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浮屠山巍峨挺拔,如同利箭直入云霄,艰难险阻自不必多言。

    山体陡峭,通向山顶凉亭的道路仅一条,拾级而上,能够清晰的看到山脚下簇拥而放的波斯菊。

    像在暗夜中盛放的,灿烂的烟火。

    可惜了这样的好风景。

    崔姝没能得偿所愿,重阳节的前一日,谢柯至依言邀她出门。

    在及笄礼前一日,府中虽然对她辖制颇严,但是对于谢柯至,族老一则得顾及东宫,二则二人婚事已定,一同出门也不算辱没门楣,为外人所耻笑,也便放行。

    只是跟随者有府中仆妇数十,两队府兵数百人。

    崔姝穿着团团簇簇,已至秋日,天气也渐渐凉下来。

    谢柯至见她出府,向前几步,扶着她上了东宫的马车,又吩咐随侍安排崔府派的下人,才悠悠的登上了马镫。

    这次出门,对崔府的借口是郡王府修葺在即,诚请崔四娘一同观缮。

    毕竟,那里将是二人婚后的新府邸。

    谢柯至眼下仍旧住在东宫,因为未婚,也因为他是东宫的世子,隐藏的储君。

    可崔姝过门后,太子与太子妃便觉得应当给新婚夫妻足够的空间,也够方便。

    圣人听闻,也颇以为如此,因而在安益街批了一块地,让工部礼部共同着手郡王府修缮事宜。

    不是修建,而是修缮,因为看中的地方原本就有宅子,且规制品级皆在郡王衔之上,礼制上也不符南楚礼法。

    所以礼部和工部的官员要将一些超衔级之处做修改,还要考虑郡王爷本身的喜好。

    虽然东宫已经将制图提交给工部,但是诸事细节还要一遍遍核认。

    最重要的是,万一郡王在修葺过程中,有想要添置或者改变的,他们也能及时得知。

    而且,也不费多少功夫,还能在东宫面前卖个好,留个面熟,这人情往来也就算留下了。

    日后,太子登基,今日人情,也算是卖了一个好,倘若一朝有错,也能借此情,求个免死不是。

    就为这个,各部官员,也愿意这么折腾。

    于是谢柯至的案牍上每日最多的便是关于府邸修缮进度的汇报,各级官员对于他想法的询问。

    谢柯至无所有无所不有,但是借此事邀请谢柯于与府中一叙倒是个好借口。

    这倒不是因为他有事,只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妻子,崔四娘。

    那日在崔府,他借着宣旨与崔姝言谈,她向自己提了这个要求。

    谢柯至早知崔姝对自己无意,她坦诚以对,说自己心悦之人是七郎,他面上不悦,心中却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的惊异来。

    长安万户,皆仰慕谢珂于的声名,但凡女子者,上至望族贵女,下至青楼歌姬,无不将谢七置于心间。

    况且,对于这事,他一早便知。

    谢七的好名声,远在他之上。

    她直言要在及笄前见些珂于一面,不然绝对不会应承婚事,谢柯至心中有些伤怀夹杂恼怒,却只能应承下来。

    他对崔姝有感情,此前说自己有意中人也是为了拉进二人关系,让她不至于或许躲避自己。

    不然,他身为东宫世子,南楚未来的皇帝,何必为她寻蛇犬,讨她开心呢?

    没想到她并不在意,竟然丝毫不吃醋,甚至不想促成这门亲事。

    谢柯至不肯放手,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未曾失去过。

    崔姝,博陵崔氏,汉王府,至尊之位,皆是他掌中之物。

    哪怕她身份尊贵,身后有博陵崔氏,只要她能够嫁进东宫,老老实实做郡王妃,诞下孩儿,联系东宫与博陵崔氏的关系,让二族合作更加亲密,便是完成使命。

    没有她,崔氏还有别的女郎,只是他偏偏喜爱她。

    他日利益分割时,崔氏不会管她的死活,自己着实没有必要这么费心费力。

    但是二人毕竟有情义,他念着幼时的感情,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喜爱她。

    所以今天,才会答应她,让谢七与她相见。

    崔姝扶着侍人,按照谢柯至的吩咐去了琅琊郡王府后院茶室。

    那里已经修缮完毕,此刻,已经有茶博士在煮茶水,袅袅的水汽漫上空气中,如同点燃的香烟,也传来丝丝香甜气来。

    崔姝没有去茶座,而是去了茶室被竹帘遮挡着的室后。

    茶室里传来的茶水汽,闻起来像是庐山云雾茶。

    是她喜欢的茶水。

    她垂眸,平静的看着自己腰间挂着的那个玲珑袖珍一般的小小匕首。

    上面镶满了珠宝玉石,像是一个饰物,和玉佩香囊一起坠在她腰间。

    可是刀鞘里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她曾用它杀过人,直捅心窝,一招毙命,她一直随身携带。

    她正在发呆,垂首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心知她与谢柯于已经很久未见了,她想问他有没有收到她的拜帖,有没有见到自己的木簪,又为何不想见不回信,甚至自己在信中向他讨要自己送他的降龙木簪子,他又为何迟迟不归还。

    那是她亲手所做,应当送给心中之人。

    若是不喜,便应当还给自己。

    崔姝自嘲一笑,恐怕他都懒得打开自己的信,见到崔字都要退避三舍。

    只是当初都是为了应付自己么?

