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大雨兜头而下,很快将他全身打湿,身后的黄奴没有跟上来撕咬,也没有发出吼叫声。

    这本是意料之中。

    除了那只名唤女萝的灰色地厌还在坐立着,警醒着看着自己,松紫和其他细犬已经恢复原本趴着的状态了,乖乖的卧在廊下守着房中的崔姝。

    它们在等着房中的主人醒来。

    对于他这个不算熟悉,又不算陌生的人,它们没有闲心去管。

    谢柯于快步走去了马厩,他知道那里一定有一匹甚至是几匹马。

    崔姝会骑马,他听她说过,还曾与自己说过,她养的那匹名叫赤云的马儿是如何的听话乖巧,日行千里,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果不其然,枣红色的马儿正在慢悠悠的吃着槽里的干草和黄豆。

    谢柯于咬牙解开了拴在立柱上的缰绳,牵着马儿准备跑马回长安去。

    他抬首看看天,乌云堆积,不像是有要散开的趋势,他知道,这场暴雨估计会下很久。

    那匹马却是个石头性子,鼻孔里喷着热气,甩着头不想让谢柯于靠近,还僵硬在原地不肯走,谢柯于去拽着缰绳,马儿发出长鸣,还是不肯向前一步。

    他转身寻找,发现不远处的架子上放了黑豆,架子最外檐,突兀的放着两个叠着的油纸包,上面有麻绳捆缚,因为位置靠外,已经被雨水打湿一半,另一半还算干净,谢柯于不在意那东西,也没有打开看看的意愿,他从麻袋里抓了一把黑豆,将手摊在马面前。

    马儿闻到香味,果然去吃豆子,谢柯于一手喂豆一手拽马缰,希望用食物诱使它出马厩,但马儿依旧不动分毫,只愿意吃豆子,却不愿意受他驱使。

    他将那只抓黑豆的手拿开,那只枣红马便继续垂头去吃马槽里的干草,并不贪恋那一点东西。

    他败下阵来,不肯再与一只畜牲置气,决定放弃骑马,独身走向了院门。

    厚重的木质门扉被推开,谢柯于宛若重生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眼前的两条路。

    一条向正南,路尽头通向小山丘,路旁长满了杂草,几乎将整条路覆盖住,只露出点点泥土,哪怕大雨如注,也显得过分干净,一条向北,路道皆是泥泞,少草木而多细石,仿佛没有尽头。

    他垂首,向北边行去。

    手里还紧紧的捏住那枚小而精巧的钥匙。

    脚底的鞋子还是那一双绣云纹的官靴,在泥路上行走十分不便,不过一会,鞋面便从白色被泥水染成灰色,暴雨未停,打在他发上,最终汇成水流流过他的下颚,再洚落在地上。

    鞋底沾了越来越多的黏土,艰难抬步,他也有一些体力不支起来,他见前方有一梧桐树,树下依稀是一片草地,在风雨中飘摇着,准备去树底休息,再顺便将鞋底的粘土清理掉。

    只要找到人家,走出崔氏圈地之外,他便能顺利回到长安。

    可惜马失前蹄,暴雨击打在他面颊上和眼睫间,朦胧中视线严重受阻,眼前凸起的一块泥土让他以为是眼花,更多的以为是暴雨冲击下泥土的堆积,他没在意,抬脚踩了上去。

    掉进那个长宽足足有三四米的巨坑那瞬间,谢柯于有些呆愣。

    手背被横在陷阱上的枝丫划伤,露出粉嫩的皮肉来,原本手中的红绳也挂在了陷阱口边缘处的枝丫上,脸颊也被划出血痕,这些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谢柯于发现,他脚踝脱臼了。

    他使不上力,艰难的扶着陷井的土壁站起来,本想尝试着出去,钻心的疼痛传来,他也顾不上,直到体力不支跌倒,他知道自己如何都出不了这陷阱了。

    眼睫半垂,他不知作何感想。

    毫无疑问,这是崔姝的杰作,就是为了捉他的。

    所以这个深坑恰好出现在这条本该通向长安的必经之路上。

    没有这个,也有那个,他毫不怀疑这条路上还有很多陷阱等着他,恐怕那条通向山丘的路,也是如此。

    崔氏圈地,根本没有人敢随意动土,而且这里少有人来,毫无疑问,她在等着他逃跑。

    或者说,她早知道会有那么一日。

    瓮中捉鳖,真是狼狈不堪。

    都是她的戏弄,他真想问问崔姝,看他狼狈逃跑,再捉住他这种戏码真的有意思么?

