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一行人马成功下榻赵家村。

    距离长安不过两百余里,便有这样一个破落的村子。

    虎贲军执令征用了村中里长的院子,青瓦的土房,足足六间土屋。

    已经算是村子里最宽敞明亮,拿得出手去接待贵人的房舍了。

    赵家村坐落在青山脚下,村中十之八九的人家都姓赵,且往上数,关系错杂,但都出自一家,因而村中多少沾一些远亲关系。因而命名赵家村。

    村口有溪水聚泉流过,整个村子里的百姓吃水浆洗都仰赖那泉,因而俗称百家泉。

    崔姝让牧声跟着虎贲军去泉流上游查探一番,取了一囊袋那泉水,尝了一口,果真带着一些甘甜。

    村子里水田贫瘠,旱田又少,群山环绕之下物资极难进入村落,就连崔姝他们路经的那条民道,也是村子唯一交接外界的路。

    经年之下,并无官兵或村民修缮,又无多少外人踏足,村中人也无多少人想着出去,羊肠小道掩藏在茂密的杂草下,只能隐隐的显示出一条细缝来,越是靠近村子,道路越是狭窄。显得廖无人烟,若是赵紫燕不中途拦车,崔姝想,他们也不会找到这个村子,只会继续前行。

    村中猎户居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江州府赋税又极高,所以家家户户糊口尚且困难。

    但是村中人口却并不凋敝,盖因数十年前,村中出了一位孝子廉吏,眼下正在州郡担任书承,正是赵氏子弟,当下已举家搬迁州府,走时承诺他日锦衣加身,必然举族中子弟入朝为官为宰,这给残败的村子里带来了希望。

    察举制下,若是有朝一日自家儿郎被举荐,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

    所以每家每户卯足了了力气生子,就是村中姊妹兄弟最少得人家,也有足足四个子女。

    里正一家,也有五女三子,最小的幼子,今岁方才经了三个春秋,白嫩可爱,与里正长得没有一丝一毫想象。

    虎贲军吩咐里正清理围观村民,列队相护,里正干瘦身材,蓄须已白,弓着腰立在一侧,身旁还站着一位鬓边泛白的老媪,怀中正抱着一个幼童,垂眉耷耳着行礼,待人群彻底平静下来,卫长才迎崔姝下马车。

    她扶着牧声的手下车,轻轻扫过远处的人群。

    多少衣不蔽体,但怀中抱着幼儿的妇人。

    他们多是蓬头垢面,少数衣衫整洁者,眼神迷茫松散,见她下车,有呆立茫然者,也有交头接耳者。

    崔姝向虎贲军卫长颔首,便领着牧声和带着帷帽的赵紫燕进了里正家。

    倒是收拾的足够干净,就连脚下踏着的青砖都细细的用清水浇洗过。

    院子一侧用竹篾圈了一块方正园子,因为节气已过重阳,养着的一群鸡鸭已经长满了羽毛,见着生人来,都频频乱叫。

    院角还用绳子栓了一只棕黑色的本地幼犬,一双黑亮的小眼睛紧紧的盯着众人,一时摇着尾巴不知所措,一时又狂吠出声,只不过奶音并不骇人。

    这样的院子,叫着的黄奴,让她想起了别院里的松紫,薜荔,还有自己那条被阿父命人斩杀的紫砂蛇。

    她克制住眼泪,又陡然生出一丝恨来。

    憎恶自己无能,阿父狠厉,谢柯于……见死不救。

    她想,那个始作俑者,终究是自己。

    无力相护,做什么去养它们呢。

    悄然收拾好情绪,崔姝吩咐牧声去请里正夫人,一则当面致谢,二来也想了解赵紫燕的情况。

    她说的那位张先生,确实让自己十分好奇。再加上村子里确实古怪了一些,才开口今夜在此地休整。

    方才那些女子,多是面容姣好,但神态多痴傻,若是一人如此也就罢了,可聚众者都是这番神貌。

    二来,她寥寥的看了几眼,村中猎户多聚集在他处,神色古怪,见着官兵,竟多泛戒备之色,时下正是深秋,山中猎物正是当肥的礼节,就算是为着储物经冬,也不该闲在村子里才是。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赵紫燕抖着身躯立在崔姝一侧。她浑身写满了抗拒之色,一副极为惊惧的样子。

    正等候间,赵紫燕抖擞着走向厅前的木桌旁,先倒了一盏水清洗了一遍杯盏,再次蓄水后方才递给崔姝,她眼中含泪,将茶盏抬过头顶,跪着递茶。

    崔姝叹一口气,握着她伶仃的手腕将她扶起,将茶水接过摆在桌上,缓缓开口道:“这村中异象颇多,你有事瞒藏,并未坦白,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但你所言先生却为大节者,我心之仰赖,若如你所说,她已经魂归西天,她所著书文只有你能诵背,若真是为社稷百姓有利之书,我愿请人上承天听,以全其愿。”

    她眉眼淡淡,却小心观察着赵紫燕的神色,崔姝自认自己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今日所见村中妇人,仍旧不能平静。

    她也很好奇,这匮乏且贫穷的村子,是如何养出张先生这种女郎。

    她也欢喜平阳昭公主么?

