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绮年的新发现其实是她刚才在回想时，察觉到她在御花园中竟然没有见到庆妃随行的宫女和太监。
“我在救下庆妃时，并未见她周围有随从。”
听了她这话，越帝和德妃很快意识到了疑点。
虽不知庆妃为何要去御花园，但她绝不可能独自前往。
那随行的人哪去了？
“所以你怀疑是庆妃身边的人谋害了她？”越帝沉思，“把庆妃宫中的人都叫来，看看是谁不在。”
待屋内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的站在原地，越帝指着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问道：“今晚是谁守夜？”
那被点到的宫女瑟瑟发抖回道：“是小安子和小萍。”
“他们人呢？”
“奴婢不知……”
姬绮年插嘴问道：“庆妃难产前，你们可有人从宫中离开？”
“我们都在宫中的下房待着，没人离开。只是听说今晚有朔月，可求东方天宫娘娘赐福，奴婢就跟几个姐妹在院中拜了拜。”
姬绮年等人这才明白庆妃突然去御花园的原因了。
“那太监们呢？”
其中为首的殿上太监上前回答：“除了小安子，无人离宫。”
姬绮年看向越帝，“我需要检查他们的鞋底。”
越帝点头示意，姬绮年挨个细细查看，他们脚底板都是干净的。
“你看出什么来了？”越帝好奇问道。
“庆妃当时所在位置靠近湖畔，如果有人经过，鞋底一定会带有痕迹。”
“如果他们没有说谎，那么凶手便不是这里的人。至少可以由此判断，同伙至少两人。”
“怎么说？”
“一种可能，小安子和小萍是内应，两人诱导庆妃去御花园，随后离开由他人下手。”
“第二种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个是内应，在御花园迷晕另一个，再由潜伏好的同伙下手。”
“还有最后一种，”姬绮年微微一顿，“也是最难应付的。”
“二人同时被带走，这样就是三人团伙作案。”
德妃听了眉头紧皱，“近日我也在宫中听闻过一些所谓的拜月祈福的传闻，只是没想到这是给庆妃安排的局。如果有人有心陷害，那么现在恐怕难以找到证据了。”
越帝握紧拳头，本以为后宫的这群人左不过是争风吃醋，偶尔闹闹便罢了。不想因着这储君之位胆敢把手伸向皇嗣和嫔妃，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查！给朕查那两人的去向，朕倒要看看他们是受谁主使。”
“无论这两人是不是同伙，恐怕也早就死了。”姬绮年开口说。
德妃点头道：“要是今晚查不出来，恐怕之后再无线索了。”
越帝手指轻叩，见姬绮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有了主意。
眼下就是用刀的机会，何不试她一试？
“姬绮年，你能否解决此事？”
姬绮年挑眉回道：“不是什么难事。”
越帝无语，这丫头还挺傲。
“好，如果你今晚能查出真凶，朕记你一笔功劳，让你不至于三年后，两手空空而去。”
姬绮年对越帝画大饼的行为感到鄙视。虽然她无意争夺奖赏，但如果能提高一下他劳动保护的意识，那也算是好事。
“奖励，自然是事成就要给。”她眼珠转了转，“林知章的天工坊太小了，得给他大点儿的院子，最好再派几个聪明能干的人手，另外俸禄……”
“打住——”越帝心想这丫头白天看着可不像这么会打算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学会讨价还价了。
一定是跟林知章学的。
可是要想马跑得快，就得马吃草。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要求着赏，实在令人不爽。
“还没办事呢，就开始要这要那的。”越帝脸色不满，“你办好了事，奖励自然少不了。”
姬绮年在一来一回的拉扯中早就领悟双方谈判的底线，自知不好再逼越帝太紧，于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我去调查了。”
越帝见她行为放肆，也只能暗暗咬牙忍下。
“陛下还请早歇息吧。”德妃微微欠身，“臣妾也要回宫更衣了。”
我看你的重点是在后面一句吧，越帝心中腹诽道。
“婉如，你喜欢那孩子？”越帝言语中颇带醋味。
德妃低眉如实回答：“刚开始不喜欢，现在也只是不讨厌。”
越帝长叹，那就是很喜欢了。
“衍儿对她也有些意思，只是你也听到了，她以后是不会留在宫中的。”
德妃抬眼望着越帝，确定他没有其他深意后，道出实情：“衍儿已经答应过臣妾，不会有非分之想。”
“可是朕却不这么希望。”
德妃心中一沉，陛下这是想要立衍儿为太子？
她再一次向越帝深深磕头，“臣妾只希望他平安。”
“说白了，你是信不过朕。”越帝无奈摇头，“只是你也该考虑考虑衍儿的想法。”
她正要开口解释，却被越帝打断，“此事暂且不提，你回去吧。”
德妃有些不甘心，可此事她也只能凭三言两句劝劝衍儿，至于之后，她恐怕也插不了手了。
姬绮年再次来到御花园，见地上还有庆妃慌乱之下碰翻的果盘香炉，不禁庆幸事发突然，还没人来现场收拾。
她开启眼中的搜查模式，发现地面的脚印一共有五处。
除去庆妃和她，剩下的三个脚印中，有一处隐约有拖行的痕迹。
现在她已经基本判定同伙共有两人，一个是太监拖行宫女离开，另一个潜伏好的人推庆妃下水。
