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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三)

    又过了几日,木蓨念还是没有来。傅子息觉得有些疲惫,在众神台设置了除了特定对象以外其余人不得随意进入的结界,保证没有其他人偷看天珏和尹岷灿修炼,自己便留在了宫殿内。

    傅子息在宫殿外的树上挂了一个秋千。那日在人类的集市里,他看见小贩在吆喝,说在家里院子里挂一个秋千,可以让姑娘们心花怒放,他便买了。他以为木蓨念会住在诸神阁,便提前挂在了院子里,但没想到她执意每日回冥界,所以这个秋千就只有他用过。

    他手里还拿着一卷木蓨念看了很久的典籍,书页不知道翻停在哪一页。

    “唉——”

    傅子息合上书页,站起身,准备去试武场看看这几日天珏和尹岷灿修炼得如何。

    此时,木蓨念出现在了门口。她方才去了试武场,天珏告诉她上神还在诸神阁,让她过来催一催。等她站在傅子息的宫殿门口外面,傅子息还在秋千上轻微地晃荡着。一见到她出现,傅子息立马双脚踩在地上,停住秋千的摆动。

    傅子息眼神温柔,轻声询问:“你的伤好了?”

    木蓨念站在门口,微微点头并回答:“是的。”

    傅子息站起来身来,将书收回灵识空间,大步朝门口走去,说:“那我们一起去试武场吧。”

    木蓨念却捏着手指,说:“还有一件事。”

    “怎么了?”傅子息问。

    木蓨念直勾勾地看着傅子息,说:“师父决定闭关养伤,所以我就不需要每天回去为他治疗。上神之前说让我住在诸神阁更方便一些……现在还作数吗?”

    傅子息一笑,心想幽亦溟如今倒是明事理了,说:“自然。”

    “进来吧,带你看看你的房间。”傅子息转身向宫殿内走去。

    木蓨念好奇:“和上神住在一起吗?”

    傅子息说:“其他宫殿虽然没有人住,但是宫殿的主人不在,我也不方便让你进去住。”

    这纯纯是胡话。诸神阁建成始,就没有规定过哪座宫殿属于哪位神祗,常年留在众神台的自然会选择一座心仪的久住,不长留的随便翻进一座宫殿内找到间空厢房就能倒头大睡。但在千年的岁月中,连常住的那些神祗也搬出去了,留在诸神阁的只剩空荡荡的宫殿,推门就能进去。

    木蓨念跟着傅子息进了宫殿,右转便是两排共六间紧闭着的厢房。傅子息推开右手边第一间,说:“这是为你准备的。”

    木蓨念走进房间里,左手边有一架四扇黄花梨木屏风,屏风之后是被两片淡粉色直罗布罩住金丝楠木制成的架子床,就连脚踏也是金丝楠木的。屏风右边是一张苍山玉圆桌,桌子下方是两张圆圆的玉凳。房间的西北、西南角各有一个鸡翅木的圆角柜。

    房间不算大,几步就能从门口走到窗前,靠近了窗户才能看见床脚还有一张梳妆台,台面上甚至还有一把象牙梳。木蓨念惊讶于傅子息的细致,连梳子都准备好了。

    傅子息见木蓨念看了一圈,打趣着问:“自是比不上你的栖锦殿,你不会嫌弃寒酸吧?”

    木蓨念回:“当然不会。上神忘了我在军营里还待了四百年吗?这里可比营帐的条件好多了。”

    两人悠哉游哉地前往试武场,天珏在中央舞剑,尹岷灿坐在石凳上连连击掌欢呼。

    “殿下好棒!”

    傅子息走到广场上,天珏立马收了剑。

    “上神你来啦。”

    傅子息问:“怎么你就这样教吗?就让他在一旁看着。”

    天珏解释:“灿灿好像不太适合武器,我把我珍藏的武器拿出来给他试了个遍,没一个他上手的。”

    “哦?”傅子息没想到这只猫头鹰竟然这么难教,转而想到鲲鹏本就是不善战,或许应该教他如何高效转化灵力。

    自从木蓨念住在诸神阁以后,傅子息去试武场的时间越来越晚。

    “上神,我们什么时候去试武场啊。”木蓨念早早地洗漱完毕,坐在秋千上,等傅子息收拾好出门。

    傅子息不紧不慢地从库房里走出来,身后漂浮着几个箱子,回答:“不急。”

    木蓨念说:“可是天珏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她已经感应到天珏和尹岷灿的气息出现在试武场了。

    “那就让他们等一会。”傅子息显然并不在乎他们两个。

    木蓨念看看傅子息的方向,又看看门口,说:“那我先去了。上神你快来。”

    说完就跑了。

    傅子息错愕地看着木蓨念跑出去的背影,心里摇了摇头。天珏的宫殿内全是侍者,他肯定也不方便与尹岷灿多交流,众神台没有外人,便可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一会。木蓨念这么着急忙慌地赶过去,坏了别人的好事。

    木蓨念刚走出诸神阁,就看见有人从品花苑里出来了。那女子鹅蛋脸、远山眉、桃花眼、唇上涂着浅粉色的口脂,若不是阳光照着亮闪闪的,还以为这浅粉色就是她本身唇瓣的颜色。盘着双螺髻,簪着海棠花,耳珠垂着金丝耳珰。身形修长,穿着淡粉色的衣裳,提着一个花篮。花篮里还放了一些刚采出来的花束。

    上神说他在众神台附近都设置了结界,怎么会有外人进来呢?

