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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天地网祭心魔(上)

    背景补充:《假日暖洋洋2》第14集

    改写由初次正面交锋的俩人不欢而散开始

    …… …… …… …… …… ……

    洗浴中心仍然在热火朝天地营业,从里面三三两两慵懒踱出的宾客,掩饰不住六亲不认的惬意步履。

    花坛边为数不多的阴影中,裹紧大衣在雪中瑟瑟发抖的程蔓心有不甘,徘徊半晌还是顶风离开了。

    没走出多远,耳边隐约传来吵闹,循声望去,竟然又是孔令麒那个疯疯癫癫的醉鬼,被几个大汉拉扯着要去派出所理论。

    费劲把他忽悠到酒店,本打算蹭个房间解决过夜的燃眉之急,岂料刚进门他便旁若无人地自脱自秀,下一秒不奔床却专注浴缸的举动更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尽管离婚到现在,她见识过各类追求者的失态名场面,可这样的迷之操作确实是头一遭。

    唤醒重启失败后,嫌弃地扔过一条浴巾罩住他光溜溜的胴体,绕开满地爆落的装备回到房间里。

    可是她睡不着,田爽先前的哭诉是事实不假,可要真把这个学习上的白痴拱手相让,将来废掉的就不止大脑了。

    想起动车上扎堆斗地主的刺耳叫嚷,再到女儿混迹打牌的嬉笑,她一向看不上这类粗俗的娱乐方式,越发担心会被田克俭带沟里去。

    再也躺不稳的她一掀被子,匆匆穿鞋出门。

    临走前瞟了一眼浴室门缝背后酣然入睡的死猫,扑鼻的酒腥似乎还残留在唇上,不由得抄起袖子狠狠划拉了几下,强忍反胃夺门而出。

    赶回洗浴中心一看,空荡荡的大厅哪还有三人的影子。

    况且保安对她防贼一样的眼神如芒在背,扑空的她只能拂袖而去。

    此时的深夜貌似更加寒冷,她蔫蔫地挪回酒店,竟敲不开那扇紧锁的房门。

    异常的动静吵得附近的客人探身抱怨,她后悔登记时没多索要一张房卡。

    不停拨打的孔令麒电话始终无人应答,但碍于没有身份证,现在也无法证明自己的入住资格,她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拦路盾牌后拎包撤退。

    可自己还能去哪?天冷夜深车难叫,也不好意思打扰熟人,面对赵晓默的聊天头像,她迟迟下不了打字发送的决心。

    这个节骨眼,无论是程菽还是母亲,她一个都不愿意先服软。

    要不是为了这打小自私的缺心眼妹妹,她也不会被骗上山去稀里糊涂地经历二人转的报复洗礼,还得忍受另一个任性的废柴富二代,像苍蝇一样黏在身边软磨硬泡。

    一切归根结底还是疏忽了对田爽的管理,机票被改的漏洞居然没发现。

    若要真的低头,她说什么也不肯,孩子差劲令人蒙羞,若不是冲着血缘以及抚养权的捆绑,这个挂有自己半数名义的烫手山芋,宁愿像对待程菽那样避之不及。

    加上刚刚离婚时,母亲大闹客户圈的光荣事迹留下的恶劣影响,她还在拼命用日常努力工作弥补。

    毕竟论老家与小家,没一样拿到出手的脸面资源,她更希望自己是个从魔都海边的灵石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凭借天赐的悟性和刻苦的奋斗打拼事业,而无需瞻前顾后需要才存在的花果山。

    勉强在酒店大厅熬了一宿,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昏昏沉沉地打车走了。

    迷糊醒来的孔令麒边接着黄毛的早间急报,边四处搜寻遍地开花的衣裤鞋袜,冲完澡后醉意未消地独自倚桌嚼起了寡淡的早餐肉。

    雪霁的山林方圆百里寂静无声,一顶弥漫炉上茶壶袅袅蒸汽的帐篷中,程三民正斜靠床头,捧着半导体听二人转愣神。

    滋滋啦啦的杂音把开小差的老头惊回了现实,拨弄一会天线杆子,后知后觉是手机来电引起的信号干扰。

    抓过屏幕一瞅,他一瞬间就坐直了。

    “蔓蔓?一大早咋了,找我有啥事?”

