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姬绮年在初试中大显身手后，无情道长的那番话点醒了许多混噩度日子的弟子，于是比试一结束便有许多弟子前来向她虚心求教，姬绮年见他们都真诚恳切，于是就分享了一些自己在战斗时的一些经验。
虽然她也只能教他们一些近战格斗的应对措施，但对这些实战经验甚少的弟子们来说，这些技巧远比在山中习武艺多年还要实用，所以他们对绮年所传授的知识都如获珍宝。
尤其是他们得知她不是师父新收的弟子后大为惋惜，更是珍惜她在山中的日子，每日都有十几二十个弟子围着她讨教。姬绮年难抵热情，便没日没夜，不疲不倦的教授。
最后她索性选了一个空地，根据不同弟子的基础和实力分成几个小组，分班分批教学。
一时间姬绮年在云留山的风头大盛，名声远远盖过了卫凌翊和秦游两人。
卫凌翊倒是为绮年深受大家欢迎感到开心，只是绮年这几日忙得很，他已经连着几天都没跟她说话了，每当自己想要靠近绮年的时候，总有几个弟子凑过来，最后硬生生把他挤出去了，这怎么能让人不生气！
“哥哥，脚上有虫啊？”卫姝刚从山上采药回来，见哥哥正在气愤地跺脚，好奇问道。
卫凌翊叹了口气：“姝儿你看现在在留仙派，我这个大师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卫姝见远处姬绮年正被许多人围着请教，顿时心领神会。
原来哥哥是吃醋了啊。
卫姝眯眯一笑，“山中的大师兄是秦游，论存在感，哥哥本来就是万年老二，姬姐姐来后，你可更是排不上号了。”
“姝儿，绮年也就罢了，你怎么老向着秦游啊，我不服他！”卫凌翊嘴一撇，自己的妹妹还没成亲呢，这胳膊肘就向外拐了。
“跟哥哥学的呀！你不也是总向着姬姐姐嘛！”
“人家绮年好歹刚来，算是这里的客人。可秦游那张脸我已经看了十几年了，早就烦了。”
“哼，哥哥觉得烦，我可不烦。”
两人在远处斗嘴，自然被姬绮年侧耳听了个仔细。听到他们的内容时，她有些无奈，这卫凌翊，怎么到哪儿都能跟人斗起嘴来。
“好啦，我还得去师父那儿，我才不要跟你继续吵呢。”卫姝扭头就要走。
卫凌翊见她要去找师父，忙打听道：“对了，好妹妹，我昨天求师父的事儿他答应没有？”
“师父经不起你软磨硬泡，松口说后日让你和姬姐姐一起当众比试。”
“太好了！”
卫凌翊心中大喜，他早在之前之和绮年交手过一次，便知道她功力不浅。
但后来总没有时机好好切磋一下，现在在云留山，弟子间私自比武又有违门规，出于安全考虑，此事他必须要征求师父的意见。
他本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绮年，但等了一日，直至半夜，绮年身边的人依然源源不断，卫凌翊终于忍不住以拳头威逼利诱，那些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哼，平时也没见他们这么用功。”卫凌翊劝退了最后一个弟子后，小声嘟囔。
“我看这样下去，师父得担心他地位不保了。我看他们眼里那股劲儿，说不定哪日你另立门派，他们也会跟着走。”
卫凌翊摸摸下巴，为师父的未来备感压力。
“我觉得他们很好。像朋友，像家人……”
这几日，她忘了白日黑夜，也忘了自己。她在一双双充满渴望求知的眼睛和一声声的崇拜中沉迷。
这种新奇的体验是她以前从未有的。
“只要你愿意，这以后就是你的家。”
“我愿意的。”
“什么？”卫凌翊没想到，她竟然直白地回应了？
“那，那如果你找回记忆，想去更远的地方呢？”卫凌翊有些结巴，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一句否定。
“如果你也同行，那就四海为家吧。”
月光清浅，凉风习习，姬绮年的一言一语，承诺坚定。
卫凌翊眼中迸发出光彩，他要马上告诉她，他的心意。
“我喜欢……”
“不过……”
卫凌翊被吓得卷了舌，她该不会反悔了吧？
姬绮年倒没想反悔，只是她见卫凌翊眼神太过灼热，觉得氛围有些暧昧，有些不适应。
“不过，我们还没切磋过，如果要同行，起码也得实力相当吧？”
听到这儿，卫凌翊的心情是大起大落。还好，她不是反悔就行。
“师父已经答应让我们在明日比试了。”
“不能现在吗？”姬绮年有些可惜，比试规则多，场地小，不像这里能以天地为会场，清风明月作裁判来得有雅兴。
卫凌翊见她来了兴致，不忍她期待落空，便没有说门规扫她的兴。
“好，你等我一会儿。”
不到一刻，卫凌翊取回一把剑，将自己随身佩带的那把递给姬绮年。
“你可会用剑？”
“之前跟秦游比试时，领悟到一些。”
“那正好，我们今日就以剑来比试，你也正好看看我最拿手的剑术。”
