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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三)

    一连几个月,天珏都没有等到傅子息。他实在是好奇,决定找罪魁祸首解决这个问题。

    “月老!”天珏直接去了姻缘宫。进宫门的时候居然连个迎接的小仙童都没有,他有些疑惑。

    黄衣小童在姻缘树下打盹,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整理睡乱的衣衫就连滚带爬地跪在天珏前面,“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师父呢?”天珏只见到黄衣小童,严肃地问。

    黄衣小童一看又来了位不好惹的人物,如履薄冰,谨慎地说:“师父下凡处理公务了!”

    “他何时回来?”

    “师父没说。”黄衣小童现在是彻彻底底对师父这个送红线的行为感到不满。要是以往,他们姻缘宫连新飞升的散仙都不愿意来。自从师父到处送红线,来找师父的人越来越多了。可恶的是,师父竟然丢下自己一个人面对!

    天珏也不是小孩子,自然是知道天界所有神仙各自的职责。当凡间的人类因为姻缘、感情爆发出动乱时,光是拿走红线上的桃花也是无济于事,必须由月老亲自解开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红线。

    “殿下!”黄衣小童突然叫起来。

    “何事?”

    “殿下你的姻缘来了!”

    “什么!在哪里?”

    “……这个我还没学。”

    天珏内心已经翻起惊天骇浪,但表面仍是风平浪静,问:“那你会什么?”

    黄衣小童颇为委屈:“如果小仙是月老的话,就可以为殿下凝聚红线,指引殿下寻找姻缘了。”

    天珏一愣,问:“你师父,以前下凡要多久能回来?”

    黄衣小童喜笑颜开,回答:“四五个月就回来啦。”

    “好。等他回来,你派人来通知我。”天珏说。

    “是。”

    五个月后,天珏顶着阴沉的脸又踏进了姻缘宫。

    “你不是说他四五个月就能回来吗?”天珏找到了桃树下的黄衣小童,语气十分严肃。

    黄衣小童听见声音,“扑通”就跪下了。

    “殿,殿下不好了,师父可能出事了。”

    “怎么回事?”

    黄衣小童低着头,双手高高拖举着那支自己用来寻找桃花的桃枝,说:“这桃枝与师父的桃木杖是来自同一棵桃树,彼此也是能互相感应的。但是前几天,我不能通过桃枝感应到师父的位置了。”

    “他告诉过你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吗?”

    “没有。师父每次下凡都是处理姻缘,一两个月就可以结束。上一次下凡用了四个多月,他也没说是什么原因。”

    天珏知道为什么上一次月老用了那么多时间,安抚黄衣小童:“我去问问上神,他说不定可以找到你师父。”

    傅子息听闻月老失踪的消息,先是反问天珏:“你怎么这么关心月老的事?”

    天珏看了一眼傅子息的花,才回答:“我上次历劫的时候遇上了魔族。魔族认出了我,想杀了我;月老也认出了我,救了我。”

    傅子息没有说话,二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傅子息起身,说:“走吧,去看看月老进出南天门的记录。”

    南天门的守卫谁人不知傅子息的名号?一听上神要检查进出记录,立马带着上神和太子殿下前往记录存放处。

    二人很快就翻阅完出入记录,竟然发现月老在记录上早已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天珏拿着月老最新一次进出的记录,不可思议地说。

    傅子息说:“去姻缘宫!”

    天珏将记录放回原处,又与傅子息一同前往姻缘宫。

    傅子息露出手腕上的红线,问黄衣小童:“解开这红线要多久?”

    黄衣小童虽不明所以,但老实回答:“一息之间便可解开。”

    傅子息收回手,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问:“那为何月老每次下凡处理人类的姻缘都要花一两个月的时间?”

    黄衣小童闻此,吓得跪倒在地。

    天珏也品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对啊,就算他上次搭救我花了一些时间。救出我之后,他也应该立即回天庭,为什么还滞留人间?”

