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她捧着满怀的芍药花从后山上下来,多是粉白与嫩红,多数已经完全绽放,并着绿叶之间,还有些许粉色花苞。

    方圆十里皆是崔氏圈地,离别院不远处就有一座矮矮的山包,被称作“山”或许有些不合适,“丘”更贴合。

    期间多草木,覆满整个山丘,但是没有巨木,当年在此处建别院时,林间毒物凶兽都已清理,这些年常年以来少人踏足,所以野物也多。

    今日本是阴天,浓厚的乌云遮挡住天空,日头也躲在其后,一丝一缕的光线都未露出,没有了太阳的炙烤,难得的凉快一些。

    尤其山间凉意更甚,一阵风吹来,微风拂过她的面颊,难得得舒适。

    这也是她愿意出门的原因。

    崔姝因为惧热,已经在房中困了诸日,且陈叟这几日因为有活计,便不再屡次赶去长安城,他们每日吃食越发的简单起来。

    她虽不挑,一连几日的素面也给吃的没了脾气,但见每日陈叟辛苦外出,日日天不亮就起身,披星戴月才归来,哪里还会挑食,就连午间吃食都是她请教了陈叟后,亲自下厨。

    就为了让他不至于中途再归来为她二人煮饭。她观摩许久,陈叟也颔首算是认可。

    虽然卖相不雅,到底能入腹管饱,忽视掉面汤上飘着的星点草灰,也算能入口。

    她将面碗端给谢柯于,他只是皱眉,到底是执了筷著去吃,不知是不是人人都格外怜爱自己的缘故,她甚至觉得自己煮的面堪称一绝,美味非常。

    这日用饭后,她正准备收拾了碗筷放去厨间,还未转身便听到他犹疑道:“四娘……这几日是你下厨?”

    他看着她下巴上的那一抹烟灰,实在是忍无可忍。

    崔姝放下碗筷,颇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也有自得,灼灼看着谢柯于的眼睛,她道:“是,明月奴可还吃的惯?”

    谢柯于静默良久,忍着口中草木灰的酸涩味道,微微颔首,抿唇轻声道:“嗯,只是到底辛苦,不如我来帮你?”

    崔姝本想拒绝,但每日煮饭引火,确实耗费她诸多心力,她看向谢柯于踝间的链条,并不应声。

    谢柯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目光落在两根坚固的踝镣上,压下眼中厌弃,出主意道:“可以用提炉,我们就在廊下煮饭。”

    崔姝这才雀跃应道:“好。”,她想,若是他帮她,或许会省下很多力气。

    说是煮饭,其实二人都是生手,不过煮面而已,就能用上半个时辰引火,半个时辰煮开水,谢柯于玉白的面颊上都是黑色的灰迹,崔姝执勺的手总是抖着不肯去搅拌,因为锅中氤氲的热气总是想上跑,她便用长长的袖摆包裹住手,再去拿勺。

    仍旧不顶用,热气还是会熏到她,单单最简单的白水面,便让这二人十分头疼,更别说煮菜煮粥这些了。

    好不容易煮熟,又生了事端,崔姝拿了勺筷舀面,艰难舀不进去,将一锅东西捣得足够烂。

    盛面的时候,谢柯于还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

    那只玉碗是大兄从青州回来时给她带来的,说是琉璃制成,青州郡守献上,本是一套四只,也算珍品,她还算得上喜欢,便在别院用。

    听落地清脆的声音,确实是珍品。谢柯于还在呆愣间,不知那碗如何就从自己指间滑落。

    崔姝倒是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清理了地面上的残碎瓷片,谢柯于也墩身去清理,二人都视线相碰,都有一些尴尬,更多的是无措。

    他们二人,从未见过彼此这等狼狈模样。

    这时却不似世家儿女,仿佛一对犯错孩子的反应了。

    倒是一群地厌在一旁歪头看的好奇,不知主人在做什么。

    一顿饭做完,二人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谢柯于有些丧气,他本是天之骄子,俗物之事莫不是坐享其成便可,立于世间十几载,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枰学清谈,道论佛学,还未被任何事为难成这个样子。

    他以为自己至少能比崔姝做的好,最起码不会将草木灰弄进锅中,看着桌上灰扑扑的两碗面,只是面,干巴巴的,因为面汤在他们去扫瓷片的时候熬干了,确切的来说,是他的责任,因为他是看火的那个人,他想只怕自己比她还不如。

    面黏在一起,根本毫无食欲。

    更像是帮了倒忙。

    崔姝叹了一口气,拿起筷著准备用面,还一面安慰谢珂于道:“万事开头难,会好的。”