    五分钟不到,全副武装的座山雕钻出府宅,驭鹿飞驰径奔岭下。

    出租车能开到郊外的距离有限,大概是那天爬坡的阴影还在,程蔓贴着窗玻璃守了很久,听见渐行渐近的蹄鼓频传,她终于迈出了避风的车后座。

    程三民抖开皮毯披在女儿身上,扬鞭赶车沿途返航。

    接过父亲泡好的热茶,她恨不得一口灌下,烫得不停抽凉气。

    “慢点慢点,别燎着了,还有呢……”

    但很快,她喝不下去了。

    “咋,怎么今天会上我这来,你妈又闹了?”

    “不是她,是豆豆……”

    “又和孩子吵架了?”

    “是吵了,小孩脾气本来就拧,也到了叛逆期,说什么也要留在哈尔滨跟她爸生活……”

    “你这个就是管她管太严,一个孩子你管那么严干啥呀?你小时候我都不管你,你看你现在多优秀啊……”

    她没咽下的茶沫差点喷出来。

    “笑啥呀笑,我说错了?”

    “错没错您自己心里清楚呗……”

    尬乐了片刻,见程蔓哈欠连连,程三民于心不忍了。

    “要不你在我这将就眯会,我下山和豆豆唠唠,给你把身份证那些拿回来?”

    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她仍然担心两个火爆性子撞一块,回头又得靠自己去派出所捞人。

    “不会了,我要完东西就走……”

    “没准豆豆一想通,说不定也跟着回来了……”

    父亲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帐幕掀开的一角,她裹紧厚重的旧毛被窝,沐浴着柴火棒子的草木暖息,一头扎进了炕头的梦乡。

    这一闭眼,她实在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

    东北的空气不如上海湿润,一觉完毕不光是脸,魂都要干掉了。

    幸亏骨子里的纯正雪乡基因,抑制住了涌动的血压,没落个田爽流鼻血的狼狈相。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过午后,对于坚持自律的她,几十年来周末都没睡过懒觉,今儿是极其少见的破天荒了。

    空荡荡的四周没有别人,一只搁炉口的盆里泡个盖大碗,揭开竟然是满满当当的土豆哈什蚂炖饭,热乎的香味一下就把她的食欲勾起来了。

    一阵凛气冷不丁刮入,是父亲撩帘进来了。

    “蔓蔓,醒了?睡好了没?”

    “挺好的,看不出这还怪暖和,就是有点闷……”

    “山里就这条件,比不了你在上海舒坦,我是习惯了……”

    程三民兑了洗脸水给女儿收拾仪容,指指那份专属的餐品。

    “饿了吧?我搁老赵那饭馆帮你带的,哈什蚂正当季,趁热尝尝……”

    尽管在上海吃素多年,可父亲特意记得照顾自己,在这孤累冷饿的困境之下,无疑是现实中的雪中送炭。

    但母亲的一碗雪梨百合银耳莲子羹,为她播下了吃人嘴软的种子,她一边划拉饭菜,一边警惕瞄着旁边心不在焉调台的程三民。

    “爸,豆豆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看她跟着她爸乐乐呵呵的,不然这些证也拿不着啊……”

    “蔓蔓,我说句心里话,你这么多年费劲管她,到头来还不是想黏她爸,不值得啊……”

    “想想老幺,你小时候老是和她打架、逼她读书,我也惯她太多,咱落啥好了?”

    “反倒是你,树大自然直,如今出息最大。这么明显的事情,不应该再犹豫了吧?”

    “爸,老田平时什么德行,你还不了解吗?”

    “当初还在哈尔滨,全靠他妈照料一老一小,一晃到现在啥长进没有。豆豆又快到叛逆期了,这是要累死老太太吗?”

    “咋能累死呢,我们又不会不管外孙女,再说还有淼淼这大学生在,俩孩子有个伴多好……”

    程淼那四级没过滑冰无望的混样,她实在不敢恭维,田爽要和她挨上,将来不就是程菽的翻版吗?

    “爸,豆豆马上小升初了,她那成绩都赶上程菽过去一个级别了,难道你们想让她读中专吗?”

    “她总有比较拿手的科目吧?”

