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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陪我看过日出的人

    舞狮大会这天,人们一大早都聚集在村口道路的两边,我和杨宁一边一个搀扶着奶奶也早早地赶到这来。正值小暑,加上人和人都紧贴在一起,大家都热的满头大汗,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大家观看舞狮的热情。小孩子骑在父亲肩上,嘴里吃着冰棍,脖子伸的长长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何菲,这边!”杨宁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一个观看表演的绝佳位置,大喊让我和奶奶过去。

    禁不住村民的热切期盼,舞狮大会终于开场了。只见舞狮人带着一只打头阵的金色狮子出现,它摇头摆尾,腾挪跳跃,惟妙惟肖的做出挠痒痒的动作,时而又显出一副顺从乖巧的样子,活灵活现,惹得人们拍手叫好。大家不满足一只狮子表演,大声吆喝着“再来一只”,在人们的呼喊声中,很快又出来了两只狮子,一红一白。那只白狮子,前腿扒在铁架上,后腿猛然蹬地,身子一拧,便一跃搭到了上面,红头狮子紧跟着一个翻身,狮头朝上正好顶住彩球,狮头看向人们眨巴眨巴大眼睛,紧接着舞狮人用力将球抛到地上,只见那狮子腾空一跃,猛跳下去,一下就逮住了彩球。“好!”这精彩的表演赢得了村民的一通叫好。

    我原来在视频中见过舞狮,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观看舞狮表演,也从未见过如此充满人间烟火的场景,当这项表演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如同个初入世间的孩子,既新奇又兴奋,连眨眼的时间都怕会错过那一份精彩。大约半个小时后,舞狮表演接近尾声,村民们显然都没看够,都散去了还不忘回头再瞧瞧。我依旧沉浸在刚刚的热闹气氛中,久久不愿离去,杨宁笑着拍拍我的肩,“该回家了,以后还有机会再看到的。”

    (工厂内)

    “找到那丫头了吗?”“还没有。”“一群废物,连个还在上学的黄毛丫头都找不到吗?”李虎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碎片飞溅,像石头丢进水面溅起的水花。“老大,他来了。”说话间,安旭阳身穿黑色皮衣出现在工厂门口,将摩托车停下,摘了头盔,走了进来。“虎哥,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所以来晚了。”“你小子这几天在忙什么,弟兄们为了找那丫头可没少白费力。”李虎话里话外显然对几日都没见着他的影子充满了怀疑,转动着手里的串珠等待安旭阳的回答。

    只见安旭阳不慌不忙的摘下手套,拿着扇了两下,“我这几天也在打听她的下落,按龙哥描述的长相,找到一个很像的女孩,不过她前几日不知什么原因出国了,想必是怕被灭口。”见李虎半信半疑,安旭阳接着说道:“若是这样,想来大概不会将我们的事说出去,虎哥大可放心了。”“如果事情还是传到警察耳朵里呢,你怎么说?”可见李虎还是不信他的话,挑着眉毛。“那我就自己抗下这事。”“哈哈哈哈。”李虎像是被点了笑穴,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安旭阳面前一秒收住笑容,“都是兄弟,哥怎么会让你去蹲局子。对了,前几天听他们说你是约会去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带给哥见见?”安旭阳先是一惊,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哥你真会说笑,不过是玩玩的妹子,哪来的女朋友。”“哈哈,你小子可真行,走,咱喝酒去!”

    这天吃过晚饭后,我在院里收拾着桌子,杨宁在水池旁边刷碗,奶奶正把白天晾晒的果干装进透明密封袋里。“宁宁,菲菲,洗洗手过来吃果干啦。”我俩像个馋猫似的一溜烟跑了过来,不得不说,奶奶的手艺真是一顶一的好。香蕉,凤梨,芒果,山楂,猕猴桃,不管是什么样的水果,都能被奶奶收拾的服服帖帖,最后变成没味的果干。我拿了一片扔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充斥满整个口腔,沉睡的味蕾瞬间被唤醒,像是无数小精灵在舌尖上跳舞,和超市里卖的那种口感完全不同。

    奶奶一边装着果干一边说:“我给你们多装一些,这样开学你们可以带着。哦,对了,今晚村子里要放电影,听说是你们年轻人爱看的,你们俩去吧,带着果干去吃,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去凑热闹了。”“奶奶,那您好好在家休息,我们看完就回来陪您。”“不用着急回家,我正好一个人在家清净清净。”这个小老太太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她的那点小算盘全都写在脸上,我和杨宁都知道,她是想给我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过这些日子奶奶前前后后没少忙活,是该好好歇歇了。

