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

    我将目光转向司徒焉,我知道他不是心狠之人,可清风寨的山匪虽说是有苦衷,这些年他们到底也做了许多错事,想要直接将那些错事全部抹除,且不说有多难,只怕司徒焉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果然,面对高翀的祈求司徒焉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以手抚额沉思良久。

    司徒焉思忖了多久高翀就在地上伏了多久,一动也不动。

    半晌过后,司徒焉终是皱着眉头开了口:“你对家父有恩,也曾为大凌立过汗马功劳,况且我虽不曾见过程将军,却也听父亲亲口夸赞过他为人刚正,想来这样一个人看中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听司徒焉说起程缨,一直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高翀肩膀突然微微颤动起来,想来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程缨还在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照料着他。

    “不过”,司徒焉突然话锋一转:“做过的错事终究是做过了,不可直接抹去。你需尽快理出一份详尽的报告,细数清风寨众人这些年做过的桩桩件件交给玄影,玄影会根据每个人的罪孽程度将其划分为三个等级:罪无可恕者必须伏法认罪,有罪但情有可原者以及罪行尚浅者则可入定北军编外军,将功补过。为了公平起见,对于前者,旁人得一份军功他只能得半份,直至他们的军功可以抵消自己的罪孽。到时候,无论他们是想拿着良民的身份离开还是想继续在军中效力,皆由他们自己选择。”

    听了司徒焉的安排,高翀大喜过望,这已经比他预想中的要好很多了!

    “多谢侯爷!”高翀再一次虔诚地俯下身去,语气难掩激动。

    “先别高兴得太早”,相比高翀的激动,司徒焉显然淡定很多:“除了替公主解除身上的蛊毒以外,你还要作为人证去衙门揭露祝锦蓉的罪行,不过此事不急,待云影带回其他证据,你连带着一起交上去,数罪并罚,这样就算到时候祝锦蓉承认了自己北齐郡主的身份也无济于事。”

    对于司徒焉的吩咐,高翀自是点头应下。

    其实司徒焉此举也是另有用意,祝锦蓉一而再再而三陷害当朝嫡公主,由高翀出面揭发她的罪行并呈上关键证据,这对高翀来说是个不小的功劳,于他以后将功抵过有很大的益处。

    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司徒焉一早就做了这么多准备,就连云影都派出去搜集证据了。

    云影同玄影一样,是定北侯府悉心培养出的亲卫首领,只不过玄影在明云影在暗罢了。

    司徒焉的苦心我都能看明白高翀自然不会不懂,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高翀自袖口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司徒焉:“杨波虽已伏法,可北齐却一直贼心不死,我虽精力和能力都有限度,却也一直尽力关注着北齐那边的异动,这封信里记载着北齐当下的局势和势力往来,虽不十分详尽却也好过两眼一黑。”

    “此外”,高翀又从胸口摸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递给我:“这是我和北齐那边亲信联络的信物,今日就送给公主了,北齐龙潭虎穴,公主可要当心才是。”

    我心情复杂地接过那块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入手温润,似乎还带着旧主的余温。

    不必问我也知道,这就是程缨的那块玉佩。

    高翀将这块玉佩送给我就相当是将自己在北齐的所有势力都送给了我,这么大一份厚礼砸下来,一时间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司徒焉,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司徒焉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但收无妨,我点点头,冲高翀略一颔首以示答谢,然后将那块玉佩妥善地保管了起来。

    “交易”已然达成高翀也就没有再多加逗留的必要了,更何况他还得赶回清风寨整理司徒焉要的东西。

    高翀拱手向我二人行了一礼之后缓步退了出去,看着他孑然一身落寞离去的背影我不禁喟然长叹,正可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就在这时,一双坚实的臂弯突然从天而降,将我揽入怀中。

    司徒焉身上传来的丝丝暖意像冬日暖阳一般融化了萦绕在我心头的薄雪,我微微展颜,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他的颈窝。

    也是,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就这样,司徒焉静静地抱了我很久很久,我知道,高翀和程缨的悲剧也让他十分难过。

    毕竟我们同他们一样,除了生离就只有死别,没有第三种选择。

    “公主”,帐外,玉珠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骤然打断了帐内的安静祥和:“该用晚膳了。”

    我恍然抬眼,透过帐帘的缝隙向外望去,果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是到了晚膳时分了。

    司徒焉抱着我的手忽然紧了紧,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捏碎了揉进身体一般,不过须臾过后他又默默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在他的眼底不舍、心疼、痛苦、绝望、遗憾和悲悯如漫天大雪一般声势浩大却又静寂无言,我红着眼冲他扯了扯嘴角,他回了我一笑,沉默着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玉珠带人端着精美的饭菜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整桌,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

    我拿起碗筷,一如往常地吃起面前的饭菜,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二日一早高翀就派人送来了我近日需要服用的药方并药引子,听玉瑶说来人是个满脸横肉、一脸凶相的大胡子,粗声粗气的看着可骇人哩!

