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黎晓思手下没有出色的弟子，他还要兼顾整个山派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他急缺一个首席弟子帮助他处理悟术峰的事务。

    彼时，莫晓常也没有选出首席弟子，而牛晓勤手下的樊识温和浦识良都很优秀。于是，黎晓思私下向牛晓勤提出给他一个首席弟子。

    樊识温和浦识良就像牛晓勤的左膀右臂一样，他既无法拒绝师兄的请求，又无法自断一臂，就先找了作为师弟的浦识良询问意见。

    浦识良听闻黎师伯需要一人去帮助他处理悟术峰的事，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可以去。

    牛晓勤没想到浦识良如此爽快，还有点担心地问：“要不我再去问问识温？如果她也想去的话，你们俩再商量？”

    “师父不用问师姐了！”浦识良拒绝了牛晓勤的好意，“师姐留在砺剑峰，我去悟术峰。”

    “啊？”牛晓勤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浦识良竟然如此坚定，“啊，好。那你收拾收拾，我去跟师兄说一下已经确定了你去。”

    “师父！”浦识良叫住牛晓勤，“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称呼您师父了。”

    浦识良苦笑一声，接着问：“掌门向您要弟子这件事，目前就我们三人知道对吧？”

    牛晓勤点点头。黎晓思怕樊识温与浦识良二人都不愿意离开砺剑峰，担心他去砺剑峰要人的消息被悟术峰的弟子听见了会打击他们的热情，所以并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个打算。

    浦识良接着说：“今后也就我们三人知道此事好吗？不要告诉师姐。”

    牛晓勤继续点头。这种从其他峰头要人的做法委实伤人伤己，浦识良要过去，自己这边就少了一个首席弟子；悟术峰空降一个首席弟子，必定会打击到其他人的。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师兄同我说了，如果你们之中有人愿意去的话，会以自己更希望在悟术峰学习为由转过去。在那边先学习一两个月的基本功，之后才会接手峰内的事务，最后再提升成为首席弟子。”

    浦识良点点头，黎师伯果然提前安排好了所有的打算。

    第二天，牛晓勤便在晨练上宣布浦识良要转去悟术峰学习的消息，同时取消他砺剑峰首席弟子的身份。

    散会之后，樊识温愤愤地问浦识良：“你不是学得挺好的吗？为什么要走？”

    浦识良苦涩一笑，说：“我在剑术上没有天赋，但囿于这首席弟子一职，便不得不强迫自己努力追赶师姐。我觉得这样好累啊。”

    樊识温反驳他：“你怎么会没有天赋呢？那个饶岂才是朽木不可雕！你这样的都走了，他这种怎么还有脸留在这啊？”

    浦识良歉疚地说：“我想在祁连山派学成以后四处游历，在砺剑峰可能不适合我，我还是想要换个路子。我已经做好了决定，师姐不必再劝了。”

    樊识温不想浦识良离开，但浦识良已经表明了态度，自己也不好再干涉。

    ——

    “我不后悔。”浦识良回答。

    樊识温听见他的回答，“哼”了一声朝门口走去。开门之前确定门外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才飞快地打开门冲出去。

    浦识良看向敞开的大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悟术峰学习了一个月左右，木蓨念几乎是学完了他们在学的所有法术。有些连浦识良都要练很久才能画对的符咒，木蓨念最慢只用两天就能熟记。

    浦识良惊叹道：“木姑娘现在只能自己去看《法术大全》了。”

    木蓨念问：“《法术大全》是什么？”

    浦识良表情庄严地回答：“那是我师父编写的一本巨作。里面记载了现在正道门派使用的所有法术和咒语。”

    木蓨念想起来一进梳菁楼的那条长廊，继续问：“长廊那里贴着的就是里面记载的符咒、法术吗？”

    浦识良轻笑，说：“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木蓨念点点头，表示明白，说：“那我去藏书阁借那本书自己回去看吧。”

