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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四)

    回众神台的路上,傅子息问:“念念有想过去其他地方寻师吗?”

    木蓨念回答:“没有。”

    傅子息想,下个月便是她的一千一百岁生辰。不如让她去其他地方学一学,淡化一些幽亦溟在她身上的影子,这样自己才能心无旁骛地教导她。

    他也知道木蓨念翻看那堆典籍时,对记载治愈术的内容看得格外认真、细致。他问:“你是因为幽亦溟的身体才想学治愈术吗?”

    木蓨念答:“是的。”

    傅子息主战争,参与布置冥界周围的结界也纯粹是因为灵力比较强大而已。对这些防御类的法术,他的水平甚至比不上木蓨念。他的眼神飘向远方,突然开口:“不如你去人间学习治愈术?”

    “去人间?”

    “嗯。人类的一生极其短暂,为了尽可能延长自己的寿命,他们苦心钻研各种法子对抗病痛。说不定在那里你可以找到解救幽亦溟的方法。”

    木蓨念心动了,魂殿的治愈术纯粹是用高等级的灵力去填补低等级灵力者身上的缺漏。即使自己已经可以使用凤凰的灵力,但自己的实力是始终比幽亦溟差了一大截,自己施展的治愈术效果微乎其微。这也是幽亦溟的身体多年来未曾痊愈的原因之一。

    “可是,我去找谁学呢?”木蓨念喃喃自语。冥界虽然和很多人打交道,但这些人都是死了的普通人,他们要是有那么厉害的医术,又怎么会死呢?

    傅子息还没有从天珏那边得到确切的消息,没有将他的主意告知木蓨念。但他已经明了,木蓨念是愿意去人间的。

    “这个交给天珏吧。他认识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傅子息说。

    天珏虽然还未正式参与天庭的管理,但从天帝给予他任命仙职的权利,也能看出天帝在默默培养他。就像赫连旭要正式参与北海军营的管理,天珏也是需要和他见上一面。

    拜托天珏寻找祁连山派老祖的同时,针对神兽灵力的训练也没有停止。

    天珏的实力比木蓨念高出不少,但木蓨念使用的冥界招式是天珏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他们二人比试对彼此都有帮助,所以这些年也一直是天珏和木蓨念对练。

    而尹岷灿就在一旁修炼灵气,必要时,傅子息会指点他一下。

    某日,傅子息与木蓨念早早到了试武场,天珏和尹岷灿迟迟未到。

    傅子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木蓨念过了几招,发力依然收敛了不少。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跟在天珏后面,走进了试武场。

    “参见上神。”

    傅子息看清老人的面容以后点了点头,随后对木蓨念说:“念念过来。”

    木蓨念还有些晃神,这人是谁?但已经走到了傅子息身边。

    傅子息为二人介绍:“这是祁连山派的开山老祖。这是冥界的公主殿下。”

    木蓨念低头行礼。老人本就是驼背弓腰,再行礼也看不出来了。

    傅子息说:“我想让公主去祁连山派学习。不知道老祖的意思……”

    祁连山派老祖早就听天珏说了找自己帮忙的事。老祖捏着胡子说:“这当然没问题,只是祁连山的结界,对于冥界的人也会起到阻挡作用。这……”

    傅子息说:“这个不是问题,我可以压制住念念身上的气息。”

    老祖“哈哈”笑了两声,说:“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了。上神送人过来之前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那就劳烦老祖了。”傅子息说。

    天珏去送祁连老祖离开,尹岷灿自然是跟着他。

    于是,试武场又只剩下傅子息和木蓨念。

    木蓨念问:“上神为什么又要送我去祁连山派学习?”

    傅子息说:“之前我们不是说过你去人间学治愈术吗?”

    木蓨念又问:“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就决定了?”

    傅子息解释:“并没有现在就让立刻你过去。等你准备好了,我再带你去。”

    木蓨念实在琢磨不透傅子息这个人,“可是上神同天帝说的是,让我跟随你学习。到现在也才学了五十年,我就这样离开天界。天帝那边怎么交代呢?”

    傅子息笑了笑,说:“你不用担心天帝那边的事情。而且谁说你去了祁连山派以后就不回来了?现在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办法面对一个和幽亦溟出招如此相像的你。你早就感觉到了吧,我对你和对天珏的时候,状态完全不同。在你和天珏天分相当的前提下,你也不希望我一直对你有所保留吧。”

    木蓨念看着傅子息,有点紧张,说:“我要回去和父亲还有长老们商议一下。”

    这次不仅仅是离开冥界,而是前往人间。众神台尚且还在傅子息的监视之下,若是去了人间,谁知道会不会遭到天帝的迫害。

    “好。你想好了,就告诉我。”傅子息说。

    “嗯。”

    临近木蓨念的一千一百岁生辰,冥王是有意让她回到冥殿的,即使不筹办大型宴席,至少在她生辰这天,他想见到她。

    正好要讨论去人间的事,木蓨念便提前回到冥殿,离开众神台之前还不忘去品花苑挖走那几颗看中的花。她一回到冥界就让人去传唤大长老前往辰宁殿议事。

    “父亲。”木蓨念看着王座上的男人,斟酌一番,小心翼翼地说,“上神建议我去祁连山派学习。”

    冥王面色不自然,问:“怎么又要你去人间?”