    她竟然认为女子如男子一般可以建功立业,能够过就自己的人生,不必依附儿郎,做家族的陪衬。

    真是诳悖之言,却又如此悦耳。

    若是能为知己,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事。

    赵紫燕看着眼前眉目精致,乌发红唇,冶容多姿鬓的女郎,听罢她的话,眼角通红,倏而伏跪请求道:“女郎,奴并非有意隐瞒,村中情况复杂,奴是怕……怕您如同三日前的郎君一般……”

    她眉眼慌张,仿佛怕有人听到,声若蚊蝇。

    崔姝抬首示意,赵紫燕小心翼翼的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崔姝却心神一震,心中猜测到今日那些无所事事的猎户,正是三日前受了惊,而那闯入此地的郎君,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真是虎狼之地,崔姝脑中盘算着虎贲军的人数,心中却泛起了缕缕兴奋。

    崔姝唤了一队虎贲军守在院东南角的一间房屋外,且让赵紫燕藏进房中,外人不得出入。

    又悄悄拿了博陵崔氏的令牌交给一兵卒,让他快马赶至江州府,传唤府兵,想了想,特地叮嘱将赵姓书承一并唤来。

    这江州府,是崔氏管辖之下,见到令牌,不会推辞,只是此地离州府不近,恐怕需得几个日夜才能赶赴。

    处理完这许多事,里正夫人被牧声引进正堂。

    来人是一身着土蓝布匹的老妇,黄黑的皮肤,皱纹已经爬满了面颊,指骨粗大,鬓间都是白发,看着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像是那里正原配,年岁倒是相当。见着崔姝,也是伏跪呼道:“贵人安好。”

    崔姝亲手将其扶起落座,点头示意一侧的牧声倒茶,这才温声道:“老人家不必如此,请了你来,是想致谢,今日叨扰。”

    牧声将一早就准备好装着铜钱串儿的茶盘端来,放在老妇手旁。慢慢退至自家主子身侧站立。手脚还打着颤儿。

    那老妇看到银钱,慌忙摆摆手道:“不敢不敢,贵人征用,是我们的福气,哪里敢再收银钱。”

    崔姝视若无睹,仿佛没有看见牧声的异常,还是温声道:“夫人多礼了,一点心意,况且为官眷,哪里能占百姓便宜。”

    老妇人听罢,搓着手,一张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倒是没有慈祥,有些吓人起来,她道:“那便谢过贵人,谢过贵人!”

    她声音粗粝,加上有些可怖的神色,骇人的紧。

    崔姝没有反应,还是一副淡笑模样,倒是一旁的牧声吓得后退数步,将之前赵紫燕搁在小几边角的茶盏碰到,铮得落在地上。

    还未等崔姝说话,牧声已经伏跪在地上,小声道:“女郎恕罪。”

    崔姝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处理,那老妇人听到“女郎”二字,突然出声道:“贵人路经此处,是往何处去?老妇我瞧着外面尽是些官差呢!”

    崔姝淡笑着看了一眼牧声,才笑答道:“是随夫任上去,郎君听圣令,走马定州任监御史,按理三日前就应经过此地,我正想问问夫人,可曾有郎君经过此处。”

    这话说的缓慢,如同刀刃,一字一句落在里正夫人耳中。

    老妇面色古怪,极为诧异,她看了看一侧的牧声,才讪讪开口道:“方才,贵人身侧奴仆分明……”

    崔姝笑笑,不甚在意道:“夫人误会了,这是我陪嫁奴仆,闺中时女郎呼得习惯了,且我与郎君是新婚,她一时未改口。”

    她说的自然,甚至脸颊都露出一些绯红来,像是极为不好意思。

    老妇神色大惊,却仍旧努力控制神态,强笑道:“夫人说笑了,咱们村子人迹罕至,哪里会来多少外人……”

    崔姝垂眸淡笑,不再多言,倒是那妇人有些难耐起来,扭捏着追问道:“不知大人是何装扮,身边是否有人追随?夫人不妨与我说说,我也去帮夫人问问村中人,看是否有人见过。”

    崔姝听罢,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道:“我郎君身着白衣宽袍,眉目冷清,肤白乌发,身高七尺有余,程车马一架,车夫侍者是一人,车中放了经书数箱并棋盘数副。”

    一字一句,每说一句,老妇神色便难看一分。

    崔姝心想,这赵紫燕果真没有哄骗自己,三日前,村中确实发生了大事。

    只是这被困的郎君,身形体貌,穿着爱好,隐隐于一人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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