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长连着一两日都没从居室里出来，卫凌翊就呆坐在师父的门口，没有离开。
其他留仙派的弟子来求见，师父也闭门不闻不问。
“看来师父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卫姝本以为师父算走眼了，面子上挂不住才把自己关起来。
可是看哥哥都如此认真的样子，卫姝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师父说的是对的？那个姬姑娘真的对哥哥不利吗？
“姝儿，凌翊是惹师父生气了吗？”
卫姝抬头，对上一双浅浅笑意的眼睛。
“大师兄，我觉得师父不是生哥哥的气，是生自己的气。”
卫姝低头，似是替哥哥感到委屈。
秦游见往日一向活泼喜闹的两个兄妹都变得心事重重，看着师父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
这兄妹俩如此，师父也如此，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不过云留山还有其他弟子，如果师父都无法坐镇，那岂不是容易引起众人的恐慌？
秦游见卫姝原本讨喜的小脸都皱在一起，细声安慰道：“你别担心，出不了大事的，我先去看看师父。”
卫姝本想说师兄万一不讨好怎么办，可看着哥哥和师父之间没有人说合陷入僵局，还是默许了。
秦游走到师父的起居室前，见卫凌翊默默坐在门口，眼神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微微失焦。
而他旁边陪着一个未见过的少女，墨发像卫凌翊一样高高束起，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眼神淡漠如冰，举动似是静止了一般，但她对卫凌翊周围的一丝风吹草动都十分在意，甚至他悄无声息的靠近后，也能立刻察觉。
这个女子，恐怕不简单。
见那少女有所防备的样子，秦游微微颔首，表示友好。
“凌翊。”
卫凌翊听到是大师兄来了，眼眸才微微闪动。
“师兄，你来了。”卫凌翊像见了救星，“师父生我气了，不肯出来。”
秦游坐在卫凌翊一旁，手重重的放在他肩上，开解道：“师父不出来，你就不进去？之前那个不管不顾敢闯进师父的房门的卫凌翊哪去了？”
卫凌翊长叹一口气，“大师兄，你不知道，师父是真生我气了。”
秦游失笑，“师父以前生的气便是假的了？”
卫凌翊扭扭捏捏的，“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和姝儿自小被师父带到这里，细心教养。虽说你们俩总是吵吵闹闹，总跟师父置气，可哪次不是你们哄哄师父就好了？师父是把你们当亲生的孩子疼爱，这是多少师弟师妹们都羡慕不来的。”
他说的倒是真话，虽然他们兄妹来得晚，可是得到的宠爱可比其他弟子多太多了，就连他这个大师兄也有些羡慕的。
卫凌翊听了，面有动容。
秦游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可见他还有顾虑，再看向一旁的女子，猜到了一些缘由。
“我想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这位姑娘吧？”秦游直白地说出来，卫凌翊急得就要捂住他的嘴巴，却被他握住了手。
“我觉得这位姑娘内心没有那么脆弱，也不会就这样拖着等着你们俩主动和好吧？”
姬绮年自然明白这个大师兄是点明她，想让她出面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让卫凌翊为了她在情孝中为难。
毕竟他的师父都开口直接说她是妖孽了，他们师徒间的冲突自然是因为自己了。
她以前从卫凌翊口中曾简单了解过他们口中的师父，从他的言语中，她能感受到卫凌翊对师父是十分敬爱的。原本他们俩的情感如父子情深，但是这次因为她而有了间隙。
她想为卫凌翊做点什么。
她下定决心，缓缓站起来，在卫凌翊紧张而不解的注视中对他莞尔一笑。
然后把师父的大门踹开了。
躲在门后偷听的无情道长也跟着飞出去几米。
听到屋内一阵东西翻滚的声音，卫凌翊和秦游冲进去，发现师父正倒在地上，满头凌乱。
秦游有些生气的看向姬绮年，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啊？他是叫她为他们两个破冰，不是破门啊！
“世间成见如门隔绝，里面的人固执己见，外面的人信奉清者自清，不肯多加辩解。其实这两者都是一种傲慢，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破了这门，让里面和外面的人都看看，它到底有多么脆弱。”
无情道长本来还十分生气，听了她这番话却对她高看一眼。
他再一次打量着姬绮年，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姬绮年目光不移，坦然接受他探究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敌意从何处而来，为何说我是妖孽？”