姬绮年接过，剑柄上还留有他的温度。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这把剑似乎也像有了感应，出刀鞘的那一刻时闪着威凛逼人的寒光。
月色下一个翩翩少年负剑而立，身形挺拔如竹，气质天然超俗。
他的脸型棱角初成，却还未完全褪去少年稚气。晚风轻拂过他的发丝，一双浓眉下，星眼熠熠。
这样的他竟让她有一丝心动。
卫凌翊浅笑提醒道：“我要出手了喔。”
他举起长剑，将另一手指放于心口，口中吐出剑诀，周围的每一丝空气开始有细微的变化，像暴雨来前的云雾重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卫凌翊在比武时一向认真，看来这次也是拿出了他的真本事。
她闭上眼睛，细细辨别他剑气中留存的气息。与秦游的剑雨落花柔中带刚不同，卫凌翊的剑气密如万千银针，冷光如寒气向她渗透过来。
卫凌翊迅如疾风，直冲她而来，她反手用剑回挡，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格外刺耳。
卫凌翊一招一式，步步逼近，姬绮年在一来一往中，游刃有余。
两人不知斗了多久，却始终不分上下。
“你总说你与秦游不分上下，能打成平手。可依我之见，你远胜于他。”
姬绮年没有丝毫疲倦，在迂回之间还能找到间隙说话。
卫凌翊则开始力不从心，气息微乱。他稳住心神回复道：“他是大师兄，在门中待得时间最久。我若不藏拙，别人会觉得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我却比大师兄武功高强，难免会有人说师父偏心，要是大师兄听到了，也会不满的。”
“我觉得他倒不像那样的人。”
“那次场上比试，你也见到了人言可畏。虽然我们门中弟子间的关系很好，但人心中的不满，最终都会变成风言风语伤害他人。”
姬绮年心想：若不是当时无情道长开口说的那番话，只怕现在她也要被当作怪物来看。如此看来，那位道长却是面冷心热的人。
见她有些分心，卫凌翊想要趁此反击，却不想姬绮年更快反应过来，让他没能得逞。
但那剑气锋利，断了她几根发丝。
“我的头发……”
姬绮年忽地停了，怔在原地。
卫凌翊一个急刹稳住身体平衡，见她面色在月下显得更加苍白。
“绮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卫凌翊手足无措的安慰道：“头发很快还会长出来的……”
“不，头发不会再长出来了。”她喃喃自语。
她身体的每一处，都不会再生。“母亲”为她亲手制成的每一根头发都不会再长出来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在她的脑中突然崩掉，切断了她所有的理智。
姬绮年脸上瞬间没了表情，把卫凌翊吓了一跳。
“绮年……”
可此时她已经没有任何感知，她眼睛的瞳孔消失不见，眼白也晕染成了黑色。
她像极了夜晚捕杀的猎豹，眼中只能看到猎物。
卫凌翊在刚才的比试花费了太多力气，难以招架她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剑刺中。
“绮年……”
待姬绮年神智渐渐清醒，她满眼的黑色已扩散而去，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那是卫凌翊的血。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失措，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手上沾染的鲜血像是嘲讽她的罪不可恕，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卫凌翊！”
卫凌翊本担心她还要进攻，一直用剑强撑自己的身躯好让自己不要倒下，这下见她眼中清明，才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看来你已经清醒了。”卫凌翊喘着粗气，对她虚弱一笑。
“去找卫姝，记得别让她告诉师父，我不能让你再被议论什么……”还未说完，他体力不支，倒在血泊中。
“不！”姬绮年扑过去，见他身上每一处都是剑伤都是自己所为，不由得失声痛哭。
她立刻抱起卫凌翊，向卫姝那儿赶去。
此时月光依旧，冷冷地看着树林间穿梭的双影重叠明灭，看她的泪和着血无声落在地上，绽放出点点红蕊。
美丽而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