她顺着拖行的痕迹跟踪前去，见一处隐蔽的花卉草丛间有压过的痕迹，想必是那太监将宫女藏在这儿，在发现自己出手救了庆妃后，便和那个黑衣男子转移了。
不过拖着一个宫女目标太大，他们为什么不把宫女直接扔下，而要一起带走？
姬绮年皱眉思索，突然灵感如火花闪过：一定是这个宫女中途醒了，见到了他们的样子。
宫中风声很快，一旦发现宫女的尸首，很快就会被追查到其他线索。所以他们只能再次把她迷晕或打晕，带走处理。
恐怕那女子已经是尸首一具了。
姬绮年正暗暗惋惜，不想眼前出现一个身影。
“绮年，听说你在替父皇查案，正好我熟悉宫中各处，可以帮你。”
周衍又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这么快就跟过来了？
她对于周衍的不请自来本就心生不满，对于他的刻意亲近更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悦。
“叫我全名就好。”
周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很快消散而去。
“姬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我一个人可以处理，请三殿下回吧。”
周衍对她疏离的称呼感受到了抗拒，面色有些不自然，不过既然来了，再灰溜溜地走岂不是更没面子？
他装作没有意识到，继续说道：“我听说你送庆妃去昭阳宫的途中，没有遇到凶手。所以我猜想他们可能会顺着这条路去冷宫。”
“多谢。”
姬绮年转头离去，并没有等周衍的意思。
周衍原地苦笑，却不想她忽地转身问了一句。
“你想当皇帝吗？”
他满脸错愕，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也知道了白日皇兄和他的对话？莫非她是希望自己争储，才故意表现对他的冷漠吗？这说明她知道自己的情意，只是不得不逃避吗？
他心中一阵狂喜，“绮年，不，姬姑娘，如果是你希望的话……”
姬绮年突然意识到周衍对她的眼神过分炽热，赶紧打住他的话头。
“我只是问问。”说完，她逃也似地离开。
周衍显然不知道越帝和她的约法三章，仍在原地自顾自地沉迷在她的“难为情”中，开始了他的妄念。
即便是皇兄挑衅，母妃担忧又如何？父皇对他宠爱有加，加上他师父是父皇的多年好友，对自己亦是高看一眼，只要他继续韬光养晦，他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轻松得到他想要的。
皇位，她的心，他统统都会得到。
姬绮年不知道这话已经给自己惹下了大麻烦，她在冷宫中，刚发现了几处挣扎打斗的痕迹，只是这些痕迹突然在井边消失了。
她探头向井里看去，只有两张苍白的脸在井水中若隐若现，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充满血丝，像是水鬼凝视着井外的人。
如果不是她见过太多死人能保持镇定，恐怕任谁看了这样的场景都能吓出病来。
她用井绳将二人捞出，细细观察两人脖子上的勒痕，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
当她把二人拖到越帝跟前，越帝双目猛地睁大，忙端起茶饮了一口压惊。
姬绮年没有给他太多适应的时间，开口分析道：“据我猜测，凶手趁太监对宫女下手前先把他灭了口，所以太监的手有绳索摩擦的痕迹。而这个宫女应该是中途醒来，看到了凶手的脸，所以她挣扎的时间更多，指甲中还存有凝固的血迹，想必是划伤了凶手的脸或手部。”
“你现在只是发现了线索，可我要的是结果。凶手人呢？”
“凶手要有足够的力气牵制二人，不是太监就是侍卫。”姬绮年继续说道，“宫中人数众多，我可以召集所有人来吗？”
越帝摆手拒绝，“此事不宜张扬，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打草惊蛇？”
姬绮年嘲讽道：“不是说宫中耳目众多吗，怎么连这样的事也能发生？”
越帝指着她警告道：“德妃不在这儿，你再敢出言不逊，小心我处罚你！”
姬绮年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进一步要求道：“我需要去各个宫中探查，什么由头都可以，我相信你可以给我这个权力。”
越帝这才明白她的真实意图，由头千个万个都有，只是他才不想这么顺利地给她放权，必须给她约束才行。
“不如这样，朕给你赐个官职，好让你在后宫中行使权力。但——既有了官职，大多时候也要听朕吩咐，事事要记得请示才行，绝不可乱来。”
姬绮年知道古代向来是官高一级压死人，有个官职在身确实方便。
“好，什么职位，可行什么权利？”
越帝抚须道：“这还是朕在本朝任命的第一个女官呢，朕得好好想想。”
他突然想到衍儿在外用的督察御史一职，不如就此把衍儿官职撤了，让他好好留在宫中，让姬绮年替他去干得罪人的事。
他心中有了主意，“有了，朕就封你为监察御史，从八品。从今往后，若官场有不平事，就需要你出手了。”
姬绮年觉得这职位的作用倒和卫凌翊口中的侠道有些相似，于是痛快应允。
不论越帝此刻的目的如何，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个决定将会为天下女子为官开了先河。
姬绮年也十分庆幸他没有想太多，因为她的野心还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