    “你是谁?”那女子看见木蓨念从诸神阁内走出来,率先发问。

    木蓨念答:“我跟随上神学习运用神兽的灵力。你是?”

    “你跟着傅子息学习?”女子一手拎着花篮,一手提起裙边,款款向木蓨念的方向移动,“他为了你把这里给封了?”

    “不是不是。”木蓨念连忙摆手解释。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傅子息突然设置了结界,听天珏说是防止其他人偷看他们学习,可是他们每日练习又有什么偷看的?

    “我是花神,这品花苑的花草树木就是由我负责照顾的。他把这众神台一封,我要进来还需劳烦太子殿下打开结界。你待会见了他,跟他说一声,别把我的品花苑封了,我这小花园里可没什么让人稀罕的。”

    木蓨念见了这么美的人,一点脾气都没有。纵使花神对自己不太友善的样子,还是乖乖地点头说道:“好。”

    花神见她乖巧的模样,气也消了大半,说:“真是不明白他从哪找到你这么乖的人。”

    木蓨念不明白花神说的是什么,转而问道:“花神说这品花苑的花草都是归您负责,我可以移植几颗吗?”

    花神桃花眼一眯,语气不善,说:“傅子息从我这挖走了多少花草我还没数清楚,你也要挖?”

    木蓨念圆眼睁大了,傅子息的宫殿里确实是鸟语花香,竟然是偷摸从品花苑挖走的啊?

    “看你傻乎乎的样子,随我进来。”花神看她不知情的模样,暂且将她与偷花贼分别对待。

    花神领着木蓨念进入品花苑,问:“你想要哪些花?”

    木蓨念上一次来还是五十年前千年祭典的时候,如今这里花草的品类又变多了。当时看中的那几株被其他新生长出的花草挡住了。她走到一簇花丛中,指了几株,对花神说:“我想要这几株。”

    花神从灵识空间拿出一个花篮和花锄递给她,说:“你自己挖出来吧。”

    木蓨念缓缓接过花篮,说:“我……我现在先不挖出来可以吗?我回家的时候再来带走它们。”

    “回家?”花神想到木蓨念从诸神阁走出来,但显而易见,她并不是神祗。出于好奇,花神问:“你家在哪里?”

    木蓨念双手捏着花篮的提手,说:“冥界。”

    花神反问她:“你没开玩笑吧?所有花草都知道冥界不适宜生存,连花妖一族都不敢靠近冥界。”

    木蓨念见她没有因为自己来自冥界而用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稍稍放心了一些,解释:“可以的。我母亲在冥殿种了三个花园。”

    花神还是难以置信,说:“那我有机会要见见你母亲请教一下她是如何在寸草不生的冥界种出鲜花的。”

    木蓨念说:“可是……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啊?”花神震惊,又感叹道,“为什么善待花草的人都红颜薄命呢。”

    “念念。”傅子息的声音从品花苑外面传来。他走到品花苑的时候,听见里面竟然有交谈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花神与木蓨念。

    “上神。”木蓨念提着花篮就走出去了。

    花神转身看向傅子息,大骂道:“你这个偷花贼!把我的品花苑都拔秃了!”

    傅子息解释:“你自己几十年几百年不回来,我把花挪去我的宫殿照料更适合它们成长。”

    “休想狡辩,你就是个偷花贼!”花神的怒骂显然没有多少威慑力,“你还把我的品花苑给封起来,让人不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坏事!”

    傅子息欲辩解,但将整个众神台都设置在结界内确实是他疏忽了。

    “哼,无话可说了吧。”花神见傅子息没有再狡辩,继续说,“你们这些臭武将平日里也需要欣赏花花草草,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护它们一点!”

    傅子息听到她的话,转头就走,还牵着木蓨念一起走。

    “诶!你这个偷花贼!不准再进来了啊!听见没有!”

    木蓨念被牵着离开品花苑,可心里还惦记着方才花神许诺自己可以带走的那几株花。

    “你在看什么?”傅子息问。

    木蓨念答:“上神来之前,花神说我可以带走那几株我想要的花。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带走它们了?”

    “她只是说我不能进去。既然已经答应让你带走,你下次回冥界的时候挖出来就好。”

    “这样好吗?”

    “你善待她那些花,她就不会生气了。”

    “可是上神宫殿里的花长得也很好,花神还是生气了。”

    “她气的不是这一批花,是之前那一批。”

    “之前?”

    二人已经走到了试武场外围,傅子息说:“有机会的话,再跟你说说以前的事。”

    天珏带着尹岷灿正准备离开。

    “上神,赫连传来消息说北海又有魔族的踪迹了,我准备带灿灿一起去北海看看。”

    傅子息一想,说:“不如和念念一起去吧。”

    木蓨念好奇地看向傅子息,天界和龙族的军队,自己随便去不太合适吧。

    “好啊。”天珏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直接同意了。

    于是,四人一同前往北海。木蓨念跟在傅子息身后,始终保持一步的距离。她有些不明白,不是让天珏带她来看看吗?怎么上神也一起出来了?