    虽说现在家家都有电视,但是村子却把这种露天电影形式一直到保留的现在。可能大家看的并不是电影,而是作为一种对过去岁月的纪念。也许是听说放的青春电影,来看的都是些年轻人,有男女朋友,也有同学。我跟杨宁选了个中间的位置,挨着坐了下来。“我还没上学之前,一直是爷爷奶奶住在这里的。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相对匮乏的年代,村里最大的娱乐莫过于放露天电影了。小时候我和其他孩子们事先会从家里搬来凳子,占据有利的地形。凳子可以放在屏幕正下方,不能太靠前,也不能太靠后,太靠前不能歪脖子,太靠后听不见也看不清。”我听了杨宁的话,禁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占个位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静一静,电影要开始了。”“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人,每次想起他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点心痛,但我们依然愿意把他留在心底。就算今天,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做些什么,但至少知道,是他让我了解,什么是初恋这件小事。”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为了变得像她暗恋的学长一样出色一样出色,努力从一个丑小鸭蜕变成了引人注目的校花。多年后,她与学长再次相遇,才知道其实学长从一开始也在偷偷喜欢她。大抵是电影爱情气氛的烘托,又或是年少的荷尔蒙在起作用,我发觉和杨宁之间的情感变得微妙起来,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但只要杨宁在身边,我总是能很轻易的感到快乐。

    我正看着杨宁的侧脸想的出了神,他突然之间转过脸来,昏暗的灯光下,我能看见他深邃的眼里闪烁着的泪,犹如无数水晶坠落,我们就这样对视了许久,伫立在对方的心房外却什么也没有说。“电影结束后,我们去西边的草地上看星星吧。”

    我们沿着河边的小路一直往西,走了大约有十分钟,就看到远处有一片草坪,虽说是面积不大,但是看星星也足够了。草长得很茂盛,刚下过雨的草地还有些湿漉漉的,像踩在棉花糖上一样,很松软。我们找了一块相对比较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我将双臂环着弯曲的双腿,仰起头,寻找星星的踪迹。“小时候我经常来这里看星星,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烦恼,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不说话。长大了以后,父母对我的要求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格。每当我没有做到他们期许的那样而受到责备时,我就会一个人跑到奶奶家,来到这里看星星,把烦恼都说给他们听。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到底开不开心,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我的任务就是让父母满意,直到你的出现。”

    “我?”我觉得有些无厘头,转念一想才明白,他说的是过去的何菲,又接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眼神从刚才的黯淡变得光亮起来,仿佛天上的星星照射在他眼中形成的倒影。“因为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比如,勇敢,讲义气。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都很早就到了教室,只有你是最晚的那一个。可能因为我太内向,没有和同学打成一片,也没有人跟我做同桌,你进来之后,径直走向我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一直扮演乖孩子角色的我,从来不会跟老师争执,哪怕是被冤枉。你还记得那次吗,有同学诬陷我作弊,你放了学就跟他们打了一架,还被老师骂了一顿。”

    我们躺了下来,拉远了与天空之间的距离。四周很安静,我只能听见蟋蟀的叫声,小溪里水流的声音,还有杨宁的呼吸声。天空黑暗的不着边际,你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点缀的星星好似吃人岛周围的美人鱼,诱惑着你一步步往前,可一旦被吸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人类的好奇心是无法想象的,在一次次头破血流后还是毅然决然的进行着对地球以外环境的探索。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何菲,我很羡慕你,你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不像我,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像你一样洒脱。不过自从高考之前,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少了些冲动,多了些冷静,整个人成熟很多。”我伸出食指,在空气中将星星连成线,恰好是一颗心的形状。“那从前的我和如今的我,你更喜欢哪个?”杨宁也伸出手指,指着那些星星说:“你看这些星星每一颗都不一样,但都是那么闪亮,缺了哪一颗都不算完整,只有它们各自相连,才能让照亮这片天空。”“也许我并不是你眼里看见的那样。”

    我不知道杨宁有没有读懂我的意思,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说的这句话。我们约定到了江大之后要去做很多事,蹦极,登山,滑雪,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看一直想看的风景,变成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人。

    还有,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看着天空,此刻好像有流星划过,我闭上眼睛许下心愿:只希望幸福细水长流,岁月安然静好。

