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很少会有时间闲逛，她总是将自己的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的，王都的夜市对她来说也是个新奇的场景。
嘀油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亮着，每个小摊前都摆着漂亮的小灯，告诉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在卖着什么。
丽塔和两只恶魔找了个小摊坐下吃了锅煮的串串，摊主并不是这个国家的人，说话带着明显的外地音，但是锅底调味倒是一绝，丽塔吃了平日里双倍的食量。
而身边两个恶魔更是恐怖，胃就和无底洞一样，丽塔都停手了他们还在吃着，只见摊主不停得在锅里加着食材。
所以恶魔的食量也会跟着体型的变化而变化吗？
或者和原本体型挂钩？
坐在一旁等着身边两位用餐结束的丽塔又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诺亚另一个体态的狮子明显很大超出与平日里能见到的体型，那亚尔维斯呢？感觉像是某种夜行动物，也会那么巨大吗？
从上次的倒吊来看，感觉像是蝙蝠。诺亚能伸出尾巴和利爪，那亚尔维斯可以伸出翅膀来起飞？
……
正当丽塔又在游神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圣殿骑士服，顿时警铃大作，挪身挤了挤诺亚让他坐到帘子后面去。
圣殿骑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丽塔大惊小怪，圣殿这个组织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存在，按理来说圣殿骑士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样的平民场合……
关于圣殿的历史实在太过于漫长，丽塔能看到的记载中，圣殿就一直以与邪恶的恶魔战斗为目标奋斗了。
虽然现在人界和魔界分割的很清楚，但由于前魔堕时代的惨状，以光明神信仰为首专门惩杀魔物的圣殿在那个时期名望几乎布满整个西大陆每一片土壤，直至今日他们依旧是西大陆最鼎盛的权利机构。
虽然已经没有恶魔可以战斗，但他们转而成为了解决恶堕事件的正义化身，信奉圣殿的人都相信这份信仰之力可以抵抗魔气的入侵。
总之，圣殿骑士对邪恶的魔力气息应该是相当敏感的。
“？”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的诺亚看着丽塔思考了两秒，将手里签子上剩下的丸子伸了过来，“你要吃？”
“不了。”丽塔谢绝了小金主的好意，侧着头注意力全在那些圣殿骑士身上，“你可以和亚尔维斯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离开吗？”
诺亚也顺着丽塔的目光注意到了他们。
“光明神的走犬。”
“闻到就倒胃口的气息。”
明明胃口很好吃了三大碗的亚尔维斯放下了碗，他连汤底都喝掉了。
丽塔看了眼也探头出去的摊主，对反应迟钝的亚尔维斯道，“你还不带他走？”
“不用紧张。”诺亚安慰丽塔，“他们发现不了的，亚尔维斯。”
“是。”丽塔看见亚尔维斯打了个响指，灯光忽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暗。
摊子内挂着的油灯被熄灭了。
“亚尔维斯的魔力属性很特殊，在黑暗中是完全隐蔽没有踪迹的。”
丽塔感觉到了诺亚的温热的吐气，麻辣味的，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砖气息。
……是什么味道？草原还是森林还是泥土？
丽塔一时间有点分辨不清楚，怪异的，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忽然袭来让她短暂的失去了思维。
那是一股阴暗又潮湿的感觉，从她的脚底沿着肌肤攀爬而上，这种如同虫子游走的异样感很快伴随着血液蔓延到她每一寸肌肤，直至头顶的发丝。
丽塔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低沉失落，好像在瓢泼大雨深陷泥沼的窒息和无力，这种忽如其来的感觉控制了她的大脑，下意识依附在了身旁唯一炽热的来源上。
忽然冒出冷汗失去力气就要倒下的丽塔感觉自己瘫软的身体被诺亚扶住，他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的传来，给混沌失温的丽塔带来一丝力气和清明。
好烫。
他身上的温度原来是和岩浆一样的吗？
她感觉到到身边躯体的震动，他在喊着，“亚尔维斯。”
亚尔维斯的声音似乎从沼泽深处传来，“你们的影子叠在了一起。”
丽塔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维持你的魔力运转。”
丽塔很少这么做。
因为她不是实战派的，也没有那么多的魔力量可一直循环供自己不停地训练。