    满脸横肉、一脸凶相的大胡子?想来应该是清风寨的二当家廖冲,我顿时生了兴趣,带着玉珠打算去司徒焉的营帐见一见这位二当家的。

    玉瑶本来害怕不敢去,可一见我和玉珠都兴致勃勃的,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只不过她一直躲在玉珠身后,不敢上前。

    进了营帐,果然是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大男人,只不过这个“大男人”此刻正抱着司徒焉的大腿哭得昏天暗地:“侯爷,求您发发善心,让老廖带着妹妹一起参军吧,她不能离开我啊!”

    被廖冲死死抱着无法脱身的司徒焉难得的有些狼狈,见状,我不禁哑然失笑,也不知司徒焉究竟是怎么百密一疏竟给了廖冲这样的机会。

    “你先放开我,放开我再说”,司徒焉扶着一旁的案几拼命向后躲闪,试图将腿从廖冲孔武有力的双手里解救出来,可无奈廖冲力可拔山,此时又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遂司徒焉努力了半晌终究无果,只能无奈地向我抛来一个求救的眼神。

    我努力收起面上的笑意,又揉了揉笑得有些发酸的脸颊,这才上前拍了拍廖冲的肩膀,强忍笑意道:“这种事,二当家的求我比求定北侯有用多了。”

    闻言,廖冲这才有功夫抽空看了我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廖冲两眼冒光,毫不犹豫撒开抱着司徒焉的手,转而鬼哭狼嚎着向我扑来:“公主!公主行行好啊公主!”

    廖冲突然变换目标,帐内众人大吃一惊,立即都有了动作。

    “放肆!”玉珠怒叱一声挡在我身前,恶狠狠地瞪着廖冲。

    司徒焉则是完全顾不上放松自己酸痛的左腿,闪身将我带离了原本的位置。

    就连玉瑶,一直害怕的躲在玉珠身后不敢靠近的玉瑶,此时也全然不顾自己的恐惧从玉珠背后闪身而出,同她一起挡在我和廖冲之间。

    见帐内众人如此反应,廖冲立即意识到了自己此举甚不合理,他连忙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告罪:“公主息怒!老廖乡野村夫不懂礼数,惊扰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廖冲的头磕得真心实意,每一下都重重地磕在地上,咚咚作响。我知道,他是害怕我一怒之下从中阻挠,绝了清风寨弟兄们将功赎罪的后路。

    “好了好了”,我摆摆手,示意廖冲我并没有生气:“二当家的起来吧。”

    见我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廖冲长舒一口气,豆大的汗滴自他额头滑落又跌入浓密的胡须,倏忽再也不见踪影。

    玉珠扶我至上首坐下,又细心地为我和司徒焉分别添了杯热茶。

    我小啜一口润了润嗓子,开口询问廖冲:“你妹妹是怎么回事?”

    “启禀公主,桃儿今年十三,四年前跟老廖一起上了山,一直在寨子里帮弟兄们烧饭”,提起妹妹,廖冲面上的神情柔和了很多,眼底也多了许多化不开的温柔:“这不侯爷大发善心,给了兄弟们参军的机会,老廖心中感激不尽!只是如此一来,桃儿便没了着落,因此老廖斗胆来求侯爷,希望侯爷能允准妹妹跟着老廖和兄弟们一起去定北军”,说完,像是害怕司徒焉不会答应似的,廖冲又急匆匆补充了一句:“桃儿可勤快了,烧饭也好吃,她绝对不会成为定北军的拖累!”

    看着廖冲苦苦哀求的模样,我实在不忍拒绝,可军中之事我知之甚少,不便随意插手,因此,对于廖冲的请求我并没有立即应下。

    我用眼神示意玉珠将廖冲带了出去,然后将目光转向司徒焉:“怎么样?可行吗?”

    司徒焉点点头:“军中也有不少将士将家属安置在军营附近,一方面离得近方便照顾,另一方面她们也可以在军中找一些活计,既有了额外的银钱收入也能给将士们提供许多方便,只是……”

    “只是什么?”见司徒焉似有犹疑,我急忙追问道。

    “只是廖冲作为将功抵罪之人,得到的军功本就不多,而且地位又低,他妹妹跟着他肯定没多少好日子可过,最起码,完全比不得现在。”

    司徒焉说得有理,桃儿跟着廖冲在清风山,虽有个土匪的坏名声在,可廖冲好歹是清风山二当家,她的日子怎么也不会难过。

    等她跟廖冲去了洛城,一切可就不一样了,到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那么大的落差?

    “她可以的!”正在我纠结之时,玉瑶突然插了句嘴:“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奴婢相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桃儿都不会在乎。”

    是啊,对于这个问题想必玉瑶最有体会,若不是为了替爹娘报仇,我相信无论多少荣华富贵都不能将玉瑶和虎娃,还有高大娘分开。

    思及至此,我下定了决心要让桃儿和廖冲团圆,司徒焉自然没有异议。

    我正打算吩咐玉珠将这个好消息带给廖冲,不料玉瑶竟自告奋勇提议道:“公主,让奴婢去说吧?”

    我笑着点头应下,看来廖冲与妹妹之间的手足之情成功地打动了玉瑶,让她再也不害怕廖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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