道:“刺史大人有令,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动手!”

    “如此。”临川脚步一顿,他停在于那士兵一步距离,冷声道,“我也有令。”

    士兵:“?”

    他没能等到临川的下文,一道冷光迅速在他眼前放大,下一刻,脖颈一凉,鲜血飞溅。

    临川闪身避过喷洒的血液,淡声道:“传陛下口谕,诛杀反贼。”

    夜色中跃出上百道身影,那本该守在驿馆中的羽林卫们,持刀持剑一拥而出,守城的士兵们尚震惊在同伴的死亡之中,来不及反应,被羽林卫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临川剑锋扫开两名缠上来的守城士兵,脚尖一点便跃至城门之下。

    他用力挑落了栓门的门栓。

    片刻后,城门之外传来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临川飞身跃开,厚重的城门被人群从外侧缓缓推开。

    铁甲红缨的将士们涌入城中,连同羽林卫一起,将守城士兵们尽数降服。

    这些新入城的将士们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草草的清理了战场,大大咧咧的占据了城门。

    这一夜刀兵四起,栾城百姓战战兢兢的缩在家中,不敢出声。

    刺史府内。

    匪兵已经逼到了门前。

    他们猖狂的大笑着,取来刀棍疯狂的砸着院门,有甚者想要翻过高墙,冲向院中,还未翻过墙面,就被苍郁等人一剑斩杀。

    殷时回面色微沉,看了一眼天色。

    昏黑的天幕上忽的绽放起一抹烟火。

    某处阁楼之中,邢泊松浑浊的眼珠一动,目光瞬间锁在那朵赤红色的烟花之上。

    他身侧,郑有才疑惑出声:“谁在放烟花?这是……邢府的方向?”

    邢泊松面色骤变。

    “中计了!”他老树般枯皱的面皮微微抽动,邢泊松骤然起身,厉喝道,“立刻带人去邢府!”

    郑有才身子一软,屁滚尿流的去调兵。

    城门。

    临川微微仰头,漆黑的眼底映出那一抹红光。

    “得手了。”他道。

    “陛下何时失算过?”他身侧五大三粗的粗犷男人哈哈一笑,“那便依计行事!”

    “老五,你带一百人继续守住城门,迎后方的大军入城!”

    他们这支只是先行兵,一路急行军至此,大军行军速度慢上一些,此刻应该还坠在后方。

    随着粗犷男人的一声令下,兵将们迅速分成三路。

    他哈哈大笑:“将士们!随我去接陛下!”

    刺史府中。

    云青缇仰头看见那枚赤色烟花缓缓隐于天际。

    烟花是信号。

    若是失手,修竹放出的应当是绿色烟花,而红色则代表着他得手了。

    她们身陷南州,不得不去考虑南州境内究竟藏着多少兵马,万一失败该怎样脱身。

    那支新进城的南疆守军便是退路。

    调兵的军令自入南州前便已送出,这些南疆军从南疆驻地一路赶来,借由南州多山的地势,一路藏于山中潜行,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顺利潜到了栾城附近。

    只待临川于城内起乱,里应外合之下,放南疆军入城,夺了这栾城的城门。

    若修竹失手,并未拿到南州兵防图,那这道城门就是唯一的生门。

    这支南疆军将杀去刺史府,接出做饵的殷时回等人,出栾城,入山林,与落在后头的大军会合,以图后计。

    若修竹得手,这支南疆军便会兵分三路。

    一路继续守住城门,一路会去到邢府,与修竹会和。

    最后一路则是前往刺史府,将那群进了城的匪兵包了饺子!

    杀声突然凌冽起来。

    云青缇听见了盔甲相撞的声音,南疆军神兵天降,迅速包围了整个战场。

    这些匪兵平日里只会欺凌百姓,一见到真正上过战场的士兵,哪还有方才的嚣张。

    苍郁等人也破门而出,连同南疆军一起火速平定战局。

    一切尘埃落定。

    粗犷男人大步行来,一把拜倒在了殷时回面前,难耐激动:“臣吴勇见过陛下!”

    如今殷时回虽不领兵,但他尚在军中时留下的赫赫战功,就让每个武将都钦佩难当!

    殷时回笑着托起吴勇:“吴将军不必多礼。”

    这君臣二人尚在亲切寒暄,角落中突然传来一阵不雅观的声响。

    吴勇大惊:“谁!”

    殷时回也大惊:“小缇子!”

    吴勇:“?”

    他呆呆地看着刚才还一派威严的殷时回嗖的窜到了角落里,扶起了一个姑娘。

    “我没事。”云青缇摆摆手,刺鼻的血腥味溢满鼻息,她脸色发白,嘴硬道,“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呕——”

    殷时回:“……”

    吴勇:“……”

    苍郁等人:“……”

    云青缇宴上未曾用膳,现下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干呕半晌,殷时回心疼的揽住她,带着云青缇掠出刺史府。

    血腥味被甩到身后,夜风送来些许花香,云青缇翻涌的胃才平静了些许。

    吴勇瞧着殷时回消失的方向发愣。

    那女子是谁?

    这这这……这还是那个万年铁树的老光棍陛下吗?

    吴勇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像是见到了一个假的殷时回。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我知道了!”

    苍郁:“你知道什么了?”

    吴勇机智道:“这个陛下肯定是修竹那小子假装的!他奶奶个腿的,这小子就看着我跟个傻子一样跪在地上,回头瞧我不削他!”

    苍郁:“……”

    苍郁:“你开心就好。”

    此时,偷了兵防图,又大闹了一通邢府后完美脱身,借由夜色隐藏在附近的修竹忽然打了个喷嚏。

    “谁骂我?”他自言自语的揉了揉鼻头,复而十分肯定道,“肯定是临川那个呆货!”

    这声音顺着夜风飘向后方。

    他身后,疾行而来的呆货临川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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