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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四)

    由于木轻辞突然离世,冥界举办的葬礼也是非常急切。冥王一门心思在葬礼上,倒是没怎么注意自己的女儿。

    因为长老阁不愿意让木轻辞的棺木和冥界的先辈们放在一起,冥王和他们周旋了很久。最后冥王直接拿出退位来威胁他们,长老阁才打开先王陵墓,让木轻辞的棺木进入陵墓。

    三日之后,木轻辞的葬礼才结束。冥王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出世的孩子,他也是这时才发现傅子息一直留在昭郁殿里陪着孩子。

    傅子息是神祗,无需进食,也不用睡眠。每晚,奶娘喂完奶就回到侍者房间休息,傅子息则在摇篮边照看孩子。早上,奶娘再过来喂奶的时候,傅子息就到凉亭里走走。

    冥王坐在侧屋内,没有说话。

    傅子息看见他来了,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主动开口说:“孩子很可爱。”

    “嗯。像她母亲。”冥王淡淡地说。

    “其实我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傅子息这几天一直在考虑,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你知道木轻辞是什么身份吗?”

    冥王回答:“我是在青萝林见到她的,之后她随我来到冥界,从来没有提过她的身世。”

    傅子息倒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自己说要来见木轻辞,大长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继续说:“那天我为她输送灵力。第一次,灵力都是往腿部方向移动,我猜测这应该是为了生孩子。但是第二次,无论我怎么为她输送灵力,她都没有接收。灵力进了她的身体,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很不正常。”

    冥王冷漠地将头别开,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傅子息皱眉,颇为生气地说:“这怎么不重要了?你有没有想过公主以后也可能会遇到这个情况!”

    不等傅子息教训完,大长老带着其余长老突然赶来,傅子息只能停止话题。

    沈栉絮匆匆跑进来,低着头解释:“陛下,几位长老非要进来,我拦不住他们。”

    冥王面色不善。长老毕竟是外人,而内殿又属于王室的私宅范围。他们没有受到传召就闯进来,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长老阁此举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要涉及到王后的事,两方就势同水火。既然冥王都敢用退位胁迫他们打开先王陵墓,他们现在也不怕硬闯内殿。

    “陛下!已经拖了三日了,根据冥界的规定,今天必须为小殿下洗尘!”大长老义正言辞地说。身后还跟了一溜的侍从,个个手里都拿着洗尘的工具。

    冥王不悦地皱起了眉:“轻辞的……”

    二长老直接打断他的话:“活着的人比死去的更重要。”

    傅子息看着双方剑拔弩张,不明白洗尘这件事怎么就令两边起了冲突。这时,摇篮里的孩子哭了起来。傅子息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抱起孩子安抚她。

    五位长老看见傅子息的行为,开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讨论什么。冥王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孩子哭了,从傅子息手里接过孩子,小心地哄着。

    大长老说:“陛下,今天必须为小殿下洗尘。长老阁已经看在小殿下母亲离世的份上,延迟了三日。今日绝不可再拖延。”

    冥王仍是一脸愁容。

    傅子息倒是对大长老所言“小殿下母亲”的说法感到好奇,连一句“王后”都不称呼吗?

    “你作为冥王,你应该知道你要对冥界的人负起什么责任!”大长老辞严意正地试图劝服冥王。

    冥王抱紧孩子,不肯撒手,同样坚定地说:“这是我的孩子,我对她同样有责任。”

    三长老气愤地开始跺脚:“你以为只有你有孩子吗!”

    冥王有些动摇,长老们只是想要一个结果。把结果告诉他们,他们以后就不会来闹了。彷徨中,冥王已经隐隐有把孩子向长老们的方向递出去的意思。

    长老们眼尖,一看冥王妥协了,立马冲上去接过孩子。与其说是接,还不如说抢。怀里落空的冥王刹那失神,看着众长老又聚成一个圈。

    一个长老说:“是女孩。”

    其余长老都纷纷转头看向冥王,目光中透露着几分失望。

    “占卜还是存在。”二长老惊恐地说。

    “天哪。”

    “怎么会!”

    其他长老纷纷哭丧着脸,哀怨不已。

    大长老一直没有说话,最后冷着脸说了一句:“准备为公主殿下洗尘。”

    话音刚落,众人便鱼贯而出离开了小殿下的寝殿。

    傅子息不懂长老们为什么先看性别,难道幽寂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吗?为什么长老们知道是女孩以后非常失望?他们说的占卜是什么?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冥界进行占卜了,上一次占卜还是幽寂和木轻辞大婚之前。他们什么时候为小公主占卜了?