    “那就得问问他了。”傅子息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黄衣小童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回答:“因为师父也想……也想找自己的姻缘,但是师父不知道是谁……师父觉得是下凡历劫的仙人,就花了点时间找在人间的仙人……”

    天珏突然想通了,为什么自己在深山里磨练还能遇上处理姻缘的月老。

    “那月老现在算擅自留在人间,还造假回来的记录?”天珏没想到一个小仙竟然如此胆大。

    傅子息淡定地点头。

    黄衣小童膝行爬到天珏脚边,拉住天珏的衣角,为师父求情:“殿下,殿下放过师父吧。师父找到了姻缘就回来了。”

    要是仙位空缺太久,这样原先的工作便会积压。尤其像月老这种时刻要关注人间姻缘的职位,一旦月老缺位太久,人间可能会因此大乱。

    天珏肯定是要将此事汇报给父帝的,但黄衣小童这样求情,而且月老上一次也救了自己一命。他一时间拿不准注意,求助地看向傅子息。

    傅子息迎上天珏的视线,说:“这是仙族的事,我不插手。”

    天珏嘴刚张开,又合上。傅子息说的没错,神族早已不参与天界的管理。月老擅离职守这件事确实与他关系不大。

    黄衣小童抓紧了天珏的衣角,生怕放走他,他立马就去和天帝汇报了这件事。

    傅子息见黄衣小童为了师父如此求情,提醒天珏:“如果确认了月老失职,你父亲会不惜一切派士兵去人间抓捕并诛杀他。”

    黄衣小童闻言,嚎啕大哭:“殿下救救师父,师父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姻缘。师父不会做对天界不利的事情的——”

    天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傅子息:“既然已经有了月老回来的记录,那他就不可能再回来一次吧?”

    傅子息点头。虽然目前还不清楚月老是用什么方式留下了回来的记录,但相同的灵力再一次出现在南天门时,结界会发出警报 。只要月老回来,他擅离职守的事情还是会败露。傅子息无法理解月老为什么要这样做。

    天珏长叹一声,右手轻轻放在黄衣小童的头顶,一字一句地说:“我以太子的名义任命你为临时月老。从即刻起,由你接管姻缘宫大小事务,直至你师父回来。”

    区区一个临时的仙位,天珏还是可以独自任命的。只是找个临时替代,也不用上报给天帝和仙位管理处。毕竟月老救了自己一命,自己现在便将这份人情还给他。

    傅子息说:“你这样做,月老的位置还是空缺出来了。”

    天珏垂眸看着一直跪在自己脚边的人,回:“那就看是月老先回来认罪,还是他先独当一面吧。”

    黄衣小童突然直起身,说:“我感应到了桃木杖的位置。”

    “在哪?”傅子息与天珏异口同声地问。

    黄衣小童慢慢站起来,右手紧紧抓着桃枝。桃枝指向前方,将三人带至桃林最深处。桃木杖安安静静地插在最大的那棵桃树下。

    “这棵树,是制作桃木杖的那棵。它怎么会在这?”黄衣小童凭借桃枝与桃树之间强大的灵力波动,洞悉了这棵树的身份。

    傅子息将桃木杖拔出来,说:“看来你师父是不会回来了。”

    说完,就桃木杖递给了黄衣小童,黄衣小童双手接过。

    这超出预想的走向令傅子息不得不警惕起来。傅子息对天珏说:“我要去看一看结界是否有漏洞,先走了。”

    “好。”天珏并不着急离开,目送傅子息离开桃林。

    天珏问黄衣小童:“你现在已是临时月老了,是不是就可以凝出红线了?”

    黄衣小童一手拿着桃木杖,一手拿着桃枝,说:“对。”

    说完,黄衣小童就凝了一根红线出来,看起来和傅子息那根一模一样。红线感应到姻缘以后就自动围着天珏的手腕一圈一圈缠绕。

    天珏看着好不容易来的姻缘,问:“你这红线灵验吗?”

