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个，先自报家门如何？搞得神神秘秘的，真让人不痛快。”我故意找茬。

    “我是纱梨子，我们先确认一下委托内容吧。”

    “这个女人是谁？”包头巾的男人突然问。

    他看上去不到三十，长得高大，皮肤微黑，健美的胸肌绷着薄薄的运动短袖。同款运动短裤下，被裤袜裹紧的肌肉同样贲张有力。格外具有辨识度的，还有一双数码紫的飞人球鞋。

    “我是谁呢？长谷川忠泰先生。”我把问题抛给对面。

    “为了避免没有必要的争执，说明一下吧。”

    短短几句话，就隐约有对峙之感。

    个个都绝非善茬。

    慈眉善目的老人扬起了营业性笑容。

    “我见证了很多故事和不可思议，越是了解科学，就越明白科学的极限性，这正是我代表主人欢迎两位的原因。”

    “我受雇于备受尊敬的医药世家，你们应该听过，【芝谷制药】是这个家族送给日本的礼物。”

    这个是已知情报。

    “芝谷制药？”陌生的男人歪着脖子，扬眉，他的脖子比我的胳膊更强壮。

    他好像对委托的背景并不了解。

    我因此多看了他一眼，好心透露说：“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上市了肿瘤、罕见病等多方面的药物，名列全国企业50强榜的第17名。”

    “如果你身边经常有老人住院就会知道一些，绝大多数能被医保报销的抗癌药物，都是芝谷制药名下的，另外，他们最近在跟国际大厂合作深度研究虚拟现实，提供神经科学方面的支持。”

    “芝谷制药不是什么靠卖大力丸发家的无照门诊，而是无比庞大的帝国，除了制药，他们还做其他生意，而且都发展得相当不错。”

    头巾男的目光软化了一点：“我叫小林八尺，跟你是同行。”

    “禅院纱梨子，幸会幸会。”

    话一出口，我发现他的脸色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是【禅院】吗。

    “禅院小姐对芝谷制药的了解，令人感动。”将委托人称为主人的老忠仆真心诚意地感慨，满是赞赏。

    看得出他对自己长久服侍的家族，充满日久年深的荣誉感。

    我随意应了一声。

    “因为一些私事，跟医院接触得比较多，先说正事吧。”

    “如两位大师所见，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事故，大约20年前的晚上，库房堆积的化学材料发生了自燃，火灾势头凶猛，蔓延到二楼的休息室，烧死了休息的工人。这件惨案引发了极大恐慌，导致后续建设都被紧急叫停，负面影响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除。”

    “高僧每年都会前来超度怨魂，结果令人遗憾，工人进入仓库不久就会莫名晕倒，醒来以后，他们都不清楚晕倒的原因——只是说，在一直走，一直走，走不出去，醒来已经在医院了。”

    “显然这不是常人能涉及的领域，需要专业人士的力量，请相信，我们一定会给两位满意的酬劳，来解决这个问题。”

    找高僧超度冤魂，找咒术师祓除咒灵。

    不愧是搞医学的，奉行实用主义。

    “这个跟【画像】有什么关系呢？”我反问。

    “拜托，这种事情找政府处理就行了吧，我可不想抢政府有关部门的工作。”

    我抱着咒骸继续说。“如果只是这种无聊的东西，我觉得彼此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禅院小姐，你能感受到附近的荒凉对吧，如果不是火灾，这里本来应该是欣欣向荣的好地方。”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如今政府想要将这片区域重新规划，如果新工业区顺利建成，将会创造上下游近万人的就业岗位，创造上亿的财富。”

    这个寥寥数语都快让人产生“传销”印象的老人说：“但日本环境省的特殊部门解决意愿并不高，用各种理由推脱。为了更好的帮助政府解决实际困难，我们有必要采取行动。”

    “这样。”

    小林八尺说：“我无所谓，只要报酬给够，干什么都一样。”

    说着对我居高临下地一瞥，满是不屑。

    日本环境省的特殊部门，其实就是咒术师的马甲部门，算是挂靠的非正式机构，辅助监督私下会把它调侃为客服中心。

    很多匪夷所思的案件，本质上都是由信息不对称，或者关键信息隐瞒造成的，比如当事人受了骗不肯承认自己蠢，非要说是被神秘力量迷失心智，真正涉及诅咒的不到5%。

    诅咒事件特别有故事性，特别猎奇抓眼球，具有传播意义上的巨大价值。不仅仅是诅咒本身，其前因、处置方式、观察视角，都非常适合上社会新闻。

    对绝大部分普通人，每天都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高速追尾，占道停车，剐蹭擦挂之类的事情每天发生，都比不上蒙着眼睛开车的传播价值大。