    最终,长老阁还是顺利、安稳地为小公主洗尘。长老阁的几位长老辛辛苦苦,甚至不计前嫌为小殿下起了一个名字。可惜幽寂并不领情,直接宣布孩子名为木蓨念。长老们又是一顿捶胸顿足。

    傅子息又逗留三日以后,要返回天界。

    冥王还有一些不舍得,抱着木蓨念坐在凉亭里,对傅子息说:“这孩子和上神有缘分啊。十个月前,上神来送贺礼那天晚上,夫人就被检查出怀孕了。”

    傅子息压住心底的震惊,难怪自己来冥界前一天,红线白天还没有动静,在那天晚上突然就异常了。原来这红线这么准确?

    “上神那日问我,知不知道轻辞的身份。”冥王继续说,“她一直没有提过。甚至我们大婚那日,她家里人也没有露面。”

    傅子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分析:“她能接受我的灵力,说明她的血统也是偏向神族一脉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神界有谁有这么大的女儿。”

    冥王点点头,说:“我娶轻辞之前,长老阁就是以轻辞来历不明想拒绝我。最后他们自己也占卜不出轻辞的身世。”

    “所以我也觉得,轻辞应该是和神族有关。只有涉及到神族的事……但是大婚那天,她好像丝毫没有家里人不能为她祝贺的遗憾与难过。”

    又是占卜?傅子息认为事有蹊跷,如果木轻辞的身份不明,木蓨念的血脉之中就有一半的不确定因素。以后要是木蓨念发生什么意外,他们都没有把握能帮她。

    “那时,长老阁到底占卜出了什么结果?”傅子息好奇地问。

    要知道,每一次占卜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法器,所以每次占卜都会办得十分盛大,更别提是为冥王大婚做占卜。可是后来似乎也没有听说过冥界这次占卜的结果。因为冥王和木轻辞顺利举办了婚礼,大家便默认占卜结果是适宜婚嫁。

    那日长老们看见小公主的时候,提到了占卜。今日,幽寂又提到了此事。这个占卜的结果,应该不是特别好。

    冥王沉思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和冥界有关的事,上神还是不要多问得好。”

    言下之意,傅子息已经明了。这个占卜的结果能够让长老们看见木蓨念的时候瞬间记起来,一定很重要。这么重要,一定和冥界的未来有莫大的关联。

    “她真的从来没有提过她家里的人吗?”傅子息继续问关于木轻辞的事。不管她和家里、族里的人闹成什么样,总会在不经意间提起一些吧。

    冥王抱着木蓨念,低下头仔细思考,摇摇头,“这些天我都想过了。她真的从来没有提起过家里的事。我只是以为她和家里关系不好,不愿意主动提起罢了。”

    “陛下,到了小殿下吃奶的时间了。”奶娘走过来向冥王报告。

    冥王将孩子递给她,奶娘抱着孩子回到侧屋。他接着和傅子息说:“那日上神匆忙离去以后,轻辞说上神很眼熟。”

    傅子息觉得眼熟并不能代表他们曾经见过面,或许只是木轻辞见过他:“可是我不觉得夫人眼熟。我当时在青萝林只见到了你,没见到其他人。”

    “是吗……”冥王说。

    一百年前,幽寂的修炼境界终于有了突破。长老阁和魄阁立刻安排好了他闭关期间的一切事宜,好让他安心在先王陵墓在闭关突破。

    幽寂一个人在先王陵墓中触发了阵法 ,被传送到了一个未知之地。他在寻找离开这里的路时,遇到了来此处的傅子息。

    傅子息并没有见过成年以后的幽寂,单凭他身上的灵力感觉出他是冥界的人,但也没有过多关注他。

    两个人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对视一眼,又转身向各自的方向前行。

    当然,傅子息回到天界以后便将此事告知天帝。天帝立马派人去冥界打听 ,很快知道那天的人就是冥王。天珏不知怎么也知道了这件事,还以为傅子息和幽寂约在青萝林见面。

    而幽寂是在遇见木轻辞以后,从她口中得知此地是青萝林。也是在木轻辞的帮助下,才离开了青萝林。

    此时,奶娘抱着木蓨念回来。吃饱的木蓨念十分有活力,在奶娘怀里“咿呀咿呀”的。

    冥王抱着木蓨念,问:“上神对孩子很有兴趣?”

    傅子息有些心虚地不敢再看木蓨念,移开视线,说:“冥王不是说了,我和这个孩子很有缘分。”

    冥王笑笑,拿自己的话堵自己,继续说:“我还以为上神想做念念的干爹呢?”

    干爹?傅子息大惊,连忙拒绝:“还是不了,不太合适。”

    冥王这下倒是舒心了,说:“也是,按年纪算,上神比我都长了几个辈分。做念念的干爹确实不合适。”

    傅子息实在心虚,看了一眼在襁褓中笑得合不拢嘴的木蓨念,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回到天庭以后,傅子息对手腕上的红线相当满意,他决定和天珏分享这个红线的神奇之处。

    到了天珏的宫殿外,他的侍女孟安颜见到傅子息过来,迎上前同他说:“上神,太子殿下前几天下凡历劫了。”

    傅子息感叹:“他差不多也快到历情劫的年岁了吧……”

    孟安颜浅浅一笑,说:“是啊。太子殿下下凡之前十分期待这次的结果。”

    傅子息转身离开,又去了姻缘宫,却发现月老还没回来。

    黄衣小童有些着急地问:“上神,师父会不会有事啊?”