见姬绮年这样直白开口问，卫凌翊想向师父解释绮年的一些特异之处，又怕知道的人越多，会对她不利，所以有些犹豫。
姬绮年见卫凌翊为她担心，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无情道长则心想：既然这少女毫不避讳，不如趁这个时机挑明说，好让卫凌翊对他们的事再多加思虑。
“我见过像你这样的眼神。”无情道长目光锐利，嘴上毫不留情，“那是顶级杀手才有的平静。”
“你浑身散发着戾气，手上不知沾染着多少鲜血。而且，你与常人不同，你没有气息，我说得可对？”
秦游听了一怔，这女子没有气息？原先见她面色举止都与常人不同，现在细细想来，却觉得可怖至极。
可见卫凌翊脸色如常，似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秦游这才开始明白师父的担忧。
难道卫凌翊一直在跟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相处吗？
“秦游，就是你想的那样。”无情道长冷笑，“姬姑娘，卫凌翊宁愿在外面守着等我气消也要守住你的秘密。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事情究竟有多么可怕。”
“你能解释，你到底是什么吗？”
姬绮年皱眉，这不是她解释不解释的问题，而是她的解释能不能被他们信服的问题。
人类难以理解超脱自然和自知见解外的事物，就算是无条件相信她的卫凌翊也难以理解“未来”和“机器”的概念。
见她不开口，秦游以为她心虚，面色有些微冷，正准备出手，却被无情道长悄悄按住。
“你需要的是解释，而不是该考虑我们能不能接受。”无情道长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开口提醒道。
卫凌翊见绮年犹豫再三准备道出事实，终于忍不住了：“绮年，如果你不想说，就不必说！”
他握紧手中的拳头，眼中隐忍愤怒，“师父和大师兄怎么如此咄咄逼人？绮年现在什么都没做，就凭一个占卜的结果就要判她为罪人，难道一个人与世人格格不入，便有错吗！”
姬绮年见卫凌翊一直为她辩护，有些感动。
卫凌翊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尽管知道她有种种特异之处和失控的潜在危险，却始终愿意相信她，陪在她身边。
可是她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有罪的，尽管她是机器人，但是在卫凌翊相处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产生了人类的情感。也许她是可以逃脱人类的法律，但却逃不掉内心无言的谴责。
“凌翊，谢谢你。”姬绮年释然一笑，决定亲口承认。因为她不想对他有任何隐瞒，即使他有可能会后悔自己对她的袒护。
“我手上确实沾染过许多鲜血，有罪的，无辜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卫凌翊看着姬绮年，“你开始不就告诉过我了吗？你是杀手，杀手怎么会没沾过血，怎么会没违背过良心？”
卫凌翊似是回忆起了他们在路上的情景，眼中流露缅怀。
“你救过林双，救过百花乡的人，救过木柔，甚至连李萤画你也出手救了。”
卫凌翊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一路同行来到这儿，你从没杀过无辜的人。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师父，大师兄，如果说她之前罪孽深重，那如今她救下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可以说功德无量？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她？”
无情道长和秦游沉默不语，卫凌翊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他们之前并不了解姬绮年的为人，更不知晓他们路上发生的事情，如果仅凭一面就判定她对卫凌翊不利，确实太草率了。
无情道长看着卫凌翊，心中百感万千。卫凌翊似乎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冒冒失失的小鬼了，如今的他知善恶是非，更有男子的担当。他现在甚至能引人入正途，行善事。他又何必非揪着一个卦象不放呢。就当自己看走眼吧。
“这位姑娘，我向你道歉。”无情道长微微俯身，“是老道有偏见了。”
姬绮年知道他道歉是为了卫凌翊，但还是回之一礼。
秦游虽然心中还有些忌惮，但是他相信卫凌翊。他打破有些尴尬的局面，开口提醒道：“师父，云留山中一年一度的比武就在近日，还需要您来主持。”
“好，卫凌翊正好也回来了，就一并参加。”无情道长抚须，见姬绮年不冷不淡的样子，尴尬干咳一声。
“这位姑娘不如一同参加，让我留仙派的弟子们见识一下外来的功夫如何？”
姬绮年见卫凌翊满脸期许的样子，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