    “从小到大喜欢过多少东西,钢琴架子鼓芭蕾舞统统三分钟热度,就一门心思惦记当什么漫画家……”

    “漫画家好啊,老田还是大学老师,咋就不行?”

    “爸,你怎么嫌弃他的话都忘了吗?赚不到钱又带不了孩子,我要不是被所谓的爱情蒙住眼睛,能和这种人结婚?”

    “上海精英多还毛病不少,我可不想再给某些色鬼占走便宜……”

    教育这方面,程三民深知自己一个土匪莽夫没本事发言,但拱到程家金镶玉白菜的田克俭一点不争气,他也一肚子火没处撒。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豆豆明说了,她不回上海,回去对你对她都没啥好……”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小黑客已经入侵了飞机高铁,谁知道下一个攻击的战场又会是哪。

    她叹了口气放下碗筷。

    “先督促她把寒假作业写完吧,能做到这个就谢天谢地了……”

    “不差这几天,大过年的,娘俩别怄气了,回你妈那好好歇歇……”

    “她只会叫我又去收拾民宿的烂摊子……”

    “做妈不会跟女儿有隔夜仇的,豆豆这么不听话,你不照样舍不得扔?”

    她一时语塞,但这里确实不适合久呆,便劝父亲一同回家。

    “爸,既然如此,您就和我一起回去看看我妈吧?”

    程三民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为啥啊?你们两个岁数都大了,拖着不离还闹分居,有这个必要吗?谁家男人天天不着家,这样就不丢脸了?”

    揣在袖里的手指纠结不已,他躲闪着女儿殷切期盼的目光,吞吞吐吐地吐露了暗藏的秘密。

    而另一座宽敞华丽的『山房 』内部,孔令麒旁若无人地对着唐培里侬吹瓶自嗨,全然不顾咫尺开外坐立不安的廖然和程菽。

    “喂,然哥做的菜你吃了,我压库的酒也敬了,有什么能破除我姐霸权的功夫,趁早给个痛快话,否则我可叫人轰你出去!”

    廖然急忙扯扯她衣袖示意嘴下留情,喝上头的孔令麒吞下满口甘饴,似醉非醉地盯着这俩求卜的大鱼。

    “你,民宿还想不想开?”

    “废话,当然想了!”

    “那你,还想回去搞奶茶不?”

    空气停滞在了尴尬的一刹那,廖然望望可怜兮兮的程菽,果断立下了决心。

    “不,我就喜欢在这做饭。”

    “奶茶研究的是大众口味,这里实现的是物资与精神食粮的专属营养价值!”

    她灼热直勾的眼神,烘烤得廖然垂眸羞涩起来。

    “好,有情有义,我肯定要成人之美。”

    “最重要的一点,别让程蔓知道你在这,你也不准说出你俩的关系。”

    “为啥?”

    “程蔓对你这个民宿什么态度够明显了吧?开张亏损到现在,好不容易廖然来了才略有起色,你不想继续开开心心地当迎宾数钱的老板娘,他不想接着把爱的味道融合进美味佳肴吗?”

    见他们默契点头,孔令麒拾操刀叉进一步比划分析。

    “我为什么要到哈尔滨来找她?一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司都快让一篇报告搅黄了,觉得会放过你这吸血家里邻居的无底洞吗?填不满就直接给你炸了,砸饭碗一步到位,就问你们怕不怕?”

    紧蹙眉头的廖然沉默了,程菽更是没了主意,干脆挤到孔令麒旁边,连声撒娇哀求他麻利支个招。

    “总之必须记住,程蔓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廖然回去,不能让自己的投资打水漂;你妈又叫她帮你,这两件事哪样都可能吸引她再来。”

    “并且我已经放话钓鱼了,认识廖然、知道在哪,她也绝不会放弃对我的追杀。”

    “你们现在要互相保护,包括交代员工嘴严,不允许泄露廖然的行踪。”

    “我就牺牲一下,亲自把程蔓召唤回上海,专心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她不就没精力管你们了吗?”

    俩人大喜过望,为这一计拍案叫绝。

    “那要怎么藏住然哥呢?现在民宿在宣传、饮食、管理这些都在慢慢变好,一旦她提出会会背后的大佬,那就露馅了啊……”

    “你们一个东京大学的硕士高材生,一个号称演员的上流人士,这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我也想怀疑这民宿有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程菽烦躁地抓耳挠腮,廖然则担忧地瞧着享受饭后水果的孔令麒。

    “你有考虑过自己怎么脱身吗?万一程蔓又找你吃饭,灌趴下一顿拷问,你那脑子先泄密了怎么办?”

