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里正夫人惴惴地走了,崔姝执盏正要饮茶,一侧的牧声慌忙急声阻拦。

    崔姝微微抬首,牧声便垂头不再言语,只是眉头紧皱,焦急不安起来。

    茶水入口,解了干渴,眉头微挑,她才缓缓安慰道:“不必担心,他们不敢。”

    牧声这才稍稍放心。

    将茶盏放在桌上,崔姝起身,肩胛处的伤已经结起薄薄的一层痂,有些细细的痒意。

    抬步跨过正厅高高的门槛,向东南厢房走去。

    那间房四角和正门由数十虎贲军把守,见着她来,为首者忙行礼问安,并禀报情况。

    这院子四周总有猎户经过,里正家中的女郎方才已经借故来了三四次。

    崔姝颔首示意,交代道:“务必仔细守着,不许人靠近。”

    这才领着牧声进了房中。

    赵紫燕焦灼的在房中来回踱步,听见开门声,见着崔姝进来,慌忙立在房中,眸中泛起泪光来。

    崔姝并无多少其他表情。只是淡淡道:“四下无人,门外士兵把守,你说说村中的情况吧。”她眉眼微垂,无意当下情形。

    今日她能在此处,起因只是因为对赵紫燕说的张先生十分仰慕,来到此处,观这村风气,始终生出阵阵不安来。

    且赵紫燕所说被掳走郎君,目的地竟也是定州,且说“奉圣命”。

    可长安启程之日起,大内并未指派臣工远去定州任职,且小小监御史一职,何须圣令。

    委实奇怪的紧。

    赵紫燕听罢,伏跪哭诉道:“女郎,奴并非有意隐瞒,三日前,有郎君途径此处,正下榻于村北我家,给了银钱财物,我阿父阿母十分欢欣,只待第二日他一走,便有这许多银钱,正好付我阿弟今年束脩,只是当晚,当晚我阿父饮酒过甚,犯了癔症,竟举棍羞辱捶打于我,阿母生怕幼弟受伤,慌忙将弟弟带走,只留我一人受打。”

    她说的凄惨,一边说着,一边将褴褛的衣衫翻起,露出层错的伤痕来。

    新伤旧伤依次覆盖在她瘦弱的身躯上,有的已经只剩下了隐约的旧痕,有的还红肿着冒着血丝。

    她苦笑一声,扳动了一下肘骨,骨节发出嘣声,竟然错位成了一个极其扭曲的程度。

    牧声和崔姝都很平静,并未像她想的一般,会流露出吃惊亦或者心疼的情绪,赵紫燕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泪意,接着说:“那郎君是个好人,听闻我的呼号,敲门前来查探,一怒之下竟要报官,因而惹怒了我阿父,发生了争执。村中人家住的近,听闻争吵都来相看,相劝不得,就生出了异心……”

    崔姝垂眼,觉得有些无奈,赵紫燕……,始终是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一番话,有真有假,七成是假话,三成是真言。

    听到此处,牧声看了看自家女郎,像是露出来些疲惫之意,想想也是,今日行路已经很是辛苦,没想到下榻又到了此处,碰到了这群阴险之人。

    她四处查看,终于在墙角处看到了一个绣凳,轻轻取来,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拭一番,又用新的绣帕铺在凳面上,当扶着自家女郎坐下。

    崔姝顿了顿,捏了捏自己的眉骨,才接着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她定然的看着赵紫燕,双目澄然,带着一些凝视。

    那赵紫燕浑身抖擞,慌忙表白道:“女郎,奴说的都是实话,并不曾相瞒……村中都是远亲,都说官官相护,村中何尝又不是这样?那日晚间,那郎君不顾村中苦苦哀求,执意报官,终究是惹怒了村中人,本朝取仕制服下,讲求连坐制,查举孝廉,若是族中亲辈有违逆法度者,族人尽不可取,村中人哪里肯,见软的不行,才起了杀心。却没想到那郎君自报承天命,去往定州府任职……村中人自知惹了祸事,每日吓得胆破,才都蹲守家中,而不去林中狩猎。”

    崔姝听的眉头皱起,轻微摇了摇头,追问道:“你们杀了他?”

    赵紫燕慌忙摆手,怔然片刻,才有些结巴的回道:“没有……没……里正不敢,只是将他囚住……”

    她这番模样,显得又可怜又可悲起来,崔姝冷笑,心知他们不是不敢,只是那郎君应当是使了什么手段,或是望族子弟,或是其他因由,让这些人惧怕后手,才出此下策,只将其困住,而没下杀手。

    她镇定的看着抖着的赵紫燕,又道:“人在何处?”