    折辱他,明知他不是真情还强做忍受,看他表演,玩弄于他。

    平日里那些亲近,自己与她的那些亲近之举,自以为是她信赖了自己,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善于玩弄人心,比起她来,真是自愧不如。

    他又想起平日里她逗弄那条紫砂蛇的场景来。

    将它放出金笼,任由它游走,每每到房门时,见到日光,甚至有时半截身躯都已经游进草丛里,小蛇以为逃出生天,她便嬉笑着将它捉回,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直到小蛇筋疲力竭,终于认清自己逃生无望,乖巧贴在她腕间为止。

    他与那条蛇有什么区别?

    气闷怨恨,更多的是难堪,这些复杂的情绪堆积在胸腔里,最终化作面上的平静。

    她一刻没来,他便能有一刻安宁与从容。

    大雨还在下,很快将在脚下的土坑里积攒出一片小水洼来。

    夏季高温,不至于让他感觉到冷,只是土黄色的泥水灌进鞋袜,让他难以忍受罢了。

    他靠着冰凉的泥土坐下,泥土沾染他原本雪白的衣衫,宛如落魂一般,他呆坐着等着她来。

    或许心中更期待着崔氏他人能来,将他带去长安。

    惊雷阵阵,他终于合掌闭眼,无视眼前环境,念起多心经来。

    崔姝被手心的濡湿感惊醒,她疲惫的睁开双眼,发现一旁竟然坐着女萝,正摇着尾巴□□她搭在床沿的手心。

    崔姝如同往常一般摸了摸女萝的头,口中干渴异常,她饮了酒水觉得浑身无力酸软,便想唤谢柯于给她倒些茶水来。

    榻上的帷帐已经放下,她以为谢柯于在书桌那里看书,或者摆弄棋枰。

    她准备起身去掀开床帏,一边柔声喊道:“明月奴,我口渴,你……”

    话未尽,剩下的那半句消失在她喉中,因为脚踝间的沉重感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她目光沉沉的看向了自己脚踝间那沉重的锁链。

    她垂下头,面上的阳光与温柔彻底消失不见,变得阴郁起来。

    她从榻上站起来,脚下的链条和床榻木质材料相击发出闷闷的声音来。因为他走时将踝锁上的扣条也上了,所以链条长短有限,她几乎不能下榻。

    起身走向床尾的多宝阁,链条太短,她几乎踮起脚尖才能够到那只装着东珠的匣子。

    她无视已经发红肿胀的脚踝,打开匣子,更不管那些龙眼大的东珠有多么的珍贵,将匣子倒扣,东珠滚落下来,从榻上滚到了地上,引起了女萝的好奇。

    它伸出前爪去滚动那颗珠子,价值连城的宝珠叮叮当当的滚到了房中的犄角旮旯处,女萝弄不出来,便再次回首去寻主人。

    崔姝将所有的珠子都掷在地面上,发出雨击玉盘的声音,女萝便欢快的去追珠子。

    房门外的群狗也进来,围着崔姝的榻打转,她看着乖巧的细犬,发出一声哼笑来。

    从匣子里侧取出备用钥匙,将那只笨重的踝镣打开,她将踝锁拎在手中,穿了鞋袜,准备去马厩。

    房外乌云密布,大雨瓢泼而下,她这时反而不着急了,去了房中取了蓑衣穿上,又准备去取雨伞。

    不小心碰到了那只他常用的白玉盘和那本棋经。

    她脑中有一只怪兽要冲出来,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紧咬牙关还是忍耐不住。

    她将玉盘扔在地上,玉翁和棋子也从架子上扫落,那两本书撕得粉碎,又看向了桌几上二人对饮的琉璃杯,她随手扔向了房外,直到房中杯盘狼藉,很多东西被毁坏殆尽,她在不小心弄破了手指,鲜血汩汩而出,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面上多出安静来,仿佛方才发怒的不是她,将雨伞和踝锁提在手间,她穿着蓑衣出去了。

    马厩里的枣红马在饮水,崔姝入目的是那包花了她一锭银子的,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桂花糕。

    正在架子间摇摇欲坠。

    她垂下眉眼去拿糕点,可惜桂花糕这种东西被水泡过,便松散如同泥土一般了。

    崔姝面色平静的解开油纸包,取了一块还算完好放在口中,香甜滑腻,轻易挑动她的味蕾。

    只是咬了一口之后,她便将纸包连同手里那块糕点一同扔在了暴雨中。

    没了房棚遮挡,雨水很快将那糕点打碎,然后和泥土混在一起,流向了地渠。

    她冷眼看着,没有半分的心疼。

    崔姝想,明月奴他真没有口福,定州的桂花糕,他再也吃不到了。

    她本想去解缰绳,发现已经被解开,这时她的怒意已经消散,更多的是想惩戒他。所以见此场景,也没了生气,只是冷静的牵了马儿,打马冲进了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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