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

    高翀点点头,眼底并没有多少情绪流转,似乎方才的回忆已经抽干了他所有力气。

    我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高翀和程缨将军之间的悲剧实在是让人唏嘘,不过即便如此,司徒焉也没有卸下对高翀的防备:“消魂蛊是你给祝锦蓉的?”

    闻言,我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瞪着高翀,想来他应该对北齐恨之入骨才是,怎么……怎么会跟身为北齐郡主的祝锦蓉勾结到一起?难道是司徒焉误会了?

    然而令我失望的是,高翀沉默着点了点头。

    原来早在三年前高翀就发现了祝锦蓉和北齐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祝锦蓉的真实身份。

    有一日祝锦蓉亲自找上他,找他要消魂蛊,作为报答,祝锦蓉答应事成之后会通过司徒焉给清风寨所有土匪一个良民身份。

    彼时的高翀只知祝锦蓉是司徒焉未过门的妻子,对她的许诺自然深信不疑。

    听到此处,我忍不住抬眼看向司徒焉的方向,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当日一时心软竟会引起这么多的误会。

    目光所至之处司徒焉垂眸不语,面上神情讳莫如深,我知道,他是在自责。

    我有些心疼,连忙出声将话题引到别处:“你怎么会有消魂蛊?”

    据我所知,高翀和南疆没有一丁点关系,那他是怎么得到消魂蛊的?又怎么会让蛊虫听他的命令?

    高翀张口正想解释,不料他的嗓子突然难以抑制地发起痒来,高翀迅速抬手,用手帕捂着嘴痛苦地干咳起来。

    司徒焉与我对视一眼,默默从桌上倒了杯热茶放到高翀手边。

    “多谢侯爷”,高翀咳了好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气若游丝般向司徒焉道了句谢。

    司徒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在意。

    高翀用茶水润了润嗓子,待呼吸平顺后继续开口道:“清风寨有个兄弟叫杜尔苟,他们家有个远方亲戚嫁给了南疆人,通过他我才得到了那个消魂蛊,养蛊和训蛊的法子也是他教我的。”

    看着高翀面无血色、孱弱不已的模样,我实在是难以想象他身*骑骏马、手握银枪、于千万人之中取敌将首级是何模样。

    迎着我惋惜的目光,高翀蛮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对他来说,除了清风寨那帮弟兄,现在已经没有旁的什么值得他惋惜和留恋的了。

    清风寨那群人虽是土匪,可对他却是死心塌地的好,所以高翀很想给他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就像当日程缨给他的那样。

    甚至可以说祝锦蓉的提议若放在以前,高翀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可现在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哪天就一命归西了,他不希望弟兄们在他死后还是如现在一般被人恐惧、唾弃、咒骂、怨恨……所以他答应了。

    不过对于祝锦蓉,高翀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表面上他是毫不犹豫地把消魂蛊给了祝锦蓉,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教祝锦蓉诱导蛊虫发作的方法。

    “大当家的这是什么意思?”

    当祝锦蓉发现自己费尽心机种在我身上的蛊虫时隔半年还没有一点发作的迹象,她一改往日娟好静秀的模样,冷着脸质问高翀道。

    高翀斜斜窝在垫了厚厚白狐毛的椅子里,怀里抱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雪白的小猫,他一边轻柔地抚着小猫的后背一边慵懒回道:“祝小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酬金还没见影儿呢,就想要东西。”

    言毕,高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不得了的东西似的扯了扯嘴角,只是那笑意分明半丝也不曾到达眼底。

    祝锦蓉也知道自己的想法离谱了些,可现下她并不能如当初许诺的那般完成自己的承诺,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永远无法都兑现那个承诺。

    一方面担心言而不信不好给高翀交代,另一方面也急于引*诱蛊虫发作,祝锦蓉眼波一转就又换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以手掩面泫然若泣道:“大当家的当真要这样为难我一个小女子么?”

    祝锦蓉这招若是放在旁的男人身上或许还能有点用,可她面对的是高翀,一个比她不知道美了多少倍的高翀。

    十分厌恶祝锦蓉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和毫无底线利用美色以达到自己目的的做派,高翀唇角微勾,用眼神示意老廖搬来一面铜镜放到祝锦蓉面前。

    祝锦蓉不解,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望向高翀,希望高翀能给她一个解释。

    见状,高翀笑颜更展,只见他朱唇微启丝毫不掩讥讽笑道:“想□□我祝小姐还是先照照镜子比较好。”

    话毕,高翀更加放肆地大笑起来,本该是玩世不恭的模样放在他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俊俏飘逸、令人着迷。

    除了祝锦蓉带来的人,屋内其他人都跟着一齐笑了起来,祝锦蓉鼻子险些都被气歪了,她长得虽不算国色天香,却也是小家碧玉,还从未有人当着她的面如此羞辱于她!

    祝锦蓉不堪其辱,朝着不知名处打了个手势,几个黑衣人应声而出。

    见状,高翀立即收起面上的笑意,语气像淬了毒似的冷冷道:“祝小姐这是想做什么?”

    祝锦蓉冷哼一声,厉声道:“大当家的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上!”

    祝锦蓉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人迅即快如闪电般向高翀袭去,高翀身体虽大不如前,但好歹是尸山火海里闯过来的,旁的不说,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一旁的老廖见势不对,立马抄起家伙加入了缠斗,当然,他没有忘记对着屋外大喊一声:“杜尔苟,有人跑到家里闹事了!”