    木蓨念抿了抿唇,说:“上神的打算是我先去人间学习人类的法术与招式,让我先将冥界与人类的法术结合,这样运用神兽的灵力时,天界的法术才不会与冥界的冲突。”

    “真是奇怪,上神四千两百年前代表天界与冥界作战,如今又费尽心思教导公主殿下。真是奇怪。”大长老站在一旁,眉头皱得紧紧的。

    冥王倏得展开了眉头,拍拍木蓨念的肩膀,欣慰地说:“去吧,好好学。如果不喜欢,回来就好了。”

    已经拿回了寂毓珠,自己许久未突破的境界终于松开了一丝裂缝。甄士瞻与封且栎都在前线严阵以待,将军也能安心闭关修炼。冥王现在只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过她喜欢的生活,曾经被默认为属于她的责任现在都可以交给自己了。

    木蓨念说:“那我去和师父说一下这件事,看看他的意见。”

    她隐隐感觉到自从寂毓珠回来以后,父亲似乎不再想让自己留在天界了,总是有意无意提到她不喜欢外面就回来。她不想用小人之心去揣测自己的父亲,那只能认为父亲真的是不希望自己再四处求学。

    “你说傅子息帮你向祁连山派老祖宗说情,让你去祁连山派学习阵法。”幽亦溟盘腿坐在房间的罗汉床上。因为已经入定了,所以没有开门,就让木蓨念站在门口讲完了这件事。

    “嗯。”

    幽亦溟闭着双眼,气定神闲地说:“挺好的,你去吧。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你的天分极高,是一个王族历来都不曾有过的高度。你的天分注定了你不能只留在冥界内修炼。若是你想突破现在的境界,那你就去修炼。若是你觉得现在的境界已经足够,那你就留在冥界。”

    “可是,我感觉父亲不太想让我去。”木蓨念倾诉着自己的纠结之处。

    幽亦溟为她解惑:“创建冥界的两只部族皆是以武为尊,但是四千多年前输给天界以后,你父亲在两百岁的时候就失去了寂毓珠,是绝对无法上战场的。于是你祖父就想了个法子,将军队的指挥权从王权中剥离出来,组建了魄阁。虽然我是直接受你父亲的命令,但军队终归不是由他直接管辖。”

    “你六百岁的时候就同我一起前往军营,尚且得不到资历深厚的老兵的认可。而你父亲更是从未去过战场。在他失去了寂毓珠以后,修炼得慢,也无力掌控军队。如果寂毓珠一直在天界,军队最后只能越过你父亲,直接交给你管理。嗯……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你父亲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若是能潜心修炼,或许还能赶上你如今的境界。这样就能重新收拢军权,无需由你来承担军队的压力。”

    木蓨念想,父亲果然不是过河拆桥的人,没有强硬地让自己到处学习法术也是不想让自己有太大的压力。

    “可是,父亲只有我一个子嗣。就算父亲现在将军权重新纳入王权直管,之后我继承冥王之位,我还是要管理军队呀。”木蓨念说。

    屋内的幽亦溟久久没有回答。

    “师父?”

    “殿下的生辰宴快到了吧?”

    “是的,还有十五天。”

    “殿下问问陛下关于占卜的事吧。如果陛下愿意告诉你的话,你就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什么占卜?”

    “你问陛下,陛下自然知道。”

    金黛丝知道公主提前回来准备生辰宴,立马就要去织锦坊找邱嘉加急制作礼服。

    木蓨念拦住她,说:“定制礼服就不用了,上次千年祭典做的那套不是没用上吗?”

    “不行!”金黛丝义正言辞地说,“那件礼服是按最高级别的宴席标准制作的。殿下的一千一百岁生辰用不上这么高规格的礼服,必须重新定制!”

    “可是,还有十五天,邱邱来得及吗?”木蓨念有些担心邱嘉那边赶不上工期。

    金黛丝说:“那就用老办法?让她来冥殿专心缝制。”

    “行吧。”木蓨念松口,补充道,“你先问问她十五天能不能赶制出来。如果不能就算了。”

    “好。”

    金黛丝下午就带着邱嘉回来了。木蓨念还是有些担心:“十五天你真的来得及吗?”

