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崔珣来别院只是为了她的婚事。

    东宫派了女官众人,受太子之意来崔府纳采。为琅琊郡王聘崔氏女为王妃。

    族中已经允诺议亲之事。

    谢柯至九月要和崔珣赶赴定州,崔姝的生辰在九月初九,及笄礼一过,按照赵郡李氏和崔氏的意思,二人就能成亲。

    但眼下事情有变,东宫便想着趁谢柯至去定州前,将亲事定下来。

    迫于崔姝尚未及笄,便只能先行纳采,问名之事。

    崔珣此次前来,便是来说此事。

    他不想四娘违背心意,嫁给无意之人。此时却力微言轻,违背不了家族的意愿。

    他又要远赴定州,怕独留四娘在长安生出事端,所以来劝慰一番。

    待他从定州归来,上表请求圣人为四娘赐婚。到时就算是为着平叛之功,圣人也会应下。

    更何况,太子势大,圣人何至于心安。

    崔姝耷眼听着,垂头道是,心想反正她是一定要去定州的,等回来时便从别院带着谢柯于一起隐居,至于婚事,东宫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崔珣匆匆交代过,便带着仆众回府,临行前,他指着正厅的一副书字道:“笔力遒劲,执笔者颇有功力。”

    算是岔开话题,有意让崔姝不至于郁结。

    又笑着拍了拍崔姝的肩膀道:“最后那几个字是四娘胡闹吧?也不算糟蹋东西,只是台阁体过于老道死板,可惜了笔者字墨。四娘不上朝堂宫宇,倒是可以不习此体。看得人难受。”

    末了追问道:“是哪个大家所写?阿兄也能拜会一番。”

    崔姝平静应和道:“古玩集市上偶然淘得,应该是个籍籍无名的人吧。”

    崔珣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道:“罢了,若是有缘,终究会有相见一日,到时我也求得一副,奚朝她最喜书画。平日里我写台阁体她总是直呼平整却压抑,也让她瞧瞧这更工整的字。”

    提到奚朝,不免哀叹一声,脸颊上的一点笑意渐渐被抹平,崔姝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送阿兄出了别院,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崔姝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心中终于生出丝丝哀愁来。

    房中的谢柯于正在摆弄那顶白玉冠,拇指食指交握住冠内一侧,轻轻扣动,居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玉裂声,那顶温润的冠牟也应声而裂,中心处张开了一道长长的痕迹,看得人十分的心疼。

    谢柯于抽出手指,从容的将冠牟放在一侧的小几上,垂着头懒懒的坐在榻上,等着崔姝回来。

    等崔姝除去鞋袜,二人再次躺在榻上时,谢柯于温声和崔姝讲了玉冠碎裂之事,言语间多是可惜与无奈。

    崔姝听罢,颇为好奇的去拿了玉冠检查,见果然如此,便握住谢柯于的手道:“那我再给七郎买新的罢,七郎喜欢白玉的,便多多买来。”

    谢柯于垂眸,眼中闪过不舍,崔姝知道他是恋旧之人,可能有些舍不得,但是拿去东街修,又怕有风险,可又心想谢柯至也见过这冠,并未有什么反应,应当只是普通之物。

    她劝慰道:“既然是七郎心爱之物,那过几日我去东街,问一问工匠,看是否能修得。”

    谢柯于垂眸应谢,解释道:“此物跟我颇长时日,用惯了,便恋旧。便麻烦四娘了。”

    崔姝摇摇头,随手将东西放在多宝阁的行李中,那是她收拾好准备回府中的时候要带着的东西,以防自己忘记。

    又想到定州之行,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在那里,而且零丁族余孽和天教众徒若是仍旧猖狂,她与阿兄能否平安回到长安都难说。

    崔姝靠在谢柯于身旁,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还握着他的小臂,柔软的丝绸寝衣触之冰凉,崔姝有些不舍的对谢柯于道:“九月九是我的生辰,去年长安城外的浮屠山脚下我种了一大片波斯菊,到时我们一起去看吧。”

    九月初崔珣和谢柯至领兵出发,崔姝心想到时她过了及笄礼后再走,一则是她与谢柯于的成亲的事,二则是想趁势让陈叟带着谢柯于去南梁去,待她解决完定州之事,也可诈死或者用其他手段,也去南梁。

    一举两得,浮屠山脚下的波斯菊,是她亲手所种,到时带他去看,也算是与长安作别。

    谢柯于听罢微愣,瞬间应道:“好,听四娘的。”

    他不知道她的打算,只以为她还存着二人成亲的妄想,听到她的话,首先想到的便是她层出不穷的手段,亦或者她又要作弄欲他,左右不过是为了让他屈服,达成二人成婚的目的。

    他只希望崔姝能够如她所言,带着那枚玉冠去修,他就离逃出去不远了。

    至于崔姝说带他出去看波斯菊,他并不为意,哪怕现下她说会为他解开踝扣,谢柯于都始终保持戒备之心。

    身在暗处的陈叟,面颊上的黥面就已经表明此处并无善人,只他一个就让自己十分戒备。至于其他的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能有几何,他并不清楚。

