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崔姝骑马去长安城外送奚朝。

    陈叟带了黑色的帷帽,驾着一辆颇破败的马车在一棵榆树下等着。

    太阳已经落山,但是余晖还是毒辣,似乎要把人晒的皮开肉绽。

    她吁声停马,从马背上下来,奚朝也撩开灰扑扑的马车帘帐,从车上下来。

    崔姝随手将帷帽搁下。

    二人相见,崔姝小跑过去抱住她,奚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

    从她怀里出来,崔姝回身从马背上的囊袋上取出一只匣子递给奚朝,口中道:“阿姐此去定州,路途遥远,千万保重。”

    奚朝不客气,她与崔姝之间胜似亲人,从容接过匣子后,还有闲心与她开玩笑:“银钱之物,我已足够多了。”

    崔姝拉过她的手,二人坐在榆树下的石板上,那是一块光滑的石头,可能平日里来往之人也会卧坐,所以被摩挲的像包浆一般。

    奚朝摸摸她头顶的发包,哄道:“我去定州替四娘寻长虫,我记得,你最爱焦尾和蝰蛇,阿姐都替你寻来,还有獒犬和海东青,阿姐都替你养好,哪时你闲闷,便来定州寻我,岂不好?”

    可长安与定州相差千里,她这一生,还有机会去那里么?

    崔姝眼眶微红,将脑袋放在奚朝的膝盖上,闷闷道:“阿姐,我舍不得你。”

    奚朝垂眸落下泪珠来,她强笑道:“四娘,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这是平常事,你若是哪时念我,我便从定州过来。”

    乱世浮萍,她们三人曾在最危险的境地里紧紧相依为命,彼此救赎,曾经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分离。

    奚朝握紧崔姝的手,将她拉起,看了看天色,终究做别道:“好了,四娘,你记得,要为自己而活。”

    她将她散落的头发给她别在了耳后,放开她的手,就要登车。

    崔姝还在向身后城门方向看,那里空无一人,酷暑难耐,已经是晚间,百姓也不愿意出来遭这罪,都躲在房中享一丝清凉。

    迟迟等不到人,她终于有一丝着急起来,跑过去拉着奚朝的手道:“阿姐再等等罢!”

    奚朝却笑道:“再晚就耽搁行程了,四娘,我们就此作别吧。”

    她只好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陈叟驾车渐行渐远,那辆载着奚朝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阿兄没来,或许是不敢来,或许是不能来。

    崔姝不明白。

    她眼睁睁站在那里许久,直到一旁拴住的马儿发出不耐的嘶鸣声才回过神来,机械的回身解开缰绳,驾马准备回去。

    俯身将面颊贴在马儿的脖颈上,她突然觉得有些孤寂。

    身后有人叫喊,她勒马回首,面上还挂着泪痕。

    是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正挑着担子在她身后小跑着追赶她。

    崔姝怕被人认出,将帷帽带上,停马在前方等他。

    那壮汉累的气喘吁吁,追上她,黑黢黢的面颊上已经跑出了红晕,额头上也都是汗水。

    崔姝歪头问他怎么了,她并没有认出他来,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唤住自己。

    那人放下担子,从中取出两包鼓鼓的油纸包来,双手递给她。

    崔姝歪头接过,油纸包刚被取出,她便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

    汉子这才用袖子去擦额头上的汗,腼腆笑道:“那日女郎你说来取点心,想必是这几日事忙,我与内子本想给送去,又不知女郎家在何处,因此每日都备下糕点等着,赶巧今日遇见。”

    他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天热,糕点搁不长时间,这是早间做的,女郎不要嫌弃。”

    崔姝刚送奚朝去定州,又见这桂花糕,一时间百感交集,听闻汉子这样说,将草绳提在手中道:“多谢。”她伸出另一只手去腰封间去银钱,递给那汉子。

    卖糕点的汉子摆手拒绝,口中直道:“女郎之前给的银钱绰绰有余,我不能再收。”

    崔姝听罢也没有坚持,收回钱道:“你每日都会给我留糕点,若我不来,岂不浪费?”

    东家挑起担子,有些憨态的笑笑道:“也算不上浪费,我与内子也要吃些。”

    崔姝颔首,再次上马,见那东家正准备回家,明明看起来强壮的人,走路间却十分的轻巧。

    本想追问,但看见了他肩膀上的担子,手中提着的桂花糕,想起了汉子脸上纯朴非常的红晕,她终于选择了闭嘴。

    算了,自己已经这样了,何必毁了他的安稳一生。

    过往去云烟,只有自己是固执的那一个。

    将马儿牵去草棚,她从厨间拎了一些水饮马,又抱了干草豆子喂食,拍拍手拎起来那包桂花糕,又瞧见墙角搁置的锄头,便随手将糕点扔在一旁,拎着锄头出去了。

    梧桐树下的美酒只剩一坛,她今日心中苦闷,便想一饮。

    挖了许久,将表层的干土翻来来,露出湿润新泥来,大概过了三刻钟,酒坛封顶才露出来。

    崔姝蹲下身用手去捧散土,远处突然传来轰鸣声,她停下动作,看到东山处飘过来大团的乌云,她暗自担忧阿姐会不会也碰上大雨,哀叹了片刻,便又去挖那坛酒。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将酒坛挖出,她抱着去了房中,含笑着对一旁自弈的谢柯于道:“明月奴,快去取酒盏来,让你尝尝我酿的雪酒。”

