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蛊

    我微微抬起上半身,用手指轻轻顺着司徒焉脸部的轮廓自上而下勾勒着他的样子。

    额头、鼻梁、嘴唇、下巴,直至喉结……

    在我手指触及司徒焉颈部的那一瞬,他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着吞了口口水。

    “弄疼你了吗?”我连忙缩回手,支起身体紧张的问道。

    司徒焉轻轻摇了摇头,用空着的右手将我的头重新按回肩上,声音沙哑道:“别动。”

    我听话重新乖乖躺好,用手搂住司徒焉的腰,又将头埋进他颈窝闷闷道:“司徒焉,等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上才传来司徒焉略带讶异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心知司徒焉这是不想让我难过,故意隐瞒我呢。

    为着他的好意,我也不想戳穿他,只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收紧双手将他抱得更紧。

    不管我的余生还剩下多少时日,只要能一直这样和司徒焉在一起,我就别无所求了。

    一段更长的沉默过后,司徒焉再次开口试探着问我道:“长宁,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回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也没那么笨,我自己都猜出来了。”

    “你猜出什么来了?”

    司徒焉坐起身来,又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也不知是我听错了还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中好像还带着一丝强忍的笑意?

    没心思和司徒焉计较他语气里的戏谑,我弯腰从他面前爬到床角,从软枕旁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委屈道:“方才那人不都说了吗,我快死了。”

    话音未落,我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脸颊滑落。

    不管我再怎么跟自己说没关系,还是很委屈啊!

    我虽然脾气不太好,可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让我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去啊!

    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落在丝滑柔软的寝衣上,氤氲出一朵朵带着雾气的小花。

    司徒焉起身蹲至我面前,抽走我手中的帕子,捧着我的脸仔细地替我擦去脸上的泪痕,就像是在擦拭一件举世难得的宝贝一样。

    “长宁”,司徒焉撤回手,他的语气里满是心疼,眼底也盛满了无穷的温柔和缱绻:“你没有快要死了。”

    闻言,我立即止住了哭泣,不明所以的看着司徒焉。

    如果我没有快要死了,那方才玉珠、玉瑶和知书姑姑哭什么?方才那男子说的又是什么意思?还有司徒焉,为何他的眼底到现在还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这时,司徒焉突然起身,半蹲着凑上前来,轻轻亲了亲我的嘴巴。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亲我。

    不过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害羞脸红,就好像这是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一件事,仿佛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做过了千百遍一样。

    眼神又在我脸上游离一瞬之后,司徒焉后退一步,完全直起身来:“你是中了蛊,但是不会死。”

    司徒焉说得斩钉截铁。

    中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司徒焉口中的中蛊是什么意思。

    我曾听父皇提过,在大凌南面有一个国家叫南疆,南疆地处山野,环境闷热湿润,最适合蛊虫生长,且南疆人大多擅长制蛊养蛊以及用蛊,是以南疆虽地广人稀也不善兵马作战,却总是能在各国纷争中保全自己,好在他们也并不好战,因此和邻国也算和平共处。

    可是南疆远在大凌最南面,现在我们已经快要接近大凌最北部了,和南疆相距十万八千里,我怎么会中蛊呢?

    想必是看出了我心底的疑惑,司徒焉解释道:“蛊虫神秘,南疆人也不喜外出,因此大凌大多数人对蛊虫完全没有了解,方才玉珠她们也是猛然听说你中了蛊,以为十分凶险,所以才控制不住情绪,没想到竟让你误会了。”

    这么说,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不禁转悲为喜,看着司徒焉开心不已。

    可下一秒方才疯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在脑海,我瞬间羞红了脸,眼睛也不敢再看司徒焉。

    我刚刚到底都做了什么!

    天呐!

    我是疯了么!

