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城市

    一进到咖啡店,就看到杨宁已经在等我了。“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吗?”杨宁心疼的看着我,我现在的状态一定很差。“杨宁,我看见有人杀人。”“嘘。。。”杨宁环顾四周,确保没人又继续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就是露营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他们把一个麻袋扔下了悬崖,虽然我不知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但是我听见他们说自己杀人了。”我一口气向杨宁描述完那天晚上我所看到的一切,如释重负,长吐了一口气。“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报警?”“我想过报警,但是我没有证据,口空无凭,警察不会相信我。其中有个人看到了我的样子,估计现在正在满城找我,要杀我灭口。”杨宁紧锁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嗯,离开学还有一段日子,这样吧,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我带你去我老家呆到开学,我老家是个小村子,你在那里安全得很。”

    回到家后,我正在思考怎么和妈妈说离开家呆一个月左右,却看到妈妈正在房间里收拾着行李。“菲啊,妈妈要出趟远门,你大姨来电话说,你姥姥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让我回去伺候伺候,高考这一阵光顾着照顾你了,很久没去看你姥姥了,放心,你开学之前我就回来了。”我边帮妈妈叠着衣服边说,“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放心吧,你好好去陪陪姥姥吧,跟姥姥说我开学之前去看她。”给妈妈收拾好行李后,我回到房间舒了口气,这下不用想理由了。

    等通知书的这些天里,安旭阳果然没有来找我。我利用这些天,整日泡在图书馆,翻阅了大量有关人类大脑以及智力水平的研究书籍,我只有深入的了解爸妈所从事的研究项目,才能更接近真相。这天一早,我像前几天一样,自己简单做了点早餐,就准备出门去图书馆,“何菲在家吗,有你的快递!”快递小哥在门外喊着,可能是刚才吹头发的声音太大,没有听见敲门。拆开快递,“江城大学”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是江大的录取通知书,终于等到你了。我第一时间跟妈妈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妈妈在电话那头激动地泣不成声,姥姥的身体状况看上去也有所改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毫无疑问,杨宁也收到了江大的录取通知书,之前跟杨宁约定也要兑现了。我担心有人来找,于是跟邻居打了声招呼。“王阿姨,这一个月的时间,我跟妈妈都不在家,如果有人来找,就说出远门了,谢谢您。”“可以的,你这是要去哪啊?”王阿姨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平时对我和妈妈很不错,我索性就把要去哪告诉了她。“正好高考完出去散散心,路上注意安全啊~”告别了王阿姨,我们就坐了最早一班的火车,踏上去丰河村的旅程。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一路上欣赏着沿途的美景。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没有爸爸妈妈的陪同下出远门。当我还是方亚菲的时候,父母会帮我安排好一切,包括几点起床,几点洗漱,几点练琴,几点写作业,几点可以玩耍,每天都要按照计划表来。我的言行举止,仪容仪表也是由妈妈来监督,走路要沉肩收腹,抬头挺胸,不可以穿过短的裙子,不可以说脏话。前几年参加全国钢琴大赛,也是妈妈全程陪同,打点好一切。

    “想什么呢?”杨宁见我发呆了好一会,忍不住问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没有爸爸妈妈陪着出远门,你呢?”我转头问杨宁,“我也是。我爸妈从小对我的管教就很严,学习要当第一,兴趣爱好一样也不能落下。我每天都朝着他们想要的那个样子努力,生怕一停下脚步,就会让他们失望。”我没想到杨宁竟然跟我之前的经历如此相似,更让我对他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快不快乐?”这句话我是在问杨宁,也是在问自己。

    “可能不快乐吧。”我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到站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路的久坐让我有些腰痛,我揉着腰问杨宁,“我们这是到了吗?”“对,但是我们还要坐个大巴车,你在这等我,我先去买票。”可能是个小车站,所以人并不多,我拿着行李原地等着杨宁。过了一会,杨宁满头大汗的回来了,喘着粗气的说,“怕你饿了,先给你买了点吃的垫垫肚子。”我看着他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两颊微微发红,像是刚打完篮球,就算这样,还是难掩他的帅气。