    到了北海岸边,天珏和守卫的士兵说了几句,一个士兵就去军队内将赫连旭叫出来了。

    赫连旭对三人行礼以后,向天珏汇报:“钓出来了一条大鱼,是个潜伏在北海很久的细作。”

    “潜伏那么久,怎么今天露了马脚?”

    赫连旭一怔,没有立即回答天珏的问题。天珏也不傻,问:“不是你揪出来的?”

    赫连旭笑了笑缓解气氛,说:“是夫人略施小计引出了这个细作。”

    天珏皱着眉问:“我可是听说你还把你夫人关在海沟里。”

    木蓨念还有些好奇,为什么赫连旭要把他的妻子关在海沟里?傅子息立即把木蓨念拉走了。

    “上神,上神——”木蓨念喊住傅子息,“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为什么要把他妻子关在海沟里呀?”

    傅子息将人带出三丈之外,说:“你也知道他看起来不像坏人。有些事不是我们目前听见的、看见的那么简单。”

    “那他为什么要把他妻子关在海沟里呀?”木蓨念还是好奇。如果爱他的妻子,怎么会将她关起来;如果不爱她,当时为何要娶她。

    傅子息食指点在木蓨念的眉心,揉了几圈,说:“之后自然会水落石出的。”

    被按得有些疼,木蓨念捉住傅子息的手,拿开他捣乱的手。

    傅子息笑了笑,说:“北海虽然不是最大的,但这里的海岸边也独具乐趣。来都来了,不逛一逛?”

    冥界没有大海,只有荒芜的平原与陡峭的山峰。在鲜花都无法盛开的地方,鱼鸟也不愿停留。北海的海岸边有很多被海浪冲到岸上的动物,木蓨念在众神台一直穿着裤装,倒是方便了拾捡海岸上的贝壳。

    “上神,这里也有一个新的贝壳。”

    花神交给木蓨念放花的篮子,此时用于盛放捡到的贝壳也很合适。傅子息拎着篮子跟在木蓨念身后,保管她交给自己的贝壳。沿着海岸边走了不知多远,可能有一里,傅子息手里的篮子已经装满了,木蓨念还乐此不疲地挑选海岸上的贝壳。

    一个侍女打扮的人走到二人身旁,说:“上神、公主殿下,我家夫人派我带了些海底的小吃食来,二位可否赏个光?”

    木蓨念看着傅子息,等他做决定。

    傅子息点头,说:“好。”

    二人回到军队,侍女带他们进了一个营帐之中。

    天珏和尹岷灿早就已经盘腿坐在一张案几旁边了,看见他们回来了,天珏说:“人齐了,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陆琳,打开吧。”赫连旭对带着二人回来的侍女说。

    陆琳打开食盒,都是一些精致的海鲜点心。陆琳将筷子递给四人,递给赫连旭的时候,被赫连旭挡住了。

    “我不用了。母亲这些小点心做了几十年了,她怎么还没腻。”

    陆琳嘟囔着反驳:“夫人是做给少主夫人的,也不是给少主吃的。”

    木蓨念又好奇了,听陆琳的语气,赫连旭的母亲和妻子相处得也很融洽,那为什么赫连旭要将妻子关起来。她正准备张口询问的时候,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抵在了嘴边。

    “嗯?”木蓨念看着傅子息伸过来的筷子,那只虾饺已经贴在自己嘴上了。

    傅子息笑吟吟地说:“这个好吃。念念快尝尝。”

    木蓨念小心避开筷子,张嘴咬住了虾饺。傅子息才收回了手。这个虾饺确实很好吃,外皮韧性十足,一咬破皮里面的汤汁就溅了一嘴。虾用的是新鲜的海虾,一整只在里面,非常弹。

    见木蓨念在专心品尝虾饺,傅子息才松了一口气。她若是问,赫连旭未必不答。但这个回答是真是假,他们也不得而知。

    他记得赫连旭是六十年前才娶的妻,现在还处于新婚阶段。他的妻子是西海龙王的长女,虽不是嫡长女,但家室也算般配。北海龙王也不曾催促过赫连旭成婚,所以这段姻缘也不是家族强迫的。赫连旭也不像那种会因为爱冲昏了头脑的人,他娶想的人他肯定比谁都在意对方的背景。

    又是你情我愿、又是知根知底,将他的新婚妻子关起来,还能引出魔族的细作。说白了,这就是他们两夫妻的一场戏。没必要现在当众掀开戏幕。

    木蓨念想起来自己还收过来自北海的生辰礼,正想问问为什么北海会给自己送礼。一块软糯的蟹肉抵在了嘴边。

    “这个也好吃。”傅子息说。

    木蓨念每次想问赫连旭,傅子息便用食物堵她的嘴。她实在好奇为什么北海的事不能问?

    在北海边玩够了,木蓨念也没找到和赫连旭单独相处的时间,便被傅子息拉回了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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