    看我如此反应,司徒焉自然明白我是因为什么,于是好不容易褪下去的潮红又悄然顺着他的耳根爬上脸颊。

    “咳咳”,过了一会儿,司徒焉以手掩唇轻咳两声,眼神飘忽,语气微微有些不自然:“微……微臣僭……”

    后面的话司徒焉没有继续说下去,想来他自己也能明白此时告罪十分不妥,于是他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又过了一会儿,司徒焉鼓足了勇气重新开口:“长宁,方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趁人之危,明知你情绪不佳还……”

    司徒焉顿了顿,突然抬眼直视我道:“不过我并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

    司徒焉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被我出声打断了。

    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我知道我如此行为要被世人唾骂,我知道天上的神明会降罪于我,我知道我的父皇母后会为我羞愧……我什么都知道,可我还是不后悔。

    司徒焉于我来说是个太大的诱惑了,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对我来说已是梦寐以求,更何论亲亲他抱抱他与他心意相通?

    这样的诱惑我难以抵抗,且不想抵抗。

    我只想什么都不想地沉迷在这个快乐的梦境里,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个下午,余下的人生我愿为此承受所有应当承受的惩罚。

    司徒焉静静地与我对视着,他什么都没说,不过我完完全全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所有千言万语。

    他同我一样,愿意用余生换这一刻美梦。

    我们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换了个话题。

    “我中的这个蛊危险吗?”我开口问道。

    司徒焉微微垂眸,轻轻叹了口气:“此蛊名为消魂蛊,刚开始它只会让人神思恍惚、困倦不已,除此之外一切与常人无异,因此大多数人一开始根本察觉不到自己中蛊。”

    听到此处,我想起这些日子自己贪睡犯懒之事,如今想来正是因为这消魂蛊的缘故。

    “可是若不尽快将蛊虫从体内取出,积年累月之后蛊虫越长越大,需要的营养也越来越多,这时消魂蛊的危险才会真正显现出来”,司徒焉继续道:“一旦蛊虫成长到一定地步,它便会疯狂地将人体内的营养全数吸食殆尽,这时中蛊之人就会理智全无、形似疯魔,直至油尽灯枯。”

    司徒焉的脸色十分难看:“如若真到了这一步,那就是天神下凡也无济于事了。”

    我迟疑着开口:“那我……”

    “别担心”,司徒焉连忙安慰我道:“你中蛊不过半年时间,只要尽快将蛊虫引出,就没什么大碍了。”

    半年时间……仔细算算半年前差不多正好是端午宫宴那会儿,难道那场毒只是障眼法,祝锦蓉真正的目的是趁机将蛊虫种到我身上?

    我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祝锦蓉,看司徒焉的样子,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

    想到此处,司徒焉满脸愧疚,懊悔不已:“都怪我,没有发现祝锦蓉的真实身份,又给了她太多接近你的机会。是我太过自大,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下,才会造成如此局面。我想莫子陌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一个狂妄自大刚愎自用的蠢货而已!”

    见司徒焉自责,我赶紧出声宽慰他道:“这件事与你无关,祝锦蓉居心叵测又行事谨慎,自然不会给你什么怀疑她的机会,更何况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北齐王后,想要掩盖些什么事情绝非难事,你不要怀疑自己,更不要将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若不是因为我祝锦蓉也不会……”听了我的安慰,司徒焉愈发自责,往日泰然自若的神情也似春日的薄冰一般,了若无痕地碎裂开来。

    “就算没有你,也不见得祝锦蓉就不会害我”,我拉住司徒焉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他:“更何况,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找到祝锦蓉害我的证据将她绳之以法,而不是一味地埋怨自己,对不对?”

    这是我从父皇和母后相处的过程中摸索出来的道理。

    在旁人眼中,父皇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一国之君,可是父皇也常常有脆弱无力、不知所措的时候,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会来找母后。

    母后不会因为父皇在她面前示弱而减少半分对父皇的仰慕敬重,而是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父皇分析局势、出谋划策,哪怕她帮不上什么忙,她也会抱抱父皇、柔声安慰他、鼓励他,给他很多很多的爱和勇气。

    父皇每来一次,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就会深厚一分,然后我就明白了,没有人是万能的,我们不仅要学会理解和接受敬仰的爱人的有限性,更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或许这才是爱的真谛。

    我掌心的温度慢慢暖热了司徒焉冰凉刺骨的双手,他面上无助和脆弱的表情也逐渐消散开来,于是我便知道了,以往成竹在胸的司徒焉又回来了。

    我温柔地看着司徒焉微微展颜,心底不仅有喜悦绽开花来,还有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仿佛离司徒焉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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