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作为望族之女,除了要习得琴棋书画,精通女红女德。

    还有数不清的游园与诗会,其他贵女的拜帖与宴请。

    有时,宫中的贵人为了舒缓和氏族的关系,或者上有不便明说的旨意,女眷便在其中要发挥很大的作用。

    作为氏族的脸面,她们在得到奢靡富裕生活的同时,也失去了自由和自我。

    崔姝是在两日后的晚间骑马回的崔家,她虽不耐,但也知道自己身上背着崔氏女的职责,阿兄既然来寻她,便是家中出了事。不得不归。

    告别谢珂于时,她抓着他手追问他想吃什么,承诺待从长安归来时带一些。

    谢柯于礼貌谢过,心道大可不必,口中含蓄表示没什么吃食偏爱。却一反常态的叮嘱她骑马慢行,注意安全。

    崔姝趁他不备亲吻他的面颊,他竟也没躲,因而心中更是爱他,觉得水滴石穿,他终究会喜爱她。

    再不舍,也是要分别的,眼见太阳已经落山,她也依依不舍的出了别院。

    待她归家时,本想直接去葳蕤居休息,一路奔波,根本没力气去向阿父请安。又怕二人相见不过又是一场争吵,蚍蜉撼树,她不想再事情没定下来之前再做无谓抗争。

    那样族中只会再加紧对她的管束,现在的丁点自由也没有了。

    她盘算的好,人走至中庭时,却感觉家中氛围古怪,往常奴仆虽安静,一板一眼,如同活死人,可今日每人皆是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喘。

    崔姝心头一震,撩起裙角向浮玉居跑去。

    身后的仆女垂头耸肩小跑着跟着,并不敢阻拦,也不敢置喙。

    等到了浮玉居,玉白的地面上,竟然跪着阿兄,阿父手上那根她很熟悉的蛇皮鞭子正在抽打阿兄的背。

    他一声不吭,眉头轻皱,阿父并未下轻手,鞭子挥舞在空中发出除夕鞭炮的响声。

    阿兄背上很快有一条条血红的痕迹露出来,阿父待阿兄不比自己,并不在意在他身上留下瘢痕。

    崔姝抖动了眼睫,周围都是浮玉居的奴仆,皆是伏跪在地上,不敢抬眼相看。

    她看向一侧,那里跪着一名身穿灰色奴仆服饰的少女,纤细的脖颈低垂着,一双纤细的手在地面上也在抖动着。

    细细看去,她垂面的那块地板上,不知为何有一些水珠。

    崔姝咬牙,怕她忍耐不住,便跑过去将身体护在崔珣身前,双臂伸张,将他护住,可崔士谦手中的那根鞭子已经挥下,收不住势的鞭条抽在了崔姝的肩角。

    她这些年哪里挨过这么重的抽打,当即痛呼出声道:“阿父!”

    崔士谦见她蓬头垢面,又倔强的为三子挡鞭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但他是儒士,万事讲道理,擅长隐藏,便将鞭条搁置在托盘上,奴仆端走的时候,崔姝看到了鞭条上挂着的鲜血。

    崔姝放下手臂,仍挡在崔珣身前,并不愿意退让一步,崔士谦拿起帕子拭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三郎!你今日所为,坏了氏族间的规矩,这鞭戒,你可服气?”

    身后传来阿兄竭力的声音,仍旧温润平静,却很虚弱:“三郎知错。”

    崔士谦冷声吩咐人去请大夫,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崔姝,不悦道:“离经叛道!你与你阿兄便在府中好好思过,若是再私自出府,别怪阿父动用家法!”

    他说完,便不想在多待,大步流星的回正院去了。

    奴仆也跟在他身后走了一大半。

    崔姝将身后已经伏跪不稳的崔珣扶起,一旁的奴仆很有眼色的没有上前。

    整个崔府都知道,三郎君不喜奴仆贴身。

    他半身力道都压在崔姝身上,眼睛却看向了一旁灰色衣服的少女,不过瞬间便收回视线,强笑着对崔姝道:“偏偏今日归家,看得阿兄狼狈。”

    崔姝扶着他进了房中,他伏趴在锦被上喘息,崔姝让人去催一催大夫,她手忙脚乱的去寻金疮药。她虽不至于流泪,到底是泪眼朦胧。

    崔珣见状,低声安慰道:“四娘,阿兄无事,你过来,阿兄有事所托。”

    他招手,崔姝停下手中动作,伏坐在卧榻的脚踏上,握住了崔珣的手。

    他齿间已经是鲜血淋漓,崔姝见识过那根鞭子的厉害,有倒刺不说,阿父下手前还会吩咐奴仆浸盐水,所以皮肉翻飞夹杂腌渍滋味,并不怎么好忍受。

    那是专门对付她与阿兄的手段。

    崔珣强笑,对崔姝道:“阿父让我娶亲,适王氏女,已经交换了庚贴。”

    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握拳去挡住唇角血迹,崔姝想让他别说了,他却坚持,哀求着看着崔姝道:“奚朝不能再待在浮玉居,四娘,你带她走,我为她准备了户籍和银子……”

    崔姝含泪打断他道:“阿兄!奚朝的身份一旦被查出,就是必死无疑!只有待在崔府才算安全。”

    崔珣艰难的转过头去,如同一只受伤的鹤伏趴在地上,无声的哀鸣着,青丝散乱在被面上,遮挡住他的面颊,崔姝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阿兄舍得么?”