    浦识良解释道：“那本书现在在我这里，木姑娘需要的话，我明日将书带来。”

    木蓨念顿悟：“你也学完了现在教的法术？”

    浦识良一笑说：“没有，只是借回去观摩一下上乘的符咒是什么样的。”

    木蓨念继续问：“那其他弟子也会借回去看吗？”

    浦识良回答：“不会。我们现在还处于第一节阶段，《法术大全》里的符咒起码要到第三阶段才会学习。”

    “第一阶段？”

    “对。我们第一阶段只学基础的法术，适当的会增加一些高阶的法术以备我们外出任务时防身。第一阶段结束以后，我们会被分为好几个小组去执行不同的任务。任务完成了之后就会进入第二阶段。”

    “那第一阶段什么时候结束啊？”

    浦识良尴尬地笑笑：“第一阶段需要三年左右，还有两个月就结束了。”

    木蓨念点点头，祁连的弟子只需三年就能练好基本功，真厉害。在魂殿光是一个阶段的学习就要用上一百多年。果然，来人间学习是值得的。

    天气逐渐变凉，樊识温来栖梧院给木蓨念送秋季的外套。

    “木姑娘，我听浦师弟说，你已经学完了所有的法术？”樊识温实在忍不住了，为什么优秀的人在哪个方面都很优秀呢？

    木蓨念接过衣服放进柜子里，说：“他太夸张了。一个月怎么能学完所有的法术呢？”但也差不多了，那些比较复杂的符咒还需要多练练才能一气呵成。

    樊识温又问：“木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呀？我听尚识兴说你家是名门望族，是哪里的名门呀？”

    木蓨念呆愣住，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家的事？”

    “我也不知道。前几天去吃饭的时候，听见他和其他弟子聊天，谈及你，就好奇听了一下。”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你这么优秀的女人放在大陆上的氏族，必定是声名远扬。但他在来祁连山派之前完全没听过你的名字，那你肯定来自遥远的东部的海上世族。因为他家的生意遍布大陆，除了海上。”

    “他为什么要打探我的家世？”

    “不知道，可能是想和你提亲？他家境也不错啦，他家是西疆第一大族。听师父说他学习剑术是希望以后保护家族商队继续向东边发展。”

    “这和我又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我听浦师弟说，他们这种世家特别重视对方的家族背景，如果是岌岌无名的普通人，他们是绝对不会和对方联姻的。”

    “可是，和一个人结婚不是因为两个人彼此喜欢吗？”木蓨念不理解为什么人类之间结婚如此复杂。按照他们的逻辑，也难怪长老阁当初极力劝阻父亲与母亲在一起。

    “我也不懂，我从小就生活在祁连山派，这些也是浦师弟跟我说的。”

    木蓨念看她面若桃花，说：“浦……他人挺好的。”

    她没有和峰主行过拜师礼，严格来说与樊识温等人并不是同门，结果现在都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是好。

    樊识温笑得更灿烂了，说：“他就是个烂好人。”

    “那木姑娘对尚识兴呢？你觉得他怎样？”

    “我不是很喜欢他。”

    “哇——”樊识温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嘴巴长得老大。

    木蓨念被她逗笑了，问：“你怎么了？”

    樊识温耸耸肩，说：“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爱而不得的痴情人。”

    木蓨念反驳：“不见得。若是真心相爱，身份家世算得了什么。若并非真心，一言一行皆是差距。”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冥王，当初为了让长老阁同意娶母亲，连王位都可以放弃。区区一个人类世族有多宝贵？

    “有道理。”樊识温见太阳快完全落山了，便告辞回砺剑峰了。

    又过了一个月，梧桐树的叶子全都变黄了，莫晓常才回到祁连山派。因为她三更才到山下，所以没有让巡逻队打扰其他人。谷识恭收到消息立刻换好衣服在聆香阁等莫晓常回来。

    谷识恭将她外出期间祁连山派发生的事都简单地汇报了一下。莫晓常挑了几件事询问细节，也知晓了木蓨念在宴会上坐了自己的位置。于是她在谷识恭离开以后，自己便深夜偷偷前往栖梧院偷看木蓨念。