    邱嘉“嘻嘻”一笑,说:“公主不用担心!我提前开始制作了,十五天用来收尾完全够了。”

    “你为什么会提前制作呢?”木蓨念不理解,在军营的时候,自己几百年不回来也是常事。昨天才确定要回冥界,邱嘉怎么能提前知道自己今年会举办生辰宴?

    邱嘉神色泰然,深情地看着木蓨念,回答:“我并不知道公主今年会不会举办生辰礼。但我希望公主如果举办生辰礼的话,可以穿上我缝制的礼服。所以每次到了公主一百岁的时候,我就会提前开始画图稿、挑布料。”

    木蓨念有些动容,问:“这不会耽误你其他工作吗?”

    邱嘉不以为然,说:“我去的时候就和闻老板说好了,我是为了给公主缝制衣裳才在那工作的。其他人的衣裳都得往后稍稍。”

    木蓨念有些哭笑不得。

    木蓨念想起来灵识空间里还有从品花苑带回来的花,趁着还有些日光,便赶忙去中院的花圃内种下。她走到花圃时,冥王已经在里面了。

    “父亲。”

    “念念也来了。”冥王正在处理那些枯萎的花叶,“现在这些花太难养活了。”

    木蓨念提着花篮,走到一块已经拔秃的土地上,拿着花锄松开泥土。一边松土,一边问:“父亲,我在天界遇见了花神。花神说冥界根本没有办法种花,可是母亲的这些花都开得好好的,不是吗?”

    冥王停下了拔枯叶的手,说:“是啊。在你母亲来之前,冥殿确实一片叶子也没有。但是你母亲就是很厉害,能在这种下一大片的花。后来呢,上神送了一块祁连玉来,那块玉能净化瘴气。你母亲就将那块玉嵌在了花圃门口。”

    木蓨念将一株花的根须埋进土里,夯实了土基,确保花枝能站稳。继续问:“父亲,师父让我找你说占卜,师父说的是什么占卜啊?”

    冥王愣住,随即起身看了看花圃周围没有其他人,守卫刚刚也已经巡逻过一圈。

    “将军跟你说让你来问我?”

    “嗯。”

    冥王施法弄干净了自己的手,走到花圃中的凉亭中,说:“念念过来,坐下来说。”

    木蓨念也清理掉干净手上的泥土,坐在了父亲身边。

    “本来这个占卜不应该告诉你的。”冥王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将军竟然都告知你这件事,想必将军认为现在已经到了时机。”

    “在我娶你母亲之前,按照惯例,长老阁是需要为我们的婚姻做出占卜。可是,占卜的结果与我和你母亲的婚姻无关,而是事关整个冥界。”

    “卜辞具体是什么?”木蓨念忍不住问。

    “一位女冥王会看着冥界走向消亡。”

    “什么?”木蓨念大惊,“那不就是……说……我?”

    冥王双眼饱含担忧,说:“现在也不能确定念念就是占卜中的那个人不是吗?”

    “可是占卜的对象是您和母亲。结果不是母亲,又和占卜对象有关的,只有我!”

    “念念……”

    木蓨念的眼里充满泪水,问:“为什么?冥界要是出事的话,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冥王将木蓨念搂进怀里,说:“我知道念念是好孩子。所以我们的打算是等念念成亲以后,由念念的孩子来继承王位。不管那个孩子是男是女,他和占卜对象的联系已经消失了。”

    “本来我们是打算在念念想要嫁人的时候告诉你的,但是将军突然说了这件事,我就提前说了。念念千万不要有负担,我还可以再管个几千年。你可千万不要为了生孩子随便找人嫁啊。”

    木蓨念抱着父亲,娇嗔着:“我才不会随便找个人嫁。”

    “那就好那就好。”冥王轻轻拍着木蓨念的背,“念念现在只要开心就好了。”

    木蓨念在生辰宴结束之后就给傅子息送去回信。

    三日后,傅子息带着木蓨念去了祁连山。在山脚,他们见到了前来迎接的祁连山派老祖。

    “上神总算是来了。”老祖拄着拐杖。

    傅子息走在前面,对老祖说:“就拜托你了。”

    “好说好说。”老祖说完看向木蓨念,“小公主,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喽。”

    “好的。”木蓨念攥紧了拳头,有些紧张与不安。

    傅子息摸摸她的头,说:“不用紧张,他几十年没有回去了。在路上看见一个有天分的人带回去很正常。”

    “嗯。”木蓨念点点头。

    老祖带着木蓨念进了祁连山。而傅子息就在结界外目送木蓨念。

    木蓨念问老祖:“我应该如何称呼前辈呢?”

    老祖笑呵呵地说:“我的本名叫贺知仪,但喊这个名字,别人可能不知道是谁。你就和他们一样叫我老祖就好了。”

    “好的,老祖。”木蓨念放心了。她听见老祖说要收自己做关门弟子,担心要称呼他为师父。她已经拜了幽亦溟为师,怎么能又认一个人类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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