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时，江南春领着芸珆到了。
大约是因为赴宴，江南春换了平常穿的黑色，穿了一套蓝白绣杏花的交领襦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仅插了根步摇。
“南春今日换了身装扮，漂亮的紧呢。”顾清小跑着迎上去，夸赞道。
“娘娘过奖了。”江南春随口应道。
芸珆适时上来递出一个长木匣。
“承娘娘的请来赴宴，一点薄礼，还望笑纳。”江南春看顾清脸露疑惑，解释道。
顾清让春花收下：“那就不拂了南春一番美意。我领你落座去。”
安置好江南春，顾清在门口候着皇帝。
顾清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请皇帝时，终于看见龙辇从道上过来。
龙辇在翊坤宫门口停下来，小宦官扯着嗓子喊：“落轿——皇上驾到——”
魏谌走到龙辇前，将手伸到龙辇上。
一只手放到魏谌手上，随后皇帝从龙辇上探出身来，被魏谌扶着下来龙辇。
“臣妾见过皇上、掌印，皇上万福金安。”顾清低头行礼。
“贵妃免礼。今日准备了什么好玩的？都有哪些人？”
皇帝语气轻快，穿着圆领墨色暗花的袍子，发尾依旧是编了段红绳，绳尾垂到腰带处，随着皇帝的动作摇曳。
倒真像个不谙世事出来游乐的世家公子。
魏谌依旧如往常般温和的笑着，在皇帝身旁颔首，算是应了顾清的礼。
“都是昨日的现成玩意，还有吕宝林和江宝林。”顾清答道。
宴席开在院子里，顾清领着皇帝过去的时候向吕月儿座位看去。
吕月儿坐在座位上，一双眼睛已经看不出红肿了，亮晶晶的。
顾清松了口气，在心里给春花点了个赞。
方知韫已经坐在台上候着。
看见皇帝，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皇帝摆摆手：“都免礼。”
到上首落座经过吕月儿时，皇帝停下来：“怎么有个这么小的妹妹？”
魏谌温声道：“陛下，这是户部给事中的大小姐，吕宝林。”
吕月儿手指绞着衣裙起身，亮晶晶的眼睛变得怯怯的：“臣妾倚澜宫吕娴，见过陛下。”
皇帝哦了一声，示意吕月儿坐下。
待皇帝坐定，顾清示意方知韫开始。
琵琶声响起，顾清坐在皇帝下首。
顾清看吕月儿手指还绞在一起，将桌上的甜糕点让春花送去给吕月儿。
绮绣接过盘子，吕月儿视线朝顾清看来。
顾清对吕月儿眨了眨眼，又对吕月儿微笑，示意她放松。
吕月儿好似真的被安抚到，手指松开衣裙，肩膀放松下来。
视线朝周围打量一圈，看没有别的人注意，吕月儿也对顾清眨了眨眼。
顾清放心下来。
皇帝捻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不错，贵妃宫里的厨子有点本事。”
魏谌掏出手帕弯腰为皇帝拭去嘴边残屑：“一会向这厨子要来方子送去御膳房，陛下喜欢随时都可以吃到。”
皇帝笑起来：“今个不凶了？”
魏谌半敛着眼：“陛下莫逗臣。”
顾清听不清皇帝与魏谌说了什么，只是看二人相处，大抵是又和好了。
连着奏了小半个时辰，琵琶渐渐停下来，方知韫起身行礼。
掌声响起，皇帝夸奖道：“白蛇传弹的不错。”
“奴多谢陛下。”方知韫柔声道。
刚好到了预计用午膳的时间，春花附在顾清耳边耳语：“娘娘，宴席已经按您的吩咐摆好了。”
顾清微微点头，起身笑道：“膳食已经备好，陛下可要一起？”
皇帝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就却之不恭了。”
两桌宴席放在两个房内，妃子们一席，皇帝一人一席。
另外在方知韫的房内也单独备了一桌。
“贵妃一起用膳啊。”皇帝喊住顾清准备转去另一席的脚步。
顾清停下来，转身向皇帝行礼：“谢陛下。”
照例是魏谌伺候皇帝用膳，顾清只管自己就好。
膳后，皇帝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给顾清。
“江南春家里人的信，她不待见朕，你送过去罢。”皇帝又拿起发尾红绳在手中绕来绕去，语气随意，“顺道转告她一声，让她给家里人回封信，不然天天上折子怪烦的。”
顾清双手接过信应是，脑子在思考。
江南春和皇帝以前认识？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交情。
皇帝玩了会红绳，打了个哈欠：“朕乏了，先走了。”
顾清行礼恭送皇帝。
魏谌去而折返，手上捧着个不小的长方形木匣。
“陛下今日很开心，多谢娘娘了。”魏谌温和道，弯腰将匣子递给顾清，“既是谢礼，也是昨日将娘娘无端卷入一场口舌的赔礼。”
魏谌腰弯的很低，已经超过了一个道歉的范围。
顾清感觉皇帝今天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昨日之事应当也不至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印这么屈膝。
顾清犹豫着想伸手将魏谌扶起，但魏谌到底是个男子未免不合礼数。
气氛一时凝滞。
总不能让魏谌一直弯腰，顾清最终接过匣子：“掌印客气了。”
匣子分量不轻，顾清接过后手臂往下坠了坠才稳住。
“洒家还有一些私心想求娘娘，”魏谌笑容温和道“请娘娘在最后这段时日，将陛下当作一个朋友。”
顾清感觉这几句话别有深意，却琢磨不透，好在魏谌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
“娘娘，不多打扰，洒家告辞。”魏谌一甩拂尘，跨出门槛。
顾清在魏谌身后行礼：“恭送掌印。”
龙辇还停在原地，魏谌故意弄出些脚步声。
皇帝听见声响掀开帘子：“好了没有？好端端的给贵妃送礼干什么？”
魏谌没有回答，挥退了其余的人：“陛下，饭后消食，散会步罢。”
皇帝倒没意见，跳下龙辇与魏谌并肩：“走吧。”
魏谌撑开一把伞，偏向皇帝挡住大部分阳光。
“陛下今日开心吗？”
“还行吧。”
“臣还以为今天人这么多，陛下会开心些。”
“…不要乱揣测天子。”
“臣遵旨。”魏谌轻笑着转头看向皇帝。
阳光打在魏谌半边脸上，一双桃花眼里便有了细碎的水波荡着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