    “所以你们得马上找人把我送回上海,越快越好。要是晚了,我保证不了能替你们保密多长时间……”

    “你敢威胁姑奶奶?”

    廖然火速上前拉架,程菽那双凶神恶煞的狐眼,还真让孔令麒感受到了几分同款女魔头的敌意。

    “激动什么,我这不是在谈条件吗?”

    “我不走,你姐一来,咱们一根线上的蚂蚱直接团灭明白吗?”

    程菽霎时泄了气,掏出手机翻看着机票。

    春运期间全屏首罄的乌云挥之不去,她咬咬牙叫赵小六先开车搭他去机场。

    “然后呢,卸货就撤了?让我在机场跨年?”

    “等等,我有办法了!”

    原来是之前的那个地陪同学,这几天有跟随一个跨境的旅游团在国内领队,他托关系给孔令麒蹭了两个座位,先飞东京再转上海。

    连续担任两天专职司机的孔令麒,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椅子上睡着大觉赶路了。

    冬季的太阳落得早,阴沉的天空银絮纷飞,帐外铁笼的灰兔不由得缩成一团,眯上了滴溜溜的圆眼睛。

    出膛子弹一般的驯鹿车顺坡穿越,套娃造型的程蔓默默蜷在父亲身边,眼角的清泪早已凝霜。

    离生死难料最近的上一次,还是在西伯利亚的那个无尽黑夜。

    如今一梦方醒,两个亲人在不同的时空相继远离,纵使她再冷血无情,也难逃破防的赌局揭晓。

    把她载至村口,程三民立刻掉头就走。

    像不分场合挂电话的意外又不意外一样,雷厉风行的操作从不为现实牵绊。

    厨房里的马春梅忙着撸袖做饭,她没敢声张,换好衣服又悄悄去了俄货店。

    打量店内琳琅满目的北国特产,怀念圣彼得堡的光辉岁月,她感慨万千,却束手无策。

    门外传来停车的动静,程荞领着程菽急头白脸地奔进来。

    “人齐了,说吧,怎么的了?”

    秋叶原的买手店熙熙攘攘,手办砌成的围墙下,宅男宅女们流连忘返,各式cosplay的角色仿佛架子跳下的鲜活造型。

    孔令麒反常地倒背双手干过眼瘾,那些五彩缤纷的人物,忽然间就灰暗了许多。

    慢悠悠溜达宝库的他,宛如徜徉多比设计界面的智能家居乐高大厦,那是他心灵虚实交汇的梦幻珍岛。

    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仔纸片人,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穿着正常的他夹杂其中,愣是变成了最异类的那一个。

    眼花缭乱的扭蛋机之一,他默默塞进了祈福的硬币。

    拆卸包装盒的手指恍如排雷剪线,颤抖似拨弦,两耳闻浪霆。

    揭开真相的顷刻,眸底的倒影已逐渐沉没于汹涌的潮汐中。

    完成父母归家副本打野的程蔓,也不打算去民宿了,顺势在小院安顿下来。

    同学群里活跃玩家的新任务提示,尤其是暗示程蔓惊喜空降的凌飞还有赵晓默这俩知情者,屏幕前的她和田克俭都脚趾抠地了。

    “那我们……还要去参加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我和豆豆打算今晚先到那熟悉一下地方,她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也答应不戳穿,你明天早点过来就行……”

    “或者,我可以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照顾好孩子。”

    聊毕家事的她又转战秘书的频道,可廖然依旧杳无音信。

    自孔令麒负气告别,他还真信守绝对不会主动发消息的承诺,她当然更拉不下脸去认输示好,还损失了一个不情不愿的猝吻,这个死胡同注定走不通了。

    聚会开始前半小时,大厅里的一家三口各怀心事,但终究达成了共识。

    田爽替他俩隐瞒到散场,条件是过完年后把抚养权交给田克俭。

    “你如果反悔,我就找园姐赵阿姨他们帮忙。”

    “这是事实,你抵赖不了。在上海不是什么新闻,在这里可是重磅黑料……”

    “我也不想闹到这种程度,大家好聚好散,点到为止……”

    这谈判手段简单粗暴,师从何人就不必细品了,除了全盘接受,她还有其他周旋的空间吗?