    崔珣僵楞了一瞬,半响抖动着手指,叹气道:“舍不舍得的,终究有一别。护她性命,也算不负故人所托。”

    崔姝摇头,兀自道:“阿兄已经盘算好,有没有问过奚朝愿不愿意?”她愤然,声音里已经掺杂了一缕恨意和不满。

    刚被接回府中时,崔姝想将奚朝带去葳蕤居,都是女郎,也少了一些别人的猜疑,她去哪里也可以带着奚朝,庇护起来也有借口。

    可一向温柔的奚朝却偷偷跑去了阿兄院中,葳蕤居和浮玉居相隔甚远,崔府她很陌生,不知她怎么过去的。

    崔姝过去寻,好话说尽她也不愿意跟自己走,就那么怯生生的拽着阿兄的袖子,眼睛里挂着泪倔强的看着自己。

    到底是害怕阿父发现,想强行拉她走,回去再哄就是了,可一向惯着她的阿兄却拦住她,将奚朝留在了浮玉居。

    她还记得,阿兄那时瘦的已经像骨架,腮上已经没有肉,他握着奚朝的手,坚定的站在浮玉居檐前的长阶上,承诺会照顾好奚朝。

    那时她便觉得怪,年岁越来越大,也渐渐懂得了二人感情。

    七年过去了,他却要送奚朝走,当初留人的是他,今日驱赶的也是他,奚朝知道,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崔珣垂眸低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不想误她,王氏女入府,奚朝该如何自处?”

    崔姝有些崩溃,定定的看着崔珣道:“阿兄就一定要娶王氏女么!要违逆自己的真心?”

    他别过头,有些心疼自己的阿妹,她年岁还小,并不知道这联姻背后的权力与算计,他们这些人,都是氏族争斗的工具,身在漩涡中,半点不由人。

    崔珣握紧她的手,为她解释道:“太原王氏,盘踞东都,百年氏族,崔氏忌惮已久,这桩婚事是族老的决定,也是我身为崔氏子的责任。”

    况且,他也没有说不的权力,哪怕他身死,这桩婚事都得继续下去,墓碑上他的妻子,都会是王氏女。

    崔姝还想驳,门外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郎君,大夫来了。”

    大夫入门为阿兄处理伤口,崔姝避开,趁着这功夫去耳房里寻朝夕。

    她正在房中收拾东西,左不过是崔珣的衣物,书本和其他一些杂物。

    她身量纤纤,琼鼻花唇,虽然一袭灰衣,也遮挡不住温柔颜色。

    二人相见,崔姝紧紧握住她的手,二人跪坐在小几旁。

    奚朝强笑着给她续茶,问她最近过得可还好,还佯装质问崔姝不来看她。

    崔姝扯了扯她的衣袖,有些撒娇的意味,她抱住奚朝的胳膊,小声道:“奚朝姐姐……”

    一只玉白的手捂住她的嘴,奚朝小声道:“四娘,禁声。”

    她只好不出言,别扭了许久,才问奚朝愿不愿意跟自己出府,或许还可以回定州。

    奚朝想,可是定州已经没有她的亲人了呀,崔珣将自己从定州带回长安的那天,便是她家破人亡的那一日,他与她立誓要照顾她一世。

    要背弃了诺言么?

    沉默了许久,奚朝面上那一丝强笑也没有了,她耷拉眉眼,低声道:“是三郎让你问的吧?”

    她放下手中茶盏,叹口气对崔姝道:“四娘,让三郎亲自与我说吧,相识一场,如今他不要我了,也该亲口告诉我,我才能死心。”

    崔姝面上显现出慌乱来。想替阿兄解释,奚朝却善解人意的劝慰道:“四娘放心,不管如何,你我情意依旧。”她面上带着笑意,神情却分明要哭了。

    眼瞧着正房中大夫和奴仆都出来,崔姝看了看天色,也不欲再与阿兄交谈,告别了奚朝,准备回葳蕤居。

    她想起阿兄的伤,走前回首追问:“奚朝姐姐,可知阿兄今日犯了何错?怎么招致这一番毒打?”

    奚朝苦笑,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神色来,她艰涩道:“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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