但是这种完全失控的危机感还是让她本能的按照诺亚的叮嘱调动起身体里的魔力，她就像熬制魔药时那样，感觉到自己的魔力一点点在身体里流转着，顺着她的指尖溢出。
“找小偷？居然有盗贼去偷了圣殿？”还在探头探脑想弄清楚发生什么的摊主回头，“咦？灯怎么灭了？”
“实在抱歉，客人们稍等一下。”
已经恢复了些力气的丽塔猛地站起来，拉开了与诺亚的距离。
她喘着粗气，看着两人分开的影子。
诺亚收回刚刚环着丽塔腰的手，“你看起来很糟糕。”
何止是糟糕。
丽塔几乎想从身上取出振奋剂来一口了。
“客人你没事吧？”摊主放下怎么都点不燃的灯，想去搀扶丽塔。
不喜欢与别人肢体接触的丽塔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她自己向外走去。
“我出去透个气。”
她在凉飕飕的夜风中，一边注视着马上搜查到这边来的圣殿骑士，一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诺亚身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灼烧着。
糟糕透了。
这就是为什么丽塔不愿意加入勇者团的原因，她无法接受自己会变成这样落魄的模样等待着谁的帮助……
虽然说她也清楚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一直一帆风顺不需要外力扶持，只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解决自己所有问题的丽塔很难接受。
如果她身为勇者前往了魔界遇到这种情况呢？
她绝对会成为那个吊车尾，拖了所有人步子的存在。
丽塔的心情十分迅速的因为这个猜想而陷入了低谷，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刚刚亚尔维斯的小花招导致的。
虽然身体上已经完全缓了过来，但丽塔还是拿出了振奋剂喝了一小口，她很少允许自己陷入无意义的失落情绪中。
“你在喝什么？”
搜查到丽塔面前的圣殿骑士停步，丽塔晃了一下手中瓶子，摇晃的纯粹深蓝的液体飘出了属于它的刺鼻味道，“提神的东西，女士，我晚些回家还需要做实验。”
熟悉感觉让丽塔感觉到了雀跃，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刚刚因为自己天赋所限而生出的不好情绪。
她带了些笑意，对面前穿着队长服的骑士询问道，“什么样的小偷敢偷到圣殿去了？”
骑士看了眼丽塔领口的绸缎，上面斯诺登学院的标志是王都随便一个路人都认识的。
“是个外地来的窃贼，你没看到行踪可疑的陌生人吗？”
“没有。”丽塔主动掀开帘子，“我和我的同伴在这吃了一个小时的夜宵呢，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不信你问问老板。”
“是啊，骑士大人我们这可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家伙。”摊主也附和道，“圣殿掉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骑士的目光在帐篷样的小摊内扫过，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带着兜帽的诺亚，“他是你的同伴？”
“是的。”丽塔对诺亚吹了个口哨，“把帽子摘下来让骑士大人看一下。”
“……”
两个恶魔都盯着异常兴奋的丽塔，诺亚慢吞吞伸手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丝滑的只是简单绑了个低马尾的白金色发丝，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
他淡金色的眸子依旧落在丽塔身上，“可以了吗？”
丽塔带着笑意指了指诺亚，就像炫耀一样的口吻道，“帅吧？”
“……嗯。”回过神来的骑士收回了目光，又看了看丽塔的脸，“你们出来玩注意点安全，可别被偷了东西，别再喝振奋剂了。”
“注意着呢。”丽塔挥挥手，“再见女士，希望你能早点抓到那个可恶的小偷。”
等圣殿骑士小队离开，丽塔刚刚配合药劲刻意露出的欢快的一面很快褪去，刚刚那一口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愉悦心情，丽塔又重新将自己抑制回了往日那个冷静又清醒的自己，盯着离开的圣殿骑士思考着问题。
能惊动圣殿骑士出动，她依旧怀疑是圣殿被偷窃了。
只不过那个地方能被投什么？光明神的神像？
……该不会是圣殿银行吧？
不管怎么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没有解决的话，那诺亚之后出门可能需要更加警惕一点了。
明天看看报纸上怎么说吧。
丽塔这才想起来她订阅的报纸没有改收件地址。
她正想着这件事要怎么解决的时候，诺亚抽走了她手里的魔药瓶。
“这是什么？”
丽塔收回目光和注意力。
“魔药。”
诺亚低头，摊主终于点起的油灯在他漂亮的脸蛋上投出了一道阴影显得他的鼻梁更加挺拔了。
他低头嗅了嗅瓶子里魔药的气息，“你刚刚就是喝了这个才会表现的…很不一样吗？”
“算是，会让人感觉到心情愉悦。”
“听起来和乐达有些像，我想试试。”
