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亲手埋葬了母亲又亲手解决了父亲的高翀躺在茅草屋外的草地上盯着头顶明晃晃的日头看了许久,湛蓝的天空一丝云彩也没有,直到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欢快的鸣叫着从他眼前飞过。

    高翀起身,擦干净匕首上血液和泥土的混合物,又学着母亲曾经的样子把脸抹黑,然后选了一个方向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故乡。

    高翀的童年虽过得十分惨淡,可因为父亲的手艺和母亲的节俭,总归是不曾忍饥挨饿过,所以他从来不知道饿到极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也想象不到人为了活下去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一开始,高翀看到有人出卖妻女只为换一口饭吃,满心满脸都是对对方的鄙夷,甚至在遇到有人恃强凌弱时他还会挺身而出、伸张正义,可是很快,生活教会了他许多不得不懂的“道理”。

    比如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比如说成为强的那一方总比是弱的那一方更容易活下去。

    高翀身高八尺,武力高强,再加上人又聪明,很快他的身边就聚集起了几个以他为首的地痞流氓,他们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高翀虽不跟他们同流合污,却也从不阻止,只在手下屋内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时一坛一坛的往嘴里灌酒,然后清醒着醉倒过去。

    他不是不能管,他是不想管。

    这世间的龌龊岂止这么一桩一件,他高翀连活下去都万分艰难,又有何德何能救人于水火?

    刚开始喝酒的时候高翀醉了总是会梦到他娘,笑眯眯地坐着灶台前,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往灶台里添柴火。

    铁锅热气腾腾的,高翀虽不知里面煮着什么,可只看着那热气便觉得一定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每当这时高翀便会唤母亲一声,听见他的声音她总是会温柔地抬起头来,笑着问道:“翀儿,是不是饿了?”

    那是高翀唯一感到幸福的时刻。

    所以他开始喝得越来越多,也睡得越来越久。

    可是慢慢的,梦里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少,样貌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高翀再也梦不见母亲了。

    高翀发疯了似的往嘴里灌酒,可是无论他灌了多少,母亲都还是不肯入他的梦来。

    “娘是在怪我。”高翀看着身边东倒西歪的酒坛,无比清醒地想着。

    旁边屋子里凄厉的叫声还在继续,只是一声一声弱了下去,高翀拎起脚边离自己最近的酒坛,摇晃着去了隔壁。

    一出房门便能看到隔壁屋子的门虚掩着,门口趴着几个像畜生一样的男人争先恐后地伸长了脖子向屋内张望,一边看还一边互相推搡,争论着下一个该是谁了。

    “大哥来了”,被挤在最后面的男人最先看到高翀,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恶心笑容。

    闻言。趴在门口的人立即四散开来,给高翀清出了一条道。

    “冲哥怎么来了”,挤在最前面的人谄笑着迎了上来。

    高翀怕麻烦,离开故乡的时候特地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字,叫徐冲。

    “冲哥请”,见高翀没答话,只拎着酒坛往屋内走,那人连忙弯着腰小跑几步,替高翀将门打开,与此同时,又冲着屋内不怀好意地喊了一声:“冲哥来了。”

    屋里不顾身*下人死活的男人慌慌张张提着裤子跑了过来,一边系裤腰带一边腆着脸赔笑道:“冲哥怎么来了,早知道您今天有兴致,弟弟说什么也不能抢到您前……”

    “砰!”狠狠砸在他头上的酒坛将他未说完的最后一个字永远地堵在了嗓子里。

    门口守着的几个男子此时也愣住了。

    替高翀开门的那个男人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边笑着对高翀说姚忠死有余辜一边悄悄对身边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姚忠的尸体拖出去。

    “等等”,高翀出声制止住了两人的动作,平静道:“都进来,把门关上。”

    其他人面面相觑,很快就照办了。

    高翀平日里对他们约束不多,可他们从未怀疑过他的狠毒,是以没有人敢轻易违逆高翀的吩咐,可对高翀的畏惧在面对死亡时很明显不值一提。

    眼看高翀从靴底拔出匕首,一连快、狠、准地割破了两个人的喉咙,其他人再笨也反应过来了。

    他们掏出各自的武器围成一个圈,将高翀团团围在中间,眼底都是孤注一掷嗜血的疯狂。

    他们这些人过得本就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日子,方才高翀若不是出其不意,也不会那么轻易得手。

    “冲哥,你疯了么?!”