    傅子息一直担心木蓨念在人界不适应，每至夜幕降临便现身来找木蓨念。

    莫晓常远远听见有陌生男人的声音便没有继续靠近庭院。在树林里躲了半晌，看见男人从木蓨念房间出来，木蓨念送他离开了庭院。眨眼间，那个男人便消失了。

    莫晓常眉头微皱，又悄悄地离开了。

    木蓨念听见了脚步声，猛地一回头看向树林里。

    莫晓常乃何许人也？与砺剑峰、悟术峰两位齐名，不仅药草、医术方面颇有成就，还善用幻系法术伪装成树木。在她潜入栖梧院的时候，就始终伪装着与树木融为一体。发现木蓨念往树林里看，便不紧不慢地借着树木的掩护离开了。

    第二天，黎晓思收到了巡查队的消息，知道了莫晓常已经回来了，还知道她正在栖梧院找木蓨念聊天。黎晓思到达栖梧院的时候，莫晓常在笑问着木蓨念在黎晓思那边的法术可学得习惯，如果不适应，可以来芃草峰学学医术。

    即使莫晓常的灵力再高，也终究跨不过种族天赋的横沟，还是差了木蓨念一截。木蓨念一眼就辨认出莫晓常正是昨晚的不速之客。她不懂为什么莫晓常要偷偷潜入栖梧院，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邀请自己去芃草峰。

    正巧，这一个月的时间，她总算将悟术峰的法术学完了，自己最近在试图融合冥界的咒语改进这些法术，晚上就让傅子息陪自己测试这些法术的效果。既然莫晓常主动邀请自己去学医术，自己就顺水推舟应了她。

    黎晓思也知道木蓨念学习速度飞快，问：“木姑娘何时决定去芃草峰学习了就知会我一声。”

    莫晓常笑眯眯地挽着木蓨念的一只手臂，跟黎晓思说：“不如木姑娘今天就去芃草峰看看如何？”

    木蓨念同意了。黎晓思本来想和莫晓常再说一些话，但是看着莫晓常紧紧粘着木蓨念，心想作罢。

    木蓨念第一次到芃草峰，谷识恭看见木蓨念来了，气得直瞪她。

    莫晓常看到气呼呼的弟子心中明白弟子们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不过自己已经揪住了木蓨念的小尾巴，谅她在芃草峰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她热情地挽着木蓨念的一只手臂，笑盈盈地说：“这可是老祖带回来的客人，前几个月我不在没有好生接待，今儿个来看看我们芃草峰的弟子修习得如何。你们一个二个的，可别给我丢脸了。”

    底下的众弟子整齐划一地应声：“是的，师父！”

    芃草峰的弟子几乎都不会御剑，所以绝大多数的活动区域都在山脚及山腰处。

    莫晓常介绍刚刚上山时看见的一亩亩地都是药草田，现在秋天，弟子们已经在收割草药了。

    他们现在位于芃草峰的山腰，芃草峰也没有什么大广场。除了正对着山路的毓溪殿，就还有两栋高大的楼房。

    初阶弟子得学会辨别草药以及熟悉草药的功效，初阶弟子都在聆香阁，两人一组，一排一排的坐着。长凳前面没有桌子，只有支起来的木架子，上面放了一个圆盘形状的竹篾子，竹篾子里有各种各样的草药。初级弟子必须识得所有的草药及其功效才能晋升。

    而中阶弟子则学习种植药草，祁连山派大部分适宜耕种的土地都是留给芃草峰种草药的。弟子不仅要学如何种植每种药草，还需要适当的通过嫁接、交叉授粉等方式培育新的品种。高阶弟子则是学习炼丹，炼丹首先看草药品质，其次看火候。大部分弟子炼出来的丹药都是大同小异。只有使用了特殊药材的，才可能炼出与众不同的丹药。像这种与众不同的丹药，就需要自己培育的新药草来提供。最后，直至自己可以在各种药草中寻找到一种新的平衡，并将其融汇提炼成新的丹药时，才算出师了。