    黄衣小童解释:“当然灵。已经有姻缘的人才可以用红线找姻缘。姻缘还未出现的人即使拿到了红线,红线也会在十二时辰内消散。”

    天珏抬着左手,右手手指轻轻摸着红绳,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在他听见黄衣小童说自己的姻缘已经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能体会到月老的心情了。正是如此,他觉得月老下凡寻找姻缘也是情有可原,决定饶他一命。

    天珏那天听见了月老教傅子息的咒语,心里默念咒语将手腕上的红线藏起来了。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十分严肃地对黄衣小童说:“你师父擅离职守一事早晚会东窗事发,我现在只能拖延一时,要是有人来找他,这事就瞒不住了。”

    黄衣小童倒不以为意,说:“其实姻缘宫已经几百年没人来了,希望师父能尽早回来。”

    天珏提醒他:“你师父在记录上已经回来了,他真的要回来的话,势必会触发结界的警报。到时候还是会被处罚。”

    黄衣小童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五个月后。天界,众神台,诸神阁内。

    “上神,有您的请帖。”信使站在傅子息的宫殿门口,运用灵力将声音传到傅子息身边。

    傅子息悠哉游哉地从房里出来,走出结界,接过请帖,问:“谁送来的?”

    信使恭敬地答:“冥界送过来的。”

    傅子息拿走请帖就利落地转身回去。

    信使欲哭无泪。自己做信使几百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送到诸神阁的信。安排到自己送信的时候,他还以为可以进上神的宫殿内好好观赏一下,没想到上神接过信就走了。

    傅子息慢悠悠往屋内走,手里也没闲着,打开了请帖。等他看清了请帖上的内容,又急匆匆地调头出去。

    信使还站在结界外面,他在犹豫是借机在众神台里好好参观一番,还是赶快回去复命。还没想好,就看见傅子息跑出来。他以为傅子息要赏赐自己。

    结果,傅子息出了结界,就飞向南天门,经过南天门也不停,看得守门士兵目瞪口呆。

    这次有了请帖,冥界的士兵也没有为难他,很快就放行了。

    傅子息刚到冥殿大门外,有一个侍女见着他,立马上前行礼,道:“上神请跟我来。”

    傅子息跟着侍女一路向北,穿过中殿,进入内殿,最后进了冥王居住的昭郁殿。

    此时,昭郁殿的寝殿里,不仅有冥王、木轻辞和几个侍女,还有几个稳婆。

    送到傅子息手里的请帖里面还附了一封信。信里写着木轻辞难产,需要神族的灵力助产。冥王请求傅子息能尽快来冥界一趟,帮助木轻辞。

    冥王本来匍匐在床榻边安慰木轻辞,听侍女传报傅子息来了,才起身迎上前,焦急地对傅子息说:“上神,这次真的太需要你的帮助了。”

    傅子息隔着屏风看了一眼在床榻的位置,眉头拧在一起,说:“无碍,我能帮上什么忙?”

    一个稳婆走过来,说:“上神为王后注入灵力就可以了。王后现在的灵力不足以支持到小殿下出生。这样下去,王后和小殿下都很危险。”

    “好,我明白了。”

    侍女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屏风边上。

    傅子息坐稳,捏着稳婆递过来的金丝线传输灵力。

    虽说是救人,可毕竟木轻辞在生产,傅子息实在不方便坐在木轻辞身边握住她的手给她传输灵力。冥王准备求助于傅子息的时候,机灵的稳婆就准备了一根长长的金色丝线做灵力传输的媒介。

    不得不说,作为神祗,傅子息的灵力确实充沛。在他来之前,几个稳婆轮番上阵为木轻辞传输灵力,几人的灵力几乎都要传输得一干二净,还是不够木轻辞生产。长老阁那边更是不愿意派人前来帮忙。生产一直拖到傅子息来,好在木轻辞收到了充沛的灵力,很快便有了力气继续生产。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在孩子的嚎啕声下,生产终于结束了。

