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狗

    手中皮毛柔软,温热暖和。

    玉米是宝剑化形,虽能依着鹿无忧的喜好化成一只京巴犬,看着是惟妙惟肖,但上手一摸就知道,冰凉沁人,毛发坚硬,还是原先那块冷硬的玉钢。

    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手感。

    鹿无忧怔怔低头。

    被她抱枕一样搂在怀里的大黑狼与她对视,似乎是被一把摸醒,毛茸茸的耳朵不自然地向后靠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几分睡眼惺忪,几分慌乱尴尬。

    它似乎是半夜钻到这里,伴着鹿无忧睡着了,被鹿无忧拥着也暖和,一觉睡到了大早,错过了走开的时机。

    黑狼在鹿无忧的注视下动也不敢动,趴着耳朵不自在地看向别处,本该凶猛的野兽此时看着竟有些傻乎乎的。

    鹿无忧眨眨眼,也想起自己梦中惊惶,无意间抓住了个暖和的物什。

    想来它是过来看看自己情况,困顿间一起睡过去了。

    她勾勾唇角,起了心思逗它,半躺着撑起脑袋,带着些刚刚醒转的鼻音刚开了个口:“你……”

    门帘忽地被掀开,飞角探了个头,唤着鹿无忧的化名,“醒了吗陆仁,看没看到我们主……上……”

    他后面几个字硬生生吞下,目瞪口呆地看着车厢里相拥的一人一兽。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安静得诡异。

    飞角和黑狼两相对视,一个眼神震惊,一个眼神疯狂解释。

    飞角:主上您这是在干什么啊!!这种行为在妖修圈也是非常炸裂的啊!您这变了原形去跟人贴贴不是耍流氓吗!

    黑狼:你听我狡……听吾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鹿无忧好似一点没察觉两人的暗中交流一样,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飞角,“你家主上?我没看到啊。”

    飞角到底跟在江逸行身边多年,眼里还有余悸,也从鹿无忧这句话品出些微妙来,“啊……你没看到?”

    黑狼眼神闪烁,爪子不安地刨着地毯:她不知这是吾的原身,快替吾打掩护!

    飞角接收到信号,磕磕巴巴找补:“啊那什么,我我突然想起来,好像看到主上去后面点货物了!”

    他避开鹿无忧似笑非笑的视线,正要退出去,鹿无忧出声叫住他,“哎等会。”

    飞角回头:“啊?”

    鹿无忧伸手点点趴在身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黑狼,“你看到这大狗也不问,是认识它吗?”

    飞角瞪着眼睛看向黑狼,假装语调平常地疯狂递眼神寻求答案,“我认识……吗?”

    黑狼也慌得一批,一边小心着鹿无忧的目光,撇着飞机耳一边小幅度点点头,又摇摇头。

    飞角也是机灵的,“啊我认识,但不太熟!”

    “哦。”鹿无忧眨眨眼,一副懵懂模样,“既然认识,那你总该知道它叫什么吧?”

    她摸摸黑狼的皮毛,感受着手底下略微的僵硬,心里笑翻了天,面上还是一副好奇模样。

    “呃,叫什么……”飞角跟黑狼你来我往地对视了半天,能表达的意思实在有限,真猜不出主上到底想叫什么名儿,拖得久了又担心鹿无忧起疑,索性心一横,“它叫大黑。”

    “……”

    黑狼对飞角的起名水平嫌弃到鼻子皱起,闭上双眼不忍直视。

    天地良心。飞角除了跟着江逸行打仗的时候读过几本兵书,可以说是文化荒漠,一时片刻只想得到俩名字,一个大黑,一个大狼……叫大狼好像不太吉利,那只能是大黑了。

    鹿无忧却是一愣,倒像是很中意的样子,抚掌笑道:“好啊,这名字好!”

    她痛快放过了飞角,等人走后搂着黑狼的脖子揉揉它的脑袋,嘿嘿笑着叫它,“大黑大黑。”

    之前还觉得这名字稀烂的黑狼听着少女喜悦的声音,只觉得大黑两个字越听越顺耳,蓬松的大尾巴忍不住又摇摆起来,扇起一阵微弱的风。

    鹿无忧搂着黑狼脖子摸了半天狼脑袋才放它走,半晌才看到江逸行带着易容师踱步前来。

    因着昨天卸妆去见人,鹿无忧戴着黑纱来回才在一群不知情的妖修中隐藏住身份,今日又要一同赶路,为保险起见须得换回金铃国男商的装扮面容才行。

    鹿无忧露齿一笑,“早啊江兄,怎么这会才来,再早一点,你就能见到大黑啦。”

    江逸行咳嗽一声,“大黑是飞角他们随便起的,吾等并不知它的名讳。”

    还装。

    “哼?这样啊。”鹿无忧仰着脸等易容师姐姐给她上妆,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掩着促狭念叨:“我觉得挺好听的,大黑大黑——”