只是宣告并不是争取丽塔同意的诺亚将瓶中的魔药一饮而尽，“糟糕的味道。”
丽塔盯着他接过了瓶子，收回了腰间的皮带夹子上，“你感觉如何？”
她还是第一次看恶魔喝魔药，而且丽塔给自己熬制的振奋剂浓度都超高的。
诺亚感受了一下，“没感觉很开心。”
“嗯，你应该是对银花和甘庶草没有感觉的，你给我的草药书里有类似的药草，我一直没确认清楚是不是同一种。”
因为和恶魔的文化不一样，记载的也不一样，丽塔很多只能靠猜这是什么药草。
诺亚也不在意自己当了一回试验品，有些遗憾道，“刚刚看你笑得很开心，我还想试试这种感觉呢。”
结完账的亚尔维斯听到这话建议道，“殿下……”
他在诺亚和丽塔的眼刀下改口道，“少爷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买乐达回来。”
“不要。”诺亚有些厌恶，“我讨厌那种完全失控的感觉。”
丽塔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红帽子的发明，在我们那很受欢迎，但是副作用很大。”
听口吻诺亚并不喜欢那个药剂。
“也许可以拿来给我看看？”对于红帽子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印象的丽塔想想道，她对于这位恶堕的前魔药师有些好奇。
“那就去买点回来。”诺亚又改口，“我们回去吧。”
虽然整条街道都被封锁了起来，但圣殿骑士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家伙，搜查过的人群已经可以离开了。
丽塔看了看外面匆匆离开的行人，来这里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并不想被卷入这样危险不明的事件中。
“你不逛夜市了吗？”
“不了，你刚刚好虚弱。”
其实已经恢复过来了。
丽塔想了想还是没说这句话，她确实觉得在这个事情解决之前诺亚不该乱跑。
“那我们走吧。”
诺亚十分自觉的戴上了兜帽，临走前还回头与摊主说了一句，“你的手艺真不错，你每天都在这里卖食物吗？”
摊主相当开心，“当然，每天都在，欢迎下次再来。”
“好。”
亚尔维斯离开时回头看了小摊两眼，诺亚警告道，“别做多余的动作。”
亚尔维斯低下脑袋。
“…是，是鄙人越界了。”
丽塔又多看了两只恶魔两眼，大概也猜到了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遇到这样一个固执脑袋不清楚的下属也挺难办的啊。
只是走着走着，偏离了原路走到人迹稀少的阴影处的诺亚忽然道，“亚尔维斯，我想看那本《普罗米西》最新一章。”
“是的，我这就去办。”
得到将功赎罪机会的亚尔维斯很是积极。
即便最新一话还在印刷厂等着加印。
想必他混进去偷一份也是轻轻松松。
丽塔看着他悄然消失的地方，仔细感受了再感受，依旧是没有丝毫察觉到亚尔维斯的魔力。
不由好奇道，“他的天赋感觉真的很厉害，这在魔界很常见吗？”
“不，亚尔维斯很特殊才被选到了我身边。”诺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丽塔不解的看过去，却发现诺亚不知道怎么的蹲下身去了。
“……你怎么了？”丽塔大惊，不会是她的魔药给对方喝出事了吧！
要是倒了就算了，这要是变回狮子样子可怎么办！
她俯下身想检查诺亚的情况，但对方紧紧抓住了兜帽的边缘低着头并不想露出现在的模样，“……我感觉有点糟糕，想自己待一会儿，你走吧。”
听起来还有理智。
丽塔犹豫要不要再靠近一点检查一下异样的诺亚。
应该不是暴怒的那种失控，从嗓音听起来…
是更奇怪的。
丽塔缓缓的蹲下身，轻声道，“你真的不需要我陪着你聊聊吗？”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此刻被泪水浸湿，看起来亮闪闪又格外的脆弱。
对方果真正在落泪。
原来恶魔也会落泪。
狮子哭起来是这样的吗？
丽塔盯着面无表情正在哭泣的诺亚，“是魔药的问题？”
眼泪止不住的诺亚垂下眼帘想避开丽塔的视线，他低下头重心前倾的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像是抱怨的哽咽道，“你的魔药带给我的效果很糟糕，我从来没有这么…失落，太奇怪了。我控制不住。”
这是你自己要喝的啊，都没给我时间阻止！
即便是丽塔也清楚这时候不该说出这样情商太低的话语，她感受着肩膀上压着的脑袋传来的存在感，头疼的想也许她真该离开的。
但是她还是僵硬的抬起手拍了拍陷入低落情绪的诺亚。
“别哭了。”完全不会安慰他人的丽塔生硬补充道，“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试药变成这样的。”
诺亚沉默了半天，才低压着嗓音道，“……不要说话，你发出声音我会更想落泪。”
于是丽塔放弃了笨拙的劝慰，就当个安静的桩子让诺亚靠着，一边心下分析着为什么振奋剂会带给诺亚这样的效果，会是什么药草成分导致了这种效果……
只是时不时擦过她脖子的毛茸茸的触感，让丽塔忽然走了会儿神。
……怎么感觉他哭起来还有点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