    话音落了没一会儿,紧闭的房门就被一阵劲风掀倒在地,屋外,一个短小精悍、留着山羊胡的青年男子带着几个山匪站在那里。

    祝锦蓉带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因此她完全不将屋外几人在眼里。

    她淡淡朝屋外瞥了一眼就撤回目光,用玉手指着高翀冷声喝道:“擒贼先擒王,给我抓住他!”

    “启!”

    心绪丝毫不被祝锦蓉的轻视影响,杜尔苟一声令下,屋外几人迅速变幻位置,乱作一团又似有章法地冲进屋内,不一会儿,祝锦蓉带来的人就被全部制伏了。

    大势已去的祝锦蓉丝毫不惧,只见她双手一翻,往地上扔了个什么东西,一团白烟瞬时笼罩了整个屋子,待那烟雾稍稍散去了些,果不其然,祝锦蓉已经不见踪影。

    如此看来,当时祝锦蓉口中的“被山贼被劫”只不过是又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罢了。

    不过,祝锦蓉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她能借机从高翀等人眼皮子底下逃开,可她又是怎么从被山匪围的像铁桶一般的清风山逃走的呢?

    许是明白我的疑惑,不等我追问高翀就已经开口解释起来:“祝锦蓉身旁有个丫鬟,想必你们也认识,叫什么松儿。”

    我点了点头,松儿是祝锦蓉的贴身侍女,还是祝将军当初亲自挑选出来伺候祝锦蓉的。

    “那松儿可不只是个普通丫鬟”,高翀继续道:“她是罗生门的人。”

    罗生门?

    见我似有疑惑,司徒焉柔声接过话头,解释道:“北齐王庭纷争不断,各个势力之间经常为了争权夺利斗得你死我活,各种卑劣手段层出不穷,在这种背景下,一个名叫罗生门的组织应运而生。除了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以外,这个罗生门还专门豢养了一批武艺高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死士,如若有人为了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又不想被牵扯其中,那么他就会找上罗生门,只要付出足够的酬劳,罗生门任何事都可以办成。”

    原来如此,有了罗生门的介入,祝锦蓉能从清风山毫发无伤地逃脱不足为奇。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显而易见了,眼看和祝锦蓉之间的“同盟”破裂,急于给清风寨山匪们找出路的高翀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他再一次化名徐冲装作江湖郎中被司徒焉派出去的人找到,再顺理成章地以替我解蛊和司徒焉做交易。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司徒焉早就已经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不动声色就让他的计划付诸东流。

    高翀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所以他才会选择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只求司徒焉能给他一个机会,给清风寨的弟兄们一个机会。

    “侯爷”,高翀向司徒焉行了一个军中之礼:“我知道在您眼中清风寨的弟兄们只是一群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土匪,可若有别的路可以走,谁愿意上山做匪呢?老廖上山前在村里是有名的憨厚老实,平日除了下地干活就是看话本子,村里的恶霸看他好欺负,时常找上门来抢他的东西,他不愿与人交恶便多加忍让,可是他的忍让不仅没有唤醒对方的良知,反而纵容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不仅对老廖多下狠手就连老廖不到十岁的妹妹也不肯放过!别人怎么欺负他他都可以忍,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那帮混蛋糟蹋了啊,所以他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将那些恶棍全部砍了个干干净净,他知道他杀了人应该偿命,可他若是为那帮恶棍偿命去了,他妹妹怎么办?他要是不在了,还会有一拨接一拨的恶棍来欺负他妹妹。”

    “还有杜尔苟”,高翀微顿片刻喘了喘气,继续道:“杜尔苟家里原本是开调料铺子的,爹娘都有一手好手艺,他为人虽十分勤奋,也肯学,可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学不会爹娘的手艺。杜尔苟的爹为了不让家传的绝学断送在自己手里,只好从外面收了个徒弟,当亲生儿子一般悉心教导,将毕生所学悉数教与那人。杜尔苟也和父亲一样,一直拿那人当亲生哥哥,常常说什么以后哥哥负责做调料,他负责跑腿,两人齐心定能将家里的生意做大做强。可谁知人心换不来人心,那人学会本事之后,不仅没有对杜尔苟的爹娘和杜尔苟感恩戴德,反而暗中勾结当地一直觊觎杜尔苟家秘方的奸商,一纸状书将杜尔苟的爹娘告上了衙门,说他们为了牟取暴利私自给调料中添加令人食用了会上瘾的药物。因着杜尔苟一家之前对其十分信任,众人也都知道他们关系,因此那人的指证再加上精心准备的‘罪证’,几乎是立刻就给杜尔苟一家人判了死刑。杜尔苟年轻气盛,被人冤枉自是不服,当下叫嚣着就要与那人同归于尽,可他到底只是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纵是拼了命也没能伤那人分毫,更没能将爹娘从断头台上救下来,若不是遇到了一个往日受过他家恩惠的衙役暗中放水,只怕是连他自己也要命丧当场。心灰意冷的杜尔苟带着他娘求来的平安符和他爹炒的最后一包调料上了清风山,我至今还记得他来的那日浑身鲜血、满是污垢,只一双眼睛明晃晃的,盯着我说誓死要为爹娘报仇。”

    “侯爷!”高翀一掀衣摆,毫不犹豫跪在了司徒焉面前:“高翀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清风寨的弟兄们罪不至死,求侯爷给他们一条生路!”

    高翀虔诚地伏下身去,一滴泪在不为人知处悄然滑落。

新书推荐: [魔鬼恋人]塞西莉亚的白银吊坠 钻石王牌之从小 [全职高手]反语 [综漫]夏日萤火 惊悚直播间,但主播是鬼 我左眼见到鬼呀 被修仙游戏入侵后 机械,重启计划 开局十平海岛[末世] 神界有溪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