    果不其然听到了她说不知的答案,崔姝觑了一眼她,再次追问道:“你所言皆是真话?之前你所说的张先生,是村中哪家?”

    她楞然的看着崔姝,有些不可思议起来,似乎在质疑她怎么还想着那位张先生,便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村中学堂先生的幼女……已经逝去了。”

    崔姝点点头,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心中的猜测越来越肯定,便淡淡对赵紫燕道:“你说要承张先生遗志跑出,张先生是何时仙逝的?为何之前不去?三日前又被家中阿父惩戒,你贸然出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承志,还是为了逃命,亦或为了救人?”

    或许,崔姝想问:“你真的名为紫燕?”亦或:“张先生,是否真有所谓的张先生?”

    那村前百家泉旁,莲花匾上的诗是谁写的?

    她说这一番话,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只是向赵紫燕说明,她已经不值得自己信任。

    至于那位“张先生”,她一定要找到,赵家村她也要摸清。那位被囚的郎君也可一并救出,都是去定州,也可为伴同行。

    崔姝看着已经僵住的赵紫燕,唏嘘道:“你恐怕不知,世上女子并非都十分蠢笨,虚虚实实,总有漏洞百出的地方,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你且在此处待着,每日不缺水米。”

    她说罢,不顾身后哀哀泣音,想要解释的赵紫燕,便和牧声一同出去了。

    四下无人,牧声才悄声对崔姝道:“女郎,奴去寻里正夫人时,发现村中好多猎户都爱酗酒辱打妇人……好生可怕,奴见着有妇人被镣铐锁在庭院中呢!”

    崔姝听罢,眸中露出恨意来,她平生最恨这世道不公,恨女子受辱,好半响收拢了情绪,平稳了心神,轻声问牧声道:“可曾见了里正的妾氏?”

    那牧声听罢目露疑惑,奇道:“奴打听了,里正并未蓄养妾室,家中只有原配,这许多子女,都是与原配所生。”

    她说着,也感到奇怪起来,里正与其夫人,都是垂垂老儿模样,可其幼子分明才两三岁,他们二人如何能生出这孩儿。且那幼童浑身雪白,全然不似他夫妻二人黑黢黢的样子。

    牧声正要惊呼,崔姝冲她摇摇头,主仆二人回了西房。

    那是今夜她休息的房间。听闻里长夫人说,那间房是她们长女在一直居住。

    不过一木床,一简案而已。十足的简陋。

    丝毫看不出女儿家生活过的气息,倒像是临时置办出的一间屋子。

    待用完晚食,牧声服侍她洗漱完毕,打开房中的那一扇大窗,暮色已暗,村中也灯火尽失,陷在黑暗里。

    将房中灯盏吹灭,崔姝却并未安眠,直至月上中天,隔壁院子有人出门的模样,她才让虎贲军卫长沈维之跟随查探。

    势必要找出被囚郎君的下落。

    若是村中人仍旧有所顾忌,并未取其性命,将其囚禁安置,多半会选一个僻静且无人多去的地方。

    尤其今日她来这里,又向里长夫人放言自己来寻郎君,若是她身边无人,村中人也怕是要下杀手,可现下为了不让自己找到那郎君,哪怕只之前是置在一人家中,今夜也必然会换地方。

    毕竟人总有清醒的时候,闹出动静可不小,村中愚民胆小,最是顾忌,相互推脱之下,必然不愿承担风险。

    如此之下,为了保住其性命,每日就必定要送饭食,自己身边人终究是少,只能暗地里行事。

    他们既要监视自己,又要处理那郎君,也是手忙脚乱吧。

    且村中妇人童子眼下这情况,处处露着诡异,恐怕他们还得分出精神来遮掩一二。

    今日还好,明日自己就会被他们驱赶,若是强行停留多日,怕他们会冒险行事。

    过了两刻钟左右,沈维之才回来,他跟丢了人。

    倒不是村中人身法有多高超,相反他们都是一些最普通的猎户,因着常年捕猎,身体比寻常人强壮一些也灵活一些,到底是与虎贲军比不得的。

    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且足够团结。

    今夜出门的并非旁边院子一家。

    几乎每家每户的猎户都捧着陶罐出门了。

    夜黑风高,全村倾巢出动,向不同方向走去。

    沈维之没有办法评判女郎说的困着那位郎君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也没有办法找到那个真正去送饭食的人。

    崔姝听罢,微微愣神后莞尔一笑,劝慰沈维之不必放在心上。她眼神微动,便知明日该如何做了。

    既然他们如此团结,那就加一把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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