    “咱们三个拉钩。”

    田克俭绷不住了,下意识伸手配合了表演。

    她没想到相当严肃的谈判是这么一个幼稚的结尾,但情有可原,只得应允下来。

    当天晚上,餐厅的用膳规模空前庞大。

    东北接地气的酒席文化,跟上海的精致拘束完全不同,素日不食人间烟火的程蔓,也被这社牛的氛围感染现形了。

    觥筹交错的云霄上下雷鸣雨泼,饭量有限的田爽撅嘴伏桌,和一株遗忘在局部滋润角落里被晒蔫的小苗别无二致。

    在她看来,这里就是一座皮影戏的乡间舞台,表面上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实则人人皆为手脚缚绳的提线木偶,唱腔动作已刻在戏本之中。

    这一幕剧也改编到了年夜饭桌上,只不过程菽早就和父母和员工打了招呼,让廖然藏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后面才补摆酒菜单独会见。

    可惜程蔓是一秒都不愿意呆在这尊吞金兽里,吃完就匆匆拉着田爽驾车回家了。

    大年初一的鞭炮锣鼓与鸡鸣狗吠此起彼伏,对于自律早起的程蔓来说,这些比飞机汽车的引擎霹雳动听数倍。

    自幼驯化的田爽也没睡多久,和程淼一起拜年领完红包,小姐俩肩并肩结伴滑雪去了。

    东叔一大早发来了新年祝贺,她借机问了一下有没有孔令麒的消息。

    “他今早是来给我道了祝福,道歉说没能办成事……”

    “有说他去了哪里没?”

    “没有……”

    提及廖然,东叔眨巴眼睛琢磨半晌,还是没记忆。

    回忆孔令麒几次欲擒故纵的套路,她怀疑廖然是不是和他合伙躲起来了。

    思前想后,她可算在问候方面积极了一回。

    “孔先生,新年快乐。”

    万恶的红色感叹号没有冒出来抢镜,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他的回复居然来了。

    “程总,新年快乐。”

    “你已经回上海了吗?”

    “看情况。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在上海,我想和你约个时间见面聊聊。”

    “现在不可以聊吗?”

    “有些话当面聊比较好。”

    “没有这个必要吧,我这样的loser哪敢再赴一次您的鸿门宴?”

    “这么说孔先生是一定要拒绝我了?还记得咱们闹掰那天,你是怎么住的酒店吗?”

    对面顿了顿,继续吐着聊天泡泡。

    “肯定是我自己住的啊,登记的证件手机号都是我的……”

    “那房费呢?”

    冷不防哑火了半天,他似乎掉线了。

    “找不到付款记录对吗?在我这里。”

    账单明细的时间地点分毫不差,他大概节奏有点乱了。

    “你那晚喝多了砸别人的车,当街耍酒疯,还差点冻死在路边,是我帮你赔钱开房的……”

    “……我怎么没印象?”

    一张照片加载出来,点开一看的他立马目瞪口呆。

    那是自己裸睡浴缸的私密照。

    想起那个吹牛搞定她的视频,还是杜一鸣偷偷发的,倘若这个也在公司内部传开,别说公司,自己都不用在圈里混了。

    “孔先生,你我都不是傻子,多说无益。”

    “你大可不必担心铁锅炖事件梅开二度,我也不希望用这样的下三滥伎俩毁人名声,只是证明我送你回酒店确有其事……”

    “你考虑好了,告诉我就行。”

    不料这场看似她掌握主动权的博弈并没有鸣金收兵。

    “程总倒是提醒我了,我也有点东西想让你过过目。”

    另一张黑糊糊的照片弹出来,她刚查看原图便瞳孔地震了。

    这是俩人嘴对嘴定格的世界名画!

    “温馨提示一句,完整版视频在我这里。”

    “事发当时谁先耍的流氓,不用我复盘了吧?”

    着实未曾想被反将一军,相比他名扬上海的夜店人设,这个猛料要是外流,她的清白也有口难辩。

    往常她无畏任何要挟,那是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

    问题是这个误打误撞的吻,无论全程怎么解读,自己是洗不清动机和效果了。

    “……既然如此,那就各退一步。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答应邀请?”