    谢柯于抬眼,听罢便收了棋盘,起身去多宝阁上去取她之前留下的琉璃盏。

    崔姝则是在铜盆里湿了布锦,擦拭了酒坛后有去擦手,待谢柯于取来酒盏,她已经兀自开了酒封。

    酒香在房中飘散,崔姝倒了酒便直饮起来。并不说话,也不招呼他。

    谢柯于将自己身前的酒盏握在手中,猜测她今日可能心情不好,也不劝慰,只是给她斟酒。

    崔姝心中难过,泪眼朦胧,放下酒杯握着谢柯于的衣袖道:“明月奴,你说,人总会分离么?为什么两个人真心实意,互相欣赏爱慕,却不能够在一起呢?”

    谢柯于替她倒满酒盏,见她双颊已经布满红扉,像是醉了模样,他将酒盏塞进她手中,并不答话。

    崔姝已经醉了七分,听不到回复也不苦恼,见手中杯盏,突然哼笑一声,仰头便喝了。

    房外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惊雷乍起,浓重如墨的乌云也飘来,离别院越来越近。

    房中哪怕已经点了灯,也并不显得明亮,昏黑的光影下,女郎的脖颈越来越低,最终趴在桌上醉了个彻底。

    谢柯于放下手中酒盏,伸手轻轻摇了摇崔姝,小声唤道:“四娘。”

    并无人回应。

    他在昏暗中坐了有一刻钟,终于伸手撩开了她的头发,去摸索那根红绳。

    手下是女郎温热的皮肤,她湿润的呼吸打在他侧颊,本该是缱绻的氛围,他的面容上却都是冷寂。

    撩开她垂在肩上的青丝,他正准备去解开那根绳扣,她的头却突然垂在他肩膀上,谢柯于顿住,伸手去扶她的脖颈。

    她被他温凉的皮肤触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离他很近,自己正靠在他肩上,以为他是要抱自己去榻上,便咕哝道:“明月奴……”又闭上了眼睛。

    谢柯于看到她又睡过去,便继续去解那红绳,片刻而已,绳子从她细白的脖颈间坠落,他将那枚精巧的钥匙握在手中,将她靠在桌几旁,便去解踝间的镣铐。

    孔口过小,钥匙却过大,谢柯于垂眼,敛下眉眼间的失意。

    叹了一口气,又将红绳给她系上,看她在桌旁睡得不舒服,他将她打横抱起,轻置在了榻上。又给她除了鞋子,让她能够舒服点。

    房外的乌云越压越低,似灰黑巨兽一般,要将别院吞噬。

    崔姝哪怕醉酒也不老实,翻弄了身子,又去扯衣服散热。

    谢柯于取了毯子,准备给她盖住,以免着凉,夜凉如水,别院比长安凉爽许多。

    他突然顿住。

    因为乱动不止,崔姝雪白的里袜被蹭弄开,细嫩的踝间,也束着一根红绳。

    谢柯于神情微动,按捺不住,将礼法尊卑抛诸脑后,一手捉住她乱蹬的脚踝,食指拇指圈环,轻而易举扣在手间,一手去解绳。

    很快钥匙落在手中,他坐在榻上,将钥匙对准了踝镣,发出“嗒”一声,脚踝脱落。

    谢柯于握住钥匙,面上还是一副平静模样,看了榻上仍旧睡得迷糊的崔姝,又看了一眼她被自己握得已经发红的脚腕,最终垂下头,将那只扣在他脚踝上二十几日的踝锁拿起来。

    他将踝锁套在她的双足间,扣上了锁。

    如同被打开时一般,锁也发出一声“嗒”来。

    终于他回了她的话:“男女情爱,不过锦上添花之物,并不长久。”

    房外大雨终于来至,水滴击打地面,打湿了一直以来被太阳炙烤的大地,能够闻到土腥味。

    廊下躲雨的松紫和薜荔摇着尾巴走过来,亲切的蹭了蹭谢柯于的小腿。

    他没有如同往日一般,亲昵的去抚弄它们的狗头,而是无视它们,大步向前走去。

    见他走出房门,群狗有些怪异,往日里不爱粘人的女萝准备吼叫,却被头狗松紫呲牙吓住,将吼声埋在了喉咙里。

新书推荐: 【偶像梦幻祭同人/梦女向】蝴蝶与刀 如愿【剧版新生改编衍生】 希冀 管家她不知道 游戏进行中【无限流】 见习爱神攻略手册 她真把我当狗养 大人饶命 逃离人类两千里。 三世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