    由于有长时间的炭火燃烧，炼丹楼的构造也与寻常楼阁不同。炼丹楼每一层都有很多的窗户，并且这些窗户都极大，大到甚至能轻而易举地跨过一楼的窗户进入楼内。又因为需要承载众多的炼丹炉，炼丹楼是使用石材建造的。看上去就像进入了石头洞窟一样。

    木蓨念难以想象整个峰的高阶弟子都在此处炼丹，询问莫晓常这样不会彼此影响，打扰了炼丹的专注吗？

    莫晓常解释：“只有那些刚刚晋升为高阶的弟子才会在此处炼丹。正常情况下，大家到了这个时期，都有能力自己买一个或者找到一个比较好的炉鼎，在自己的屋内进行闭关炼丹。”

    在山腰之上，全是弟子居住的区域，凝真斋。因为独立炼丹的需求，芃草峰的弟子都是一人一间屋子，保证弟子自创药方的隐秘性。

    “原来如此。”

    “不仅是炉鼎不够的原因。炼丹师的丹药配方都是独家秘方，如果真的有心要成为一名炼丹师，是绝不可能在这种公众场合公开自己的配方的。”

    木蓨念虽然她不会炼丹，但每次进贡到冥殿的丹药，都说是哪位大炼丹师的手笔，用了多么宝贵的药材才炼成的，是世间数一数二的独品。看来名气和药材对一个炼丹师来说非常重要。

    木蓨念想，如果自己学会了炼丹，就可以自己为师父下药了。既不用让长老阁知道，也可以加速师傅的病情恢复。

    “为什么不教医术呢？”木蓨念不解。

    莫晓常随手指导了一个弟子火候不够，让她加大火力，转身回来解释：“医者是针对病患下药，药者是针对草药制药。虽然医药相通，但是药术会比医术更需要钻研。医术在普通医馆就能学，完全不需要来我芃草峰。我芃草峰的弟子是要能制作出治愈疑难杂症的神药。”

    木蓨念点点头。当天一直跟在莫晓常身后，听她介绍各种草药及其功效。

    深夜，木蓨念回到栖梧院的时候，傅子息已经站在梧桐树下等候了。

    “上神。”木蓨念向傅子息行礼。

    傅子息说：“最近天界有些事，过几日我不便再来。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木蓨念点点头，问：“上神，不知我父亲和师父最近可还好？”

    傅子息沉默片刻，没想到木蓨念丝毫不关心自己要去做什么事。但还是告诉她：“前几日魔族突袭边界，你父亲去前线了。就是因为这次魔族的突然行动，我需要和天帝分析魔族最近的动静。”

    “什么？我父亲怎么会去？师父还在闭关吗？”木蓨念神色慌张，父亲从来没有去过前线，这次她和师父都不在，父亲一个人去能行吗？

    “幽亦溟似乎已经入定了，所以你父亲没有强求他出关。”傅子息安抚木蓨念，义正言辞地补充，“你父亲是冥界的王，他必须肩负起保护子民的责任。”

    木蓨念垂下头，她也知道父亲的责任，但是她没办法不担心父亲。她又问：“我父亲现在还在前线吗？”

    傅子息看着她失落的模样，说：“那两个副将辅佐得很好，魔族已经被击退了。你父亲现在也回到王城了。”

    “那就好。”

    看起来魔族这次的行动真的异常，傅子息急于回天界找天帝，很快就离开了。

    木蓨念回到房间的时候，在梧桐叶腐败的丝丝异味中嗅到了一阵草药的清香。但她没有放在心上，一如往常进屋吹灭蜡烛，更衣躺在床上，进行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