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惘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躺在宫里养伤,在行宫里自由自在惯了,现下还真有些不适应。

    于是伤刚好的差不多能下床了,我就领着玉珠和小康子,带着知书姑姑刚做好的桂花糕守在莫子陌下朝的路上。

    上次去皇陵时我跟他还不熟,带的桂花糕没舍得分给他吃,这次专门带一些给他尝尝。

    不过我没敢等在主路上,我怕朝臣们看见他这个前途坦荡的禁军统领跟我这个臭名昭著的嫡公主十分亲密,于他仕途不利。

    我偷偷躲在宫墙脚底下,见他出来,拼命地朝他招手,让他悄悄过来。

    谁料这个傻子竟是一丁点都看不懂我的暗示,反而喜气洋洋地大声喊道:“公主怎么来了?”

    他这一嗓子,喊来了无数道打量我的目光。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悄悄地挺直了脊背,坦然迎接那些探视的目光。

    莫子陌像是阴谋诡计终于得逞了一般,笑的十分欠揍。

    我知道他这是想告诉我,他不想跟我偷偷摸摸地来往,他想带着我在青天白日、艳阳天下,昂首阔步地走在所有人面前。

    因为我值得。

    所以我没生气,甚至还有些感动,感动到将原本要偷偷藏起来给自己吃的桂花糕也全部给了他。

    “伤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待那些窥探的目光终于散去,莫子陌也立即恢复如常,拉着我关切问道。

    我点点头,亲自从食盒里拈了一块桂花糕递到莫子陌嘴边:“快尝尝,知书姑姑做的,可好吃了!”

    莫子陌张嘴吞下,嚼了半晌,点头道:“的确不错。”

    我撇撇嘴,对他这太过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正想说他两句,忽然感觉玉珠在背后偷偷戳我。

    “怎么了?”我不解回头,玉珠使劲儿努嘴让我朝旁边看。

    顺着她努嘴的方向我侧目看去,那个方向上,司徒焉正一步一步背光而来。

    看见司徒焉,莫子陌立即转身,一脸防备地挡在我身前。

    “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司徒焉在离我们几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问我。

    “不许去!”莫子陌像小孩子赌气一般紧紧挡住我,不让我过去。

    我从莫子陌背后探出个头来看司徒焉,恍然发觉他白净如玉的脸上有几块淡淡的青影,就连嘴角也隐有红肿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人打了?

    “你打他了?”我拽了拽莫子陌的腰带,凑近他小声问道,毕竟整个定京城里能去打司徒焉、会去打司徒焉的也就只有一个莫子陌了。

    闻言,莫子陌十分气宇轩昂地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没受伤呢?”我不理解。

    莫子陌为了替我出气去找司徒焉麻烦这并不意外,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司徒焉脸上的伤还没好全,可以想见当时的战况有多么惨烈。

    我虽不知莫子陌和司徒焉相比武功到底孰高孰低,不过想来也不会有太多差距,怎么司徒焉满脸是伤可莫子陌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呢?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心下一惊,伸手就去扯莫子陌的衣领。

    我曾听人说过,有的主子不想落下苛待下人的名声,每每责罚时便只挑被衣物遮住的地方打,被打之人浑身青紫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难不成司徒焉用的也是这般下作的手段?

    “窈窈你干什么?”莫子陌手上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不让我得手,嘴上却故意道:“我知道你对我的美貌垂涎已久,可这好歹是大庭广众之下,又有这么多人,你如此猴急,传出去多不好听?”

    说罢,还装作十分娇羞的模样向我抛了个媚眼儿。

    我本不在意他的调笑之语,可一直站在一旁的司徒焉却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因此我只好撒了手,暗自生气这莫子陌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才回京没几天就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可气归气,该关心还是得关心,于是我又追着他问道:“他是不是打你不显眼的地方了?”

    莫子陌连连摇头,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还不肯松开。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还真以为本公主会馋他的身子不成?