    傅子息怎么会知道月老会有什么事?随意安慰一下黄衣小童:“我过几日要下凡,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吧。”

    黄衣小童问:“上神又要下凡?”

    “怎么了?”傅子息问。

    黄衣小童说:“最近听那些仙女说,上神往下界跑得太勤快了。上次冥王一封请帖,上神马上就去了……”

    傅子息心中不悦,这些散仙也太闲适了,都敢嘴碎到自己身上了。

    “去冥界又怎么样?三千年前我也经常去,怎么没人说?”傅子息怒言。

    黄衣小童不敢再说了。上神说得对,三千年前,上神作为战神,出兵冥界。实在没必要现在倒戈冥界。他又想到今日打盹的时候听见的声音,问:“上神,天界是不是没有动物啊?”

    “动物?”傅子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动物,动物自然是有的,嫦娥的玉兔、菩萨的水牛,不仅有,还很多。“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前几天听见了一声很高昂的鸟叫声,听起来是只大鸟。”黄衣小童一边说一边用两只手臂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但是我没听说天界有这么大的鸟啊……”

    “具体是何日何时!”傅子息有点紧张地问。

    “应该是六日前的申时三刻。”

    傅子息清晰地记得木蓨念就是申时三刻出生的!能在天界听见的鸟叫会是凤凰吗?那是不是说明木蓨念拥有神兽的传承!

    他没有回复黄衣小童,离开姻缘树,又去了三生石边。他握紧拳头,大拇指摩挲了好一会,拳头才松开。他将手掌轻轻放在三生石上,荧光闪过,石头上写着“傅子息木蓨念”。

    傅子息为了调查木轻辞的来历,先是把天界记载的神族族谱图找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的确没有木轻辞的名字。接着,他又找到各种记载青萝林的典籍。典籍之中,也从来没有提过哪些神族常住在青萝林。

    唯一和神族有关的就是,神族与魔族发生冲突的那几千年,有不少并不擅长战斗的神族躲在了青萝林。但是,在战后,这些神族全部返回了天界,并没有留在青萝林。

    傅子息觉得还是需要去青萝林调查一番,便只身前往青萝林。

    这一查,就找了一百年。

    冥王给傅子息传信并附上了木蓨念百岁宴的请帖。

    信使到了诸神阁没见着傅子息。但傅子息感应到了有人在靠近自己的结界,立马赶回了天界。

    南天门的守卫看见上神回来,瞬间紧张起来。要知道,傅子息几乎离开了神界一百年。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听说他离开神界之前,在天庭看典籍看了十几年。大家纷纷猜测有什么大变故要发生了,所以上神亲自去调查了。

    南天门的守卫故作随意地打招呼说:“上神这一百年真是忙啊。”

    傅子息回:“还好,不是什么大事。”说完就走了。

    守卫的士兵听见了,个个欣喜若狂。

    “原来不是有大变故!”

    “我早说了,你们别听那些仙女整天乱讲。”

    “就是,有大变故的话,上神为什么不告知天帝,让我们去查,还需要他自己动手?”

    “不过,你们说,上神这一百年在找什么啊?”

    “不知道诶。”

    傅子息已经从信使手里拿到了信件和请帖,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他在库房里找了很久,希望挑选一份最适合木蓨念的礼物。

    最初,他想将自己的佩剑送给木蓨念。制剑的玄铁源自初代魔王柴星炎的武器。三界之乱时,傅子息打败了柴星炎,收走了他的武器并熔成玄铁。之后去了北方雪地,将玄铁交付给那里的仙人打造了一柄长剑。如今的玄冰剑汇集了凝渊界的阴气以及北方雪地的寒气,非常适合女性使用。但是木蓨念才一百岁,现在送剑太早了,她根本用不上。

    接着,他又看上了七弦琴。这琴还是三千年前冥界给天界,天帝转送给自己的。拿回来以后,他试过弹奏几次,但觉得琴声不似空谷幽鸣,反而如孤兽呜咽。一个人在众神台弹奏这个琴让他觉得不适,便一直收起来。

    最后,他发现了一样最合适的。用云锦将东西包起来,放进沉香木盒中。

    又仔细地沐浴一番,换上了刚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衣裳。白衣绣红线,白云映红日,好看。

    他坐在镜前,打量着自己,头发用金冠竖起,整齐利落。衣服是新换的,没有一块污渍。这可以给长大的木蓨念一个好印象吧?

    到了生辰宴那天,傅子息还纠结了好一会,自己是应该做第一个到场的还是最后一个?第一个到的话就可以在和木蓨念一直呆在一起;最后一个到的话,等所有人都和木蓨念寒暄完了,木蓨念剩下的时间都可以和自己一起。

    最终,傅子息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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