    “夫人,没事了。”冥王激动地在木轻辞脸颊上亲了一下。而木轻辞已经晕过去了。

    “陛下,是个小公主。”下人抱着已经擦干净、裹上布包的小孩向幽寂展示。

    冥王接过孩子,开心得不行。想着傅子息还在旁边,将孩子递给傅子息,兴奋地问:“上神抱抱孩子吗?这次她能顺利出世真是多亏了上神的帮助。”

    傅子息点点头,鬼迷心窍一般接过孩子。可是他连怎么抱孩子都不知道,只好由稳婆牵着他的手为他矫正姿势。这时,傅子息看见手腕上的红线发出耀眼的光芒。只不过,这道光只有傅子息能看见。

    孩子被早就安排好的奶妈带到侧屋去休息了。

    冥王和傅子息在凉亭中喝茶,冥王高兴得不行,傅子息却心事重重。

    冥王也看出来了傅子息不对劲,试探性地问:“突然请上神过来帮忙,是不是不太方便?”

    傅子息反应过来,立马回答:“没有,我在天庭没什么要紧事。”

    冥王继续试探:“上神和我夫人以前见过?”

    傅子息老老实实地回答:“并没有。上次在花圃是第一次见。”

    “嘶——”冥王吸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那为何上神每次见到我夫人,都是一副忧心重重的模样?”

    傅子息一愣,心想怎么解释这个误会比较好。

    忽然,一直跟在木轻辞身边的侍女沈栉絮哭喊着跑出来:“陛下不好了!夫人不行了!”

    “什么!”

    冥王和傅子息一前一后回到寝殿。床榻上,木轻辞面容狰狞,手紧紧抓住被褥,瞪大双眼,口中呜咽着听不清是不是在说什么。即使失去了以往的优雅与美丽,冥王也是一心扑在木轻辞身上,直接到床榻边握住木轻辞的手,希望以此安慰木轻辞。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她怎么了?”傅子息抓住站在屏风旁的沈栉絮询问。

    沈栉絮有些害怕,颤抖着身子,低着头回答:“不知道,夫人突然间就开始挣扎。”

    傅子息没见过其他女人生产,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拿起搭在屏风上的金线,抬起手准备用灵力舒缓木轻辞的疼痛,瞥见手腕上的红线对她不再有反应了。他摒弃杂念,专心为木轻辞输送灵力。

    可惜这次,傅子息的灵力没有任何作用了。不一会儿,木轻辞就不再痛苦了。

    “轻辞!”冥王伏在木轻辞身上恸哭。

    傅子息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很诧异,灵力确实沿着金线传过去了,但是丝毫没有停留在木轻辞体内为她治疗的意思。就像从茶壶里倒出来的水,并没有倒进杯子里,也不知道漏到哪里去了。

    “保重。”傅子息没有见过这种与爱人离别的场面,安慰了一句,便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另一个侍女金黛丝一直关注着傅子息的动向,见他要离开,立马迎上来询问:“上神现在要去看小殿下吗?”

    傅子息点点头,跟着金黛丝去了侧屋。

    果然,一看到小公主,红线又开始异动了。当傅子息抱着小公主的时候,红线更是大胆地伸出来想要缠在小公主伸出襁褓的藕臂上。傅子息立即运用灵力制止红线。

    原来红线真的没有问题、三生石也没有问题。红线指引着木轻辞只是因为她肚子里才刚刚怀着自己的姻缘。三生石上只有自己的名字是因为自己的姻缘还没有名字。

    知晓了自己怀里抱着的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以后,傅子息对小公主格外温柔,十分耐心地哄着小公主,把人哄睡着了还不愿意放手。

    奶娘只能站在一旁,瑟缩着身子。既不敢插手傅子息哄小公主,也不敢抬头瞻仰上神的英姿,只能竖起耳朵、凝神屏息去听小公主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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