    咒术界的主流观点认为真相是有害的，预防诅咒的最佳方式，就是心灵的平静。

    大概是所谓的“心诚则灵”吧，人心动荡会导致更多不幸诞生。

    长谷川忠泰的说法也就糊弄一下外行人了。

    咒术师与国家是存在权与力交换的，而且在我看来，祓除这里的异常很容易。一个济世安邦的医药集团，在政府内部理应拥有很多朋友，为朋友帮忙是普世意义上的美德。

    那么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比如，在原址重新规划工业区，到底是地方政府的意思，还是芝谷制药的意思。

    或者再进一步，这件事到底阻碍了谁？

    每次听到有人不说人话，我就会条件反射解除省电模式，脑子嗡嗡嗡作响，吵死了。

    所以我才不喜欢跟假模假样的家伙打交道。

    虽然我自己是铁谜语人，我很讨厌别人对我说谜语。

    驰名双标了解一下。

    小林八尺继续说：“把诅咒的具体情况交代清楚吧！”

    他大概是个灵活从业人员吧，拿钱办事的那种。

    老忠仆分别叫了我们一声：“小林先生、禅院小姐。”

    “接下来我要告知的就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部分了，我们使用过专业设备测试过附近的空气、土壤，并没有会使人昏迷的物质。这个仓库是空的，四面通风，怎么也不像会堆积特殊气体，导致氧气不足的样子，也只能往怨灵作祟考虑了。”

    小林八尺：“原来如此。”

    “虽然也考虑过用炸药将整个仓库移平，这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家主大人曾经说过：‘小恶若不作为，终会铸成大错。’”

    “而且在正式确认委托内容前，我也希望能见识到两位大师的实力，两位想必也知道，高人里总有不少滥竽充数的骗子，希望你们也能理解。”

    “废话少说！解决这个就没问题了吧。”

    话音刚落，小林八尺嚷嚷说：“你看不到吧！诅咒！那就不要废话了。”

    “喂！那边的禅院，我先上了。”

    确实能感受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属于诅咒的气息在仓库里的某处，大概不会超过二级的样子。

    走进烧得几乎只剩下水泥墙的仓库，就感到凉嗖嗖的风，灰尘颗粒飞扬着。

    仓库的结构清晰无余，入口处，原本安置的卷帘门已经被烧没了。在西边原本是有一个客梯的，现在已经荒废了。东边则并列着三层高的楼房，内部有金属门与仓库连通。

    如果这个仓库正常使用，内部功能大致可以这么规划，比如一楼是用于监控室、保安室、弱电室，二楼是行政办公室，会议室，值班休息室。三楼是完全与仓库连接在一起，组成了很大的平台。

    当我跟小林八尺走到第二层的时候，由于小林的腿比较长走到前面，他的声音还在前面。人却从我后面的楼梯走上来。

    他脸色骤变。

    “！”

    “小林先生？”我惊奇地说。

    “你是谁？！”他的额头青筋暴跳。

    “？”

    这什么暴脾气？！

    他猛地发力由下蹦上来，他的膝盖磕在墙壁上，不可思议的快，身形由上笼罩了我。

    咒骸从怀里跳出来，不假思索。

    上勾拳，“啊打打打！”

    我趁机拉开距离。

    短暂地交锋没占到便宜，他稍微冷静了一些，戒备的眼神在我以及夜蛾校长的咒骸护卫来回打转。

    “小林先生，你最好先冷静下来。”

    我躲在咒骸后面，全身都是破绽。

    “如果这个咒灵真的很强，就会直接杀了我们，而不是使出这个除了让人原地踏步没什么用的东西。”

    他耸耸肩，似乎权衡清楚了什么：“这个会动的东西，是你的术式？”

    “对，我本人很弱的，请务必克制。”

    我露出友好的笑容。

    “为了早点出去，我觉得我们暂时合作比较好。”

    这个咒灵似乎拥有拼接空间的术式。

    真的是非常特殊的咒灵啊。

    既然往上走不通，那就只能横着走了。

    走上三楼，是一段东西横向的走廊，西边的尽头理应是客梯井，东边就是我们所在的楼梯间。楼梯间朝外有个正方形的空洞，那个原本是装窗户的。

    小林八尺灵活地翻过空洞，沉重地“疑”了一声。对面延展出了仿佛镜面一样的空间。

    两边都没有尽头。

    咒灵把我们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