    又辗转了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来到了丰河村。“前面不远处就快到了,我们走快些,还能赶上吃中饭。”对于从小到大一直在城市里生活的我来说,这里就像是新天地,什么都是新鲜的:清新的空气,错落有致的庄稼,宽敞的乡间小路,随处可见的野花,奔跑着的小狗。“杨宁,我真是太喜欢这里了,要是一辈子都能呆在这就好了。”杨宁回头宠溺的看着我,“傻样,你以后要是想来,我们随时都可以来。”我们顺着小路一直走到头,“前面那就是我奶奶家了。”我顺着杨宁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座精致的小房子进入我的视线,装修采用了田园风格,外围种满了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被花海包裹起来。院子里面精心栽种着各种蔬菜,花卉,高处还晾晒着许多果干,小池塘里锦鲤游来游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院里的躺椅上晒太阳,整幅画面是那么的安详。

    “奶奶,我回来了。”杨宁的奶奶慢慢睁开眼,起身后看到杨宁,脸上的皱纹顿时都笑开了花,“宁宁回来了,我听你爸妈说高考结束了,考的怎么样啊?”杨宁放下手中的行李,弯下腰,拉起奶奶的手,“奶奶,我考上了江大,全省最好的大学。”奶奶摸了摸杨宁的头,突然注意到了我,“宁宁,这个小姑娘是?”杨宁将我拉到奶奶面前,满脸骄傲的跟奶奶介绍起我,“奶奶,这是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何菲。”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毕竟杨宁用最好的朋友来形容我,我还是有些意外的。“奶奶好,我叫何菲。”“来,走近点让奶奶看看,我孙媳妇长得可真漂亮,跟我们家宁宁多般配啊,”奶奶慈祥的脸上露出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笑的合不拢嘴。看到奶奶那么高兴,我和杨宁默契的谁也没有解释,就让它顺着奶奶的想法成为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中午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些可口的家常菜。想到之前爸妈整日泡在实验室,基本没时间给我做饭,家里和实验室附近的饭店我几乎都吃了个遍,外卖也都点了个遍。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家的味道了,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吃出的幸福。见我停了下来,奶奶关心的问,“是不合口味吗?”“不是的,奶奶,”我擦了擦眼角马上要流出的眼泪,狠狠的扒了两口饭,“是太好吃了。”“宁宁的爸爸妈妈平日里都很忙,自从他爷爷走后,他们非要把我接过去住,我不愿意,我就是喜欢我这小院子,真希望你们以后能多来。。。”我撒娇似的倚在奶奶怀里,“放心吧,奶奶,我们会常来看您。”

    吃过晚饭后,我和奶奶聊了会家常,杨宁在厨房刷碗。“宁宁,让菲菲睡你那屋,你去睡你爸妈那屋吧,我给你们去拿新的床单和被罩,拖鞋也给你们拿新的。”杨宁正抱着被子朝他的房间走去,“早点睡,明天一早带你去山上看日出。”“好。”我爽快的答应了他的邀约,毕竟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日出。

    已经是深夜了,我躺在床上,听着安静的院子里,知了正在卖力叫着,久久不能入睡。看惯了城市里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来到这个小村庄,让我感受到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放松,比做多少心理疗愈都有用的多。我起身拉开窗帘,抬头看着从未见过的天空,那感觉离我很近,繁星点点,散落在月亮的周围,像是守护它的天使,夜晚的星空是那么静谧,那么神秘,那么具有吸引力,仿佛看一眼就会陷进去,但你又忍不住不去看它。第二日,天还没亮,杨宁便来喊我吃早饭,可能因为环境太舒服,虽说入睡的晚,却睡得很香。早餐是奶奶亲手包的小笼包,豆浆,豆腐脑,各式各样的小咸菜。爸爸妈妈有时候在实验室忙到通宵,我有时候会在学校旁边的早餐亭对付几口,有时候就索性不吃了,这是我二十岁之前吃的最好的一顿早饭。我和杨宁里两个人都吃的干干净净,奶奶坐在一旁看着我们吃的这么香,很是满足。

    出发前,奶奶给我们准备了在山上吃的东西,手电筒,雨伞,防蚊液,还有很多应急的物品。收拾好行李,我们便启程去看日出。山里的天还是灰蒙蒙的,杨宁打开手电筒,照亮前面的山路。也许是前几天下过小雨的缘故,空气有些潮湿,花瓣上的露珠顺着纹理缓缓滑落,原本干燥的衣服也开始和肌肤黏在一起。我闭上眼聆听布谷鸟的歌声,昆虫的鸣叫,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瞬间发觉山间的宽广度被拉长了些,让人心旷神怡。