    他颔首道:“是,临池学书,尚且池水尽墨方有所成。”也硬着头皮去吃那碗面。

    谢柯于说完才觉得这话有异,其实若非沦落此地,他这一生都会远离庖厨,更不必去学着如何煮面。人生百味,看看自己和崔姝灰黑的手,颓丧的表情,只觉五味杂陈。

    那两碗毫无卖相的面还是进了肚子,谢柯于忍着不适用了,崔姝则是不想让他难堪,毕竟也算他第一次下厨。

    毕竟她也不怎么样。

    自那日起,二人每天便是一身灰尘,可能实在是没有天赋在下厨上,面碗里的面反而越来越黑,琉璃碗也只剩下最后两只。

    就连院中地厌都不肯去吃二人剩下的面。

    昨日小雨,陈叟午间赶来,不慎瞧见她二人饭食,眼中透露出诸多惊异来,他口不能言,打着手语问崔姝:“四娘子与小郎怎的爱吃草灰?”

    虽然草灰无毒,但是这般量,不觉酸涩么?

    往日在府中,就是珍馐百味,也未见四娘子多用,这桌上的食物,他都万分的嫌弃,四娘子和小郎君竟然面不改色的在吃。

    世所罕见。

    陈叟见她二人如同花猫一般,下巴上都是灰痕,实在惊奇。

    崔姝一时不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呐呐回道:“陈叟误会了。”

    桌上那两碗面,实在让她的话毫无说服力。

    陈叟颇为怪异的走了,实在是他见过四娘煮面,还算可以,只零星草灰,不过几日未归,一碗面中都有半碗灰了,草灰拌面,确实少见了。

    不知长安的贵人们都有多少的怪癖。

    趁着今日好天气,算的清凉,她便想着上山去悄悄,若是打的野兔山鸡,也算换换口味,这几日实在是忍得辛苦。

    大概是好运的缘故,行至山脚下她便见得一只灰兔,正抖着耳朵,在草丛里吃草,见人来了仿佛被吓破了胆,崔姝搭弓射箭,趁它不被一击即中。

    她并不着急去捡,先是远远的看了一阵,见那濒死的兔子还在抽搐,可鲜血已经从腹部的伤口处迸出,崔姝定定的瞧了它垂死挣扎的模样,一丝快意爬上心头,她屏气凝神,知道自己不能如此,要控制住自己。

    大概片刻,等兔子彻底死透,她才一手拎起兔耳,将弓箭背在身后,准备折回别院。

    不远处的红白花丛吸引住了她,她知道此刻离晌午还早,便将兔子和弓箭都放到一旁的树下,只身去不远处的花丛中去了。

    是一片芍药花丛,经历了昨日小雨的滋润,今日又无暴晒,正团簇的开着正盛。

    崔姝看得欢喜,便折了许多抱在怀中,准备拿回别院去,院里种的都是一些春花与绿梅,正值五月闭花之期,现下都是素绿树叶,颇为单调,这山间一抹红白能让人的心情都转好。

    她贪心极了,既要红的,又要白的,既要开的最盛的那一朵,又要最圆润的花骨朵,等到满怀鲜花,鼻尖都挂了汗珠才停手。

    一手抱花,一手拎兔,还要背着弓箭,她真是忙乱不已,不过山脚距离别院很近,半个时辰不到就熬到了院中。

    她随手将野兔扔在房间门前,又将弓箭送去了他处,才捧着满怀的花进了房中。

    果然见谢柯于在那里津津有味的在读《道德论》,那是她这几日才给他带来的新书本。

    是前朝正始名士何宴所著。她读着颇为不赞同书者观点,便拿过来给他看。

    见崔姝抱着花进来,他放下书,起身接过,正想问花从何处来,就见她已经跑出去,口中嘟囔着去寻小口长颈的玉瓶来装。

    谢柯于便折身去挑选花枝,将无用或者旁逸斜出的花叶清理掉,等崔姝捧着一个白玉敞口瓶进来,他已经修理好很多花枝。

    二人合力理了一瓶花,崔姝得意的围着看了一圈,便将它搬执窗前的小几上,有清水滋养,应当能开几日。又从剩下的花中挑了一朵粉白的递给谢柯于,微微歪头,示意他给自己簪花。

    芍药花,意为情有独钟,多喻结情之情。可它也唤将离草。

    谢柯于接过花,敛下眉眼中自弃,将那朵开的极盛的白勺簪在她鬓角。

    崔姝含笑着跑去梳妆台前自照。踱步回来时,也挑了一朵给谢柯于别在发间,她靠在他肩膀上,喜笑颜开的与他分享今日是如何在山脚猎得野兔,感叹二人今日终于可以不吃素面了。

    谢柯于垂下眉眼,低嗯一声算作回应。

    离午时还算早,二人便坐在书桌前去论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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