    人群中还有一人尚有理智,面对此情形他甚至还想尝试和高翀沟通一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若面对的是别人或许有用,可他面对的是高翀,一个即将疯狂的高翀。

    双方本还在僵持中,他一出声,高翀立即锁定目标,灵巧地朝他扑去,其他人一哄而上。

    一番惨烈的战斗过后,屋内七零八落地躺着数十具尸体。

    当然,高翀的并不在其中。

    高翀喘息着直起身来,脸上的血迹更为他凭添一抹邪魅。

    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高翀应声回头,是那个方才被侮的女子。

    高翀抬脚走了过去,女子则抱着身体瑟缩在角落里,流着泪不住地颤抖。

    “回家去吧”,高翀的脚步停在距离女子几步远处,轻声道。

    闻言,女子眼角的泪水更甚:“我的清白已经不在了,哪里还回得了家?”

    高翀闭了闭眼,在心底轻叹一声。

    是啊,曾经那些女人的闲言碎语都能将母亲的生活击地支离破碎,更何论眼前这女子板上钉钉的遭遇?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高翀问道。

    女子云里雾里的抬头,很快又明白了过来。

    她突然不怕高翀了。

    女子自墙角爬出,虔诚地跪在高翀面前,重重地向他磕了个响头。

    高翀微微侧身,避开了她这一礼。

    他不配。

    女子低着头,并没有发现高翀的退避:“小女子没有别的什么心愿,唯独放心不下家中年迈的父母,还望恩公大慈大悲,能够对小女子的双亲照拂一二,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必当偿还!”

    高翀深吸一口气,轻声应了句“好”,而后他手起刀落,了结了无辜少女的一生。

    高翀所居之处鱼龙混杂,平日里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之类的事屡见不鲜,衙役们管也管不过来,可现如今面对着一屋子的尸体,纵是衙役们再忙高翀也是要逃一逃的。

    高翀小心地将屋内自己的痕迹抹去,只拿了一些银钱便离开了这个他盘踞了一年多的地方。

    他先去了那女子家中,将身上所带银钱尽数扔进屋内,然后孑然一身继续踏上了逃亡的征途,就连那把跟了他许久的匕首也在方才的屠戮中不知卡在了谁的头骨里。

    自逃亡以来,高翀运气一直都不错,每每在绝境中总能有所转机,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离开之后没多久就遇到了一群流寇,一群同他之前一样的流寇。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油水又醉醺醺的他被恼羞成怒的流寇头子打了个半死,若不是当时天公不作美,只怕那人是不肯留他一口*活气的。

    流寇们互相呼号着骑马飞驰而去,至于奄奄一息的高翀被扔在暴风雨即将侵袭的野地里能不能活下来,他们一丁点也不在乎。

    满身泥血的高翀微微喘息着翻过身来躺平,勉强能半睁开的眼角余光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日躺在父亲坟前的场景。

    那天的太阳多好啊!

    一个惊雷凭空乍起,很快,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磅礴的大雨冲刷着世间万物,也冲洗着高翀脸上、身上的污垢。

    “这样也好”,高翀眯着眼扯了扯嘴角,心道:“总归是能干干净净地走了。”

    高翀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朝着他的方向飞奔而来,很快,高翀再也感受不到落在身上的雨滴了。

    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一个身披战袍却举着油纸伞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浑身上下十分刚毅的装扮也遮掩不住他好看的眉眼。

    那是程缨。

    看见程缨的那一瞬间高翀忘记了该如何反应,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在那一霎那间寂寥无声。

    “你怎么样?”程缨眉头轻皱,向高翀伸出一只手:“能起来么?”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人,清朗俊逸、令人沉迷。

    高翀躺在地上看着那只向他伸来的、干净温热的手,忽地笑了。

    纵然天地间大雨倾盆,眼中人却是日光满身。

    就这么死了可真是可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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