    我们沿着山路走了许久,从开始的轻松渐渐喘了起来,杨宁发觉我有些吃力了,便一直搀着我前行,“前面就是山顶了。”心里满载对山里日出的期待,我咬牙坚持着前行。终于在我体力耗尽最后一格的时候,到达了山的最高处。我们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几乎没有休息,早饭早已被消耗完,我的肚子开始抗议了。杨宁从包里拿出奶奶准备的三明治递给我,我剥开袋子,狼吐虎咽的吃了起来。

    太阳害羞的躲着,自己没出来,先让四周的云彩穿着橙黄的披肩出来打探消息,映的天空由黑变灰再变黄。也许是怕我们等的心急,太阳在云彩的环绕下缓缓升起,像一个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烧制好的瓷器,又像是一颗刚腌制好流油的咸鸭蛋黄。不知是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到,还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未曾释放,我刹那间热泪盈眶,眼泪将这如画般的景色晕染。“杨宁,你是第一个陪我看日出的人。”

    一周后,就是端午节了,又恰逢丰河村一年一度的舞龙大会。舞龙被认为是驱邪避害的吉祥瑞物,每逢节庆或有重大活动必有舞龙助兴,丰河村的村民们利用“舞龙”这种方式来期盼风调雨顺、平安吉祥的年景。

    奶奶前些天就已经把糯米反复淘洗后,又浸泡了三天三夜,这样煮出来的粽子才会口感软糯。院子里晾晒着已经刷好的粽叶,炎热的午后,清香的粽叶味道飘进了屋子,午睡中的我闻见后不自觉流出口水,可是被杨宁笑话了一天。端午前一天奶奶就要包粽子了,我和杨宁负责给她打些下手。

    院子里宽敞得很,奶奶支好桌子,杨宁摆好小板凳,我准备好食材,包粽子小分队正式上岗。“开始!”在奶奶的一声令下后,杨宁就开始叠粽叶,以粽叶中心为支点,将两边的粽叶旋转成一个小漏斗的形状,我按奶奶的指导,往里面先加入一点糯米,随后放入一个大枣,最后再用糯米填满。最后一道工序由奶奶完成,只见她用棉线先固定住粽子的一个角,随即快刀斩乱麻的缠绕了几周,“咔嚓!”伴随着剪刀响亮的一声,棉线被剪断,一个品相精致的粽子就诞生了。

    “每年的端午节我都会包粽子,也有四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多人陪我一起包粽子,没想到我这个老婆子还能等到这么一天啊。”奶奶欣慰的笑容填满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这些沟壑像是一道道闪耀的印记,诉说着奶奶这些年的经历。“以后我们每年端午都来陪您包粽子,不,是每个节日都来陪您。”说完这句话的我,心里其实很清楚,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地方,变回原来的我,但看到奶奶的笑,我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就当是个善意的欺骗吧。

    努力了一下午,收获了满满一大筐粽子。我让奶奶回屋休息,拉着杨宁一起收拾院子。“你刚才和奶奶说的话是认真的吗?”“那你希望是真的吗?”杨宁抬起头,额头上的汗珠借着重力作用马上就要滴到他的眼睛里,我迅速伸出手用袖子帮他拭去了,“我当然希望是真的啊。”“那就是真的喽。”我吐着舌头,俏皮的看着他。杨宁顺势从洗手的池子里捧起一把水洒向我,我也不甘示弱,拿起浇花的水管,像是泼水节一样,我俩在宽阔的院子里旁若无人的,肆意的奔跑着,清凉的水滴一碰到炙热的肌肤瞬间就被蒸发,让人酣畅淋漓。

    在那一刻,我忘却了所有烦恼,不愿去思考那些一直捆绑着我的烦心事,将父母教我的淑女礼仪抛之脑后,放肆的大声笑着,用力跑着,像个从小在乡村里长大的野丫头,无拘无束,自由随性,屋内奶奶躺在摇椅上,看着我们的嬉闹捂着嘴乐的像个孩子。

    时间啊,如果你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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