    茶室外的碎石小路上传来了动静。

    谢柯至爽朗的笑声透过竹帘和屏风传到崔姝的耳中,他道:“今日请七郎来,是为了看看兄长这府院。可还有别处要修改调整,七郎你知道,兄长于风雅之物上不甚通情,四娘她颇爱金银玉器等物,想必七郎能摸得清,我啊,还得仰仗你多替我看看。”

    他说这话,让谢柯于微微皱眉,崔四喜欢什么,偏爱什么,他如何能知晓,她是闺阁女子,如今谢柯至身为她的丈夫,谢柯至说这话,总是话中有音,隐隐透露着古怪,难不成怀疑他与崔姝有什么?

    谢柯于十分肯定,除了崔府心腹和王府嫡系,当初崔姝掳走他之事,无人知晓。

    那就更能说明当初刺杀他的人,是东宫之人了。

    但眼下谢柯至邀请自己来这府中,不知是为了何时,若是只是刺探他与崔姝到底有没有私情这事,他是不信的,于是只正色道:“五王兄说笑,崔……五王嫂的喜好,七郎如何得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七郎学识浅薄,更不敢学长安大家附庸风雅。若是想讨王嫂欢心,不如直接相问。”

    他王嫂二字咬的极为清晰,帘后的崔姝握住手中的刀鞘,咬住了红润的唇。

    她有些痛恨起他来。

    这世间有睡在一张床榻上的叔嫂么?

    他是如何这样说出口的?

    他说的坦诚,谢柯至只好描补道:“七郎何必自谦?今日邀你前来,是为了饮茶,前日庐山郡新供了好茶,我去拜见天颜,圣人见我喜欢,赏赐下来茶饼数枚,我记得七郎你颇喜爱云雾茶,这才想着请你。”

    谢柯至一面说,一面引谢柯于进了茶室。

    茶博士已经煮好了茶水,秉身弯腰立在一侧。

    二人跪坐在茶桌两侧,谢柯至将一只紫砂杯盏推到了谢柯于身前,笑道:“七郎快尝尝。”

    他一面说,一面透过竹帘看向了茶室后的崔姝。

    竹帘的缝隙很细小,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帘后端坐着的崔姝。

    看不清她的神貌,不过不太像高兴的样子。

    谢柯于双手端起茶盏,先是谢过:“多谢兄长。”

    茶水温润,茶汤清亮,透露着一股清香,含在口中腹间,谢柯于正想感叹好茶。

    一阵微风吹来,将茶室中的竹帘也吹的有些抖动,柱子廊门前挂着的风铃也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阵风夹着微微的甜香气,拂过谢柯于的衣脚和袖口,最终钻进他的口鼻间。

    他瞬间僵立起来,知道了此时此刻,她应当也在场,可他们不该相见,谢柯至带她来,却不让其现身,也很诡异。

    不知藏着什么目的。

    不过谢柯于并不害怕,就像他在圣人面前说崔三与自己说过定州风景。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只会为自己描补。

    崔姝如果想活,保护她自己的名声,想着博陵崔氏好,也会保守她囚禁自己的事情。

    就算有朝一日,事情暴露,灭顶之灾的也只是她而已。

    东宫的怒火,还不至于让王府惧怕。

    于是敛眉,仍旧平静道:“是好茶,多谢兄长款待。”

    谢柯至挑挑眉,亲自给他斟茶,哀叹一声,貌似真意道:“七郎,实不相瞒,兄长这几日颇为苦恼。所以未曾得你的同意,擅自做主做了一件事,还望你不要恼了兄长才是。”

    他说的坦诚,眉间紧蹙,仿佛真的遇到了难事。

    谢柯于闻言,忙放下手中茶盏,温言道:“兄长但说,能帮到兄长,是王府幸事,七郎必不推脱,更何况是恼怒,那是不敢的。再说兄长龙章凤姿,何处有了为难?”

    谢柯至朗声道:“好!”

    他一面吩咐随侍将竹帘撩开,请出崔姝,一面对谢柯于道:“是四娘,她说仰慕七郎的楸枰技艺良久,想在及笄前见一见七郎,为兄不忍相拒,所以带了她相见。”

    崔姝悠悠的从帘后出来,未曾将眼神从谢柯于身上离开。

    谢柯于从蒲团上起身,作揖道:“七郎见过王嫂。”

    眉眼淡淡,声色沉稳,倒是真的像不曾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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