    崔姝听到他的回应,愉悦道:“那九月之约,便这么定了。”

    她看向谢柯于脚踝间沉重的锁链,心中也有一些不落忍,但是前车之鉴,他想要逃走和杀了自己的情态还历历在目,崔姝不敢大意。

    她心想,还是再过一些日子再放了他罢。

    此时已经是夏日的余尾,日光照射越发的久,东窗仍旧大开,微热的暑气一丝丝蔓延进房中,二人相依相偎,如同幼鸟。

    有时谢柯于也会怪异,他如今勉强算长成,她却还是未笄之女,二人相处,何其荒唐,天下文人若是知晓,不免会骂二人不知廉耻,荒淫厮混。

    汉王府的和博陵崔氏的名声。都尽数毁在二人手中了。

    不忠不孝,无法无天,真是占齐了。

    房外的蝉鸣声一声一声消解下去,正院里的池塘中蛙鸣声却响起来了,前日下了雨水,周围的蛙都涌进了塘中,一只只浮出水面,又都躲在圆圆的荷叶下面,躲避仍旧有些毒辣的日头。

    一声高过一声的声响惹得人难以安眠,崔姝迷蒙着双眼,显然已经是累极,就快要进入梦中。

    谢柯于却还算清醒,睁着双眼直勾勾盯着床帐。

    碧绿色的床帐层层叠叠,像是圆润的荷叶,将娇嫩的花苞包裹其中。

    崔姝就是那只美丽的花苞,还没有足够到盛放的时候,却已经被“自己”摘下枝头,尽管不是自愿,可怀中的女孩子,的确已经被自己“染指。”

    倘若不是被强迫,倘若不是此情此景,倘若……,没有如果。

    注定是要被辜负,被舍弃,一拍两散,反目成仇。

    谢柯于困守在自己的思虑中,崔姝已经进入了浅眠。

    一只利箭穿过窗呼啸而来。

    目标明确,正对着床榻而来。

    不过须臾,谢柯于俯身将崔姝彻底护在身下。

    箭镝狠狠扎进了谢柯于的左臂,血流如注。

    崔姝被身上骤然的重量弄醒,耳边是谢柯于有些压抑的声音:“别动,有刺客。”

    崔姝侧头,看见谢柯于血淋淋的手臂,若是常人伤及左臂自然无大事,可谢柯于自小便不同于常人,写字用饭多用左手。

    崔姝睁大双眸,有些无措,眼中却实打实露出愤怒来。

    剑矢七零八碎的冲进了房中,更多的被别院暗处的暗卫拦住。

    那是崔姝在谢柯于逃跑后派驻的,无一不是亲卫。

    不过片刻,别院便恢复了安静,崔姝扶着谢柯于起身,打开房中常备的药匣,又去将陈叟唤来,准备为谢柯于拔掉剑矢,上药包扎。

    谢柯于一手捂住左臂,眉目淡然的坐在榻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浸湿了雪白的里衣。

    可惜丝绸面滑,并不能吸食过多的血液,更多的则是顺着衣物流到了衣摆,滴滴答答的汇聚成一摊,在脚边堆叠,显得极为骇人。

    陈叟很快来到,准备了热水,酒精,剪刀之类,手法麻利的为谢柯于拔掉剑矢,又上药包扎。

    又极其从容的与崔姝打手势言明流箭无毒,且显然放箭者并不准备取人性命,眼下都已经撤退。

    只不过,暗卫没能活捉这些人,让其走掉,并劝崔姝要么放了谢柯于,要么早一些换地方。

    既然有人刺杀,那么就意味着,谢柯于在别院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只不过知道的人并不打算救谢柯于,否则早就已经报官,或者汉王府的人和宫阙里的金吾卫早就冲进这里了。

    也不为取谢柯于的性命,实在奇怪至极。

    崔姝敛眉垂思,心知放箭之人更不可能是博陵崔氏,否则她也不会安然无恙的待在别院与他胡闹。

    现下只好一边派人追查,一边尽快挪到别的地方去。

    其实还有一种猜想,便是来人并不知道谢柯于藏在这里,放箭只是因为与崔姝有仇。

    不管是哪一种,别院都已经不再安全。那人能够避开耳目公然放箭,就说明并不是宵小之辈。

    崔姝一边为谢柯于包扎,一边低声问:“疼不疼?”

    谢柯于摇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

    崔姝却想起他将自己护在身下的场景。

    若是一个月前的谢柯于,恐怕恨不得她死去。

    现在这个会为她挡剑矢的人,她真的不要信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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