    “那是怎么回事?”我咬牙切齿地追问道。

    不料,莫子陌突然有些赧然,凑近我飞快地说了几个字。

    我没听清,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他没还手。”

    我又不理解了。

    司徒焉认定我是国之祸水,所以铁了心的要杀我,其实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生死不定,他的目的几乎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他也应该满意了。

    后来莫子陌再去找他,若他问心无愧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可他偏偏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也没还手,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他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得自己该打。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呢?

    我想了老半天也没想明白,最终只能无语望天,将所有的一切归咎于男人心,海底针六字。

    我同莫子陌在那里闹腾了那么久,司徒焉也就一直静静地在旁边站了那么久,一如既往的面色淡淡,毫无表情。

    我料想着在皇宫里他带不了武器,且脸色看起来也不像是要给我补一刀的意思,遂轻轻推了推莫子陌,示意他让我过去。

    莫子陌极不情愿,可见我坚持到底还是让开了,只不过非要守在离我们二人不远的地方,死活都不肯离开。

    玉珠对他的这一行为也十分赞许。

    我心下觉得好笑,也不再坚持,索性随了他去。

    我在前面带路,司徒焉紧随其后,我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金銮殿前那一大片空地的西南角。

    此时已是初春,可金銮殿最顶上的冬雪还未完全消融。陈年旧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滴答滴答地往廊檐下滴着水滴,早归的候鸟鸣叫着自头顶飞过,寻找新的栖息地……

    一派春意盎然海晏河清的好景象。

    “公主与永宁侯很是亲近?”甫一站定,司徒焉便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讶异扬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须臾,他又低声向我告罪:“微臣僭越,还望公主恕罪。”

    但凡他单独同我在一起,好像除了告罪就只有告罪。

    我突觉无趣,便没有搭话。

    见此,司徒焉也静默不语,只长身而立守在我近旁,同我一起看廊下的水滴,看远方候鸟划破天际。

    半晌,终究是我按捺不住,出言询问道:“不知侯爷找长宁有何要事?”

    司徒焉闻声将目光转向了我,他盯着我的脸看得十分认真,像是要透过我的眼睛直直看到我心底去。

    我不明所以,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只好故作镇定地迎着他的目光直视回去。

    只可惜不过少倾,我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睛。

    “多谢公主在陛下面前替我求情”,司徒焉收回目光,郑重其事地向我行了个大礼。

    原来他找我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我心下一痛,面上却不显,得体淡笑着回了一礼:“是长宁有错在先,侯爷不必介怀。”

    司徒焉默默起身,我们之间又是一阵无语。

    可以说直到那一刻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我同司徒焉之间,一旦我停止了努力,便真的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的。

    这个认知让我再也无法在他面前强装笑意,于是迅速转身率先离去,至于留在原地的司徒焉是何反应我不得而知。

    “窈窈……”莫子陌很快迎了上来,看着我微红的眼眶,他语气里满是心疼。

    我冲他扯扯嘴角,示意我没事,叫他放心。

    莫子陌自然不会放心,可我回了宫,他再也不能像之前在皇陵时那样时时刻刻都陪在我身边了,我同他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自我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往后的日子,我们两人注定要按照各自原本的人生轨迹,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想到此处,我悲伤到难以自抑。

    好像自回宫后就有了好多让我悲伤的事情。

    悲伤司徒焉丝毫不关心我的身体,悲伤莫子陌作为外男入不了后宫,悲伤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我得日日劳心费力与自己的血脉至亲周旋来周旋去。

    当真是无趣。

    然后我又开始想念行宫,想念漪澜殿,想念我和莫子陌一起养的啾啾。

    在我为了老定北侯的逝世伤心不已的时候,陪伴了我两个春秋的啾啾也彻底地离开了我。

    莫子陌怕我难过,没告诉我啾啾的死讯,只自己偷偷找了个地方把它埋了。

    头顶,湛蓝的天空中又有一只早归的候鸟鸣叫着而去,可它们谁都不是啾啾,不会像啾啾一样“啾啾”、“啾啾”的叫个不停。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许多事情,而我现在以为终将会和我渐行渐远的莫子陌,却一如他不曾开口承诺过却践行始终的那样,一直陪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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