    (杨宁的愿望:可以一直陪着身边的女孩,无论以何种关系。)

    人们总是嫌难熬的日子过的太慢,又发觉快乐的日子转瞬即逝。在奶奶家呆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是时候回去了。临行的前一天早上,我和杨宁在院子里帮奶奶剥玉米粒。奶奶教我们把两个玉米用力摩擦,玉米粒在压力作用下从玉米棒上脱落,伴着飞屑借助惯性飘到空中,四处飞扬,好比那食材下入锅中溅起的油滴。“何菲,明天就要回去了,在这边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想吃一顿露天烧烤。”“这好说啊,之前我在这里弄过,烤炉什么的应该还都在吧,奶奶? ”“在,都在北边那个屋子里呢,我去给你找出来。”奶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去给我们找烧烤用具,又想到什么,转头告诉我们,“对了,今天村子里大集,你们去逛逛吧,看看想吃什么,买回来奶奶给做。”

    在这个村子里,我经历了太多个第一次,第一次看日出,第一次看舞狮,第一次看露天电影,第一次在草地上看星星,包括现在,第一次来赶集。小路两边摆着各式各样我没有见过的美食,小吃,虽然没有精美的包装,但是光凭食物本身就足以让人垂涎欲滴。我们来的时间不算早,大集上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小贩还是在不停的叫卖着,想为今天的出摊争取最后的收益。我和杨宁在人流中穿梭,细细挑选烧烤的食材,五花肉,羊肉,猪蹄,鸡翅,韭菜等等,荤素搭配,营养又健康,临走杨宁还买了一提啤酒,打算今晚一醉方休。

    “奶奶,我们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进门后,发现奶奶已经准备好了烧烤炉,铁签,各种调味品。杨宁洗好食材后,奶奶把它们切成块或是片,最后由我将他们传输到铁签上。忙碌了将近两个小时,所有的食材都在铁签上排好了队。怕天气太热会使食物变质,奶奶把它们都放进了冰箱里,原本空荡荡的冰箱一时间变得拥挤不堪。

    奶奶许是忙的有点晕头转向,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休息,我和杨宁商量着下午给奶奶来个全身按摩,算是临走之前再尽点孝心。杨宁力气大,他负责给奶奶按头,胳膊和腿,我负责给奶奶倒好洗脚水,再给奶奶舒缓脸部肌肉以及手指还有其他关节。“真不舍得你们回去。”奶奶趁我们不注意,用手擦了擦眼泪,我圈住奶奶的脖子,撒娇似的说,“奶奶,我们保证以后每年都回来看您。”

    太阳渐渐退出了舞台,轮到月亮登场了,但它显然比不上太阳的光芒,还是使得夜幕降临,原本黑漆漆的院子被支起的灯架映照的灯火通明。杨宁生好炉子,将食材刷上油,撒上调味品,就放到烧的通红的炭上烤制,我拿着两把扇子,给食材和杨宁一并扇着风。各种肉串被烤的滋滋发出声响,热油顺着饱满的肉的纹路慢慢滑下,火便烧的更旺了。奶奶将烤好的羊肉串放到盘子里,我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串,顾不得烫,一咬就是一大口。羊肉色泽焦黄油亮,肉质鲜香,不腻不膻,外酥里嫩。杨宁的汗水从额头流了下来,远远看上去,似乎很狼狈,但仔细看会发现,这种大汗淋漓的模样,却是有一种深藏在暗处而不露的美。没过多久,香味就充斥满整个院子,随之往外飘去了。村民们被香味吸引进来,很快就把院子塞满了,品尝过后都一个劲的夸赞杨宁的手艺。

    赏着月色,吃着烤串,喝着啤酒,和村民天南海北的聊着天。在这里的日子,我第一次真正了解人间疾苦,体验乡土人情,感受平淡生活里的烟火气。

    七点的闹钟一早把我叫醒,提醒我该从梦里回到现实中了。昨天的烧烤趴结束后,我和杨宁就回屋收拾好行李,准备坐今天最早一班的汽车回市里。我坐起来打量着屋内,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又像一年那么长。“何菲,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奶奶给我们装了很多好吃的,背包被塞得鼓鼓的,“你们回去路上肯定会饿,没事,吃不了就拿回家。。。这一阵你们来,家里可是闹腾,你们这一走,我就能清净清净了。。。”奶奶嘴里这样念叨着,但心里不舍得我们。杨宁偷偷告诉我,这是他长大后回这里以来,奶奶笑的最多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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