    听了一早上大黑两个字的江逸行耳朵都要起茧了,闭口不言,低头默默饮茶,耳朵侧到一边,明显不想接这个话茬。

    过了一会,江逸行出去巡查车队情况了,鹿无忧画好了妆,正在车里对着镜子做鬼脸。

    一觉睡醒发现鹿无忧跟黑狼抱在一块的玉米感到爱犬地位被挑战,生了一早上闷气,化着剑形挂在车厢上。

    此时人都出去了,它似乎气也消了,喃喃向鹿无忧搭话。

    【主人……】

    “咋了。”鹿无忧转着镜子柄,随口回道。“妈妈还爱你。”

    【……不是。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玉米无语一阵,语气担忧,【不知寻锦那边怎么样了……】

    寻锦是鹿无忧的贴身丫鬟,和将军府的其他眷属一起,被关在刃山大狱。

    鹿无忧沉默一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安慰道:“会没事的。”

    那两个留在九镇殿后的同伴在他们吃过早饭后就回到了大部队,报称镇上还没有什么异动。他们退了客栈的房出来,也暂时没有发现仙洲军的追兵。

    鹿无忧听闻此消息,皱了皱眉。

    她此时正跟着江逸行在车队前后巡视,一是为了确认可以行车,二是检查一下人员情况。

    本来不想掺和这档子事,但江逸行今早终于想起手环的距离还是五丈,又调回了三丈远,她在车里被扯了两次,不得已才跟出来。

    鹿无忧严重怀疑江逸行是嫌她叫太多次大黑公报私仇。

    向他们禀报情况的是一个毛发旺盛的雷公嘴,叫袁力。

    他的动物特征接近人修,乍看上去像个络腮胡大汉,却是个胆大心细的,御器法术也颇为熟练,被派了此次殿后的工作。

    禀报完情况后,袁力拱手告退,却被鹿无忧叫住。

    “等等。”鹿无忧问,“你出城时有没有看过城门口的布告栏?”

    袁力先是迟疑地看了一眼江逸行,在自家主上微微点头后才恭敬答道:“回陆先生,看过的,贴了两张农田归属规定,一张医馆张贴的健康小报,两个寻物启事,两张通缉令。”

    不愧是被江逸行点评过“胆大心细”的手下,竟连具体贴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鹿无忧又问:“通缉令是通缉谁的?”

    袁力:“是两个强盗,正巧有一个就是咱们路上杀过的。应当是一伙人。”

    “没有其他人了?”

    “今早看是没有其他人了。”袁力皱眉想了想,“不过昨日刚到时,布告栏上是三张通缉令,通缉过一个女人,是仙洲甲级重犯。”

    鹿无忧眉峰扬起,“哦?是什么样的女人?”

    “陆先生可能不知,此前仙洲动荡,他们的镇洲将军被以通敌罪处死,仙洲的头儿要诛他九族。”袁力尽职尽责地介绍情况,“他的女儿从狱中跑出来了,但听说她修为平平,没跑几日就又被抓回去,通缉令今日一早就撤了。”

    袁力露出獠牙,笑道:“那狗屁将军屠戮我妖修同族无数,如今可真是大快人心。”

    “……”鹿无忧闭了闭眼,心里的预想成真,不由得咬了咬牙。

    再睁开眼,她又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既然是些不认识的人,那就与我们无关了。”鹿无忧拍拍江逸行肩膀,表演着见钱眼开的商人。“不过居然昨日被我们遇上了那几个山贼,早知道留着那颗通缉令上的人头了,不知能换几个钱。”

    江逸行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理会她的故作自然,先让袁力回车里休息,吩咐飞角巡查好行车前的准备,转头带鹿无忧回了主车厢。

    “汝怎么想?”还未坐定,江逸行就发问。

    “我们帝尊哪有什么好心。”鹿无忧扯起嘴角苦笑,“撤了我的通缉令,暗处有无另行吩咐过注意我行踪不说,既然放出话来告诉百姓已经抓到,下一步可不就是问斩么。”

    鹿无忧没有时间了,将军府的眷属随时有可能被拉去处刑。

    要尽快。

    她强迫自己冷静,呼出一口气,敲敲小桌的桌面,上面正摊着一卷地图,红圈圈住了云林的方向。“兵分两路,我去云林,你带人去救牢里的人,我们还在九镇会合……”

    江逸行按住她有些发抖的手指,“你我二人一起去云林。”

    鹿无忧急道:“救人……”

    “飞角带人去。”江逸行与她对视,目光沉稳,“飞角性格虽跳脱些,布兵排阵,上阵杀敌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

    鹿无忧苦笑,“既然放出了消息,他们自然有我会去劫狱的准备。飞角只带着几十人,正面对上恐怕不是对手。”

    “所以吾要借一样东西。”江逸行抬眼。

    挂在车厢上的玉米:【……?看我干嘛臭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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