    “你对多比造成的伤害,远不止饭桌上把责任推给秘书轻飘飘的一句话那么简单。”

    “我已经开除她了……”

    “程总纵横商场多年,你认为这就是解决问题的答案吗?”

    “但我没有写错一个字,要我为你撒谎,纵容你继续诈骗融资,这个原则我不可能破。你就算把视频传到卫星上,我也不怕。”

    “程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求过人,至少我对待客户还是资方的态度,从来不会是这种嘴脸。”

    “你是资本家,有钱任性的主,关注的是最后坐享分红就可以了。”

    “说到底只有财务你最熟,企业各部门怎么运营、员工在业务上的顺利坎坷,在你眼里都是多余的东西。但凡一个企业失去你吸附攫取的能力,你会迅速全身而退,寻找下一个值得追捕吃肉的猎物。”

    “你女儿学习不好,顶不住压力离家出走,看来根本不是小孩闹脾气,是量变到质变的必然结果。”

    “廖然有幸提前逃离你即将控制的魔掌,我是真心佩服他的预判。毕竟要再不走,你这样财大气粗的人动动手指,分分钟就能把一个看不上又怕资金白花的公司打下地狱。”

    瞄过一行行犀利带蓝的文字,正欲辩解的她还是词穷了。

    “那还是改日再约吧,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教,不劳孔先生费心了……”

    “程总是不是又在想,我一个没有孩子的人不具备讨论这个话题的资格?”

    “但我当过孩子,偏偏是和你女儿一样不被你看好的那类孩子。”

    “将心比心,你是这样的孩子吗?真的明白家庭教育和经济事业的投资联系吗?”

    其他群里不时蹦出的红包通知,呆滞良久的她反应过来,仓促塞了笔数额不小的礼票打算曲线救国。

    然而这次是真的引爆了原子弹,那朵扎心的鲜红蘑菇云倏然升起,还是令人备受打击。

    她气恼地埋进枕头自闭起来,恨恨吐槽遭这俩一丘之貉戏耍的不愉快。

    梳理完一长串的聊天记录,不可否认的是孔令麒完全踩中了她多年来的旧伤。

    资本家的确不能和手底下的员工共情,没有剩余价值的工具,显然是要面临淘汰抛弃的命运。

    田爽这座校内校外全方位开采的宝山,肉眼可见地枯竭下来。

    不管金矿或是煤窑,无数深井均已掏空,必须封厂整顿、养精蓄锐,也许未来还尚存一丝希望。

    根据孔令麒的话语,他应该没有回上海,专等自己愿者上钩。

    今日这番试探,可谓一石二鸟,既给廖然通风报信,又替自己鸣了不平,敢情这家伙也不是个彻底的蠢货。

    估计他们两个凑一窝了,只要盯牢孔令麒,和尚寺庙哪个都跑不掉。

    当务之急,她要尽快赶回上海,重拟抚养权变更的补充协议。

    这是今年最难的项目,合伙人筹备了无数年,却是要特地盼她退让核心王位。

    一则削弱了她在项目全程的权力,二来调换了业务输出与供资辅入的对象,极其讽刺的是,这份残酷的卖身契还是叫她来写。

    这个字万一签了,岂不跟自己口口声声撵孔令麒下课一个下场了吗?

    但田爽昨天就去了哈尔滨,姥姥姥爷再熟,难免是母亲的战友,不能贪恋动摇军心。

    瘫坐炕沿的她眼神空洞地仰望着天花板,曾经也是个巴不得一秒不差远走高飞的独行侠,为什么感觉会区别这么大呢?

    雏鹰离巢的自身原因,是绒羽化翅的定局。

    动物界很少存在反哺尽孝的设置,且优先喂养强壮幼仔,因此互断缘脉不足为奇。

    同样的公式以人代入,随机元素可就计算不出来了。

    一边后悔结婚生子,一边拴遛执线风筝,矛盾循环无解,负担遥遥无期。

    她突然觉察到,一股和工作压力截然不同的神秘蛮劲,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从不投降的剽悍雄心。

    那种弹簧般反向亢奋的气势,似釜底抽薪一样隐隐扑腾摇摆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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