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幕般的急雨骤然而临,我虽没有带伞却也不怕雨淋,冰凉的雨水很快席卷了我的全身,扑面而来的冰冷浇灭了我的怒火,但却没有冲走长宁公主惙怛伤悴的脸庞。

    我神色黯然缓步而行,行至宫门口的时候忽然遇见了一个人。

    “祝姑娘?”看着拿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雨中的祝锦蓉我难掩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锦蓉面色微红嘴角弯弯,含羞低眉递过油纸伞道:“锦蓉方才去了定北侯府,听府里人说世子今日进宫了,这雨来得又猛又急,锦蓉担心那些个下人不仔细忘了给世子送伞,左右锦蓉今日无事,特地前来给世子送把伞。”

    祝锦蓉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还好,越往后说她的脸越红,头也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更是像消失了似的,若不是我常年习武耳聪目明,只怕都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微微皱眉略有不虞,且不说我定北侯府众人即使都是武将出身但仔细体贴程度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府邸的管事,就说祝锦蓉在皇宫面前的这幅做派,知道的人知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任何逾矩,不知道的人只怕是会以为我与她早已心意相通、互相惦念。

    看着眼前祝锦蓉低到恰到好处的头颅,我微微眯了眯眼睛,心底悄然有了一个盘算。

    眼角余光里我的副将近江正牵着定北侯府的马车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等我,恰好给了我婉拒祝锦蓉的理由。

    见我拒绝的干脆,祝锦蓉面上难掩失落,若放在旁人身上看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神情落寞,定要忍不住上前安抚一番,只可惜我生的铁石心肠不解风情,并不懂得怜香惜玉一说,因此我只是点头冲她略一示意然后就大跨步离开了。

    那场大雨过后没几日就到了中秋佳节,往年这个时候陛下都会在宫中大设宴席款待朝中有功之臣,我长年驻守边关未能有幸参加,今年倒是得了个机会。

    进宫之前我鬼使神差地对着镜子将自己身上的月白祥云纹长袍看了又看,甚至还特意侧过身检查了一下后背是否平整,一直跟在一旁服侍的近江见此情形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那模样看起来竟像是在怀疑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一般。

    见近江如此大惊小怪,我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抬手在他眼前作出一个要敲他脑袋的动作以作威胁,近江连忙回过神来,忙不迭跟在我身后朝门口走去。

    入了宫我才知道长宁公主竟然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席间,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的脸上都难掩忧色,皇后娘娘甚至还提前离席去了瑶华宫。这种情况在往年是绝对不会有的。

    我端着茶杯冷眼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舞姬尽情地扭动着身体,可思绪却早已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世子”,就在我神游之际近江突然凑过来小声说道:“属下打听清楚了,长宁公主是因为前几日淋了一场大雨,再加上因芳嫔一事心里不好受,心伤思虑又添了风寒,一下子昏睡了好几日,到现在都没醒呢。”

    闻言我不禁有些心焦,嘴上却断断不肯承认。我放下茶杯瞪了近江一眼,轻声喝道:“谁让你瞎打听了?闲的没事干吗?”

    近江吃了瘪却并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着安抚我道:“世子莫恼,是属下在外面逛时偶然听到的,巧合而已,不过……”

    近江忽然故作玄虚地卖起了关子。

    我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并不追问,近江等了半晌自觉无趣,讪笑两声接着说道:“不过要我说啊长宁公主这病也不是全无好处……”

    近江原本还打算卖关子,但一看我脸上的神色他立即改了主意,不等我有所反应便继续补充道:“听说陛下心疼公主,特意免了她和皇后娘娘的禁足,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近江说得轻松,可我却不由得心底一沉。芳嫔一事事关重大,贤妃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短短几日就查出什么能为长宁公主和皇后娘娘洗清冤屈的事情,更何况就算她查出了什么也断然不肯轻易地说出来。

    明知道被里里外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陛下还力排众议免了长宁公主的责罚,或许这并不是因为他对长宁公主的无限恩宠,只怕是……

    思及至此,我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近江也察觉到不对劲,收起面上的笑意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我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凑到近江耳边小声吩咐道:“去探探长宁公主的病情到底如何?问问是否能……治愈。”

    闻言近江面色大变,片刻过后立即回过神来,分毫也不敢耽搁立即起身去了。

    在等待近江的那一个时辰里,我面无表情脸色铁青,一边盯着门口的方向一边不停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来转移内心的焦灼与不安。

    当近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我不受控制地直起了身子,可一看他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成真了。

    蓦然间,我直挺的脊背连同我的心一起兀地沉至最底最底。

    那天我做了一件我长到这么大做过的最不合规矩的一件事,我趁着丝竹管弦声正盛悄悄从宫宴上溜了出来,又踩着夜色小心避开皇宫守卫,神不知鬼不觉潜到了瑶华宫。

    偌大的瑶华宫内宫殿林立,我正愁找不到长宁公主的寝宫所在,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我大喜过望,连忙跟上那个眼眶红红脚步匆匆的名叫玉珠的侍女来到了长宁公主的寝宫,还未接近寝殿我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而殿内进进出出的宫女们皆是满脸的凝重。

    长宁公主的寝殿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为了不被人发现,我只好绕到其背后,飞身躲到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上。

    好在近日天气还未转凉,有一扇窗户开着一道小缝,我从那小缝向内望去,只见皇后娘娘满脸泪花地拉着长宁公主的手,而长宁公主则安安静静地躺在寒玉床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气。

    看着曾经那个明眸皓齿、笑靥生花的小姑娘此时了无生机地躺在床上,我的心不自觉的紧紧揪到了一起,我不禁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冷硬绝情、铁石心肠。

    一阵寒风吹过,床上人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有眼尖的小宫女立即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小跑着过来关上了窗户。

    紧闭的窗户阻绝了屋外的寒风,也阻绝了我的抱恨终天。

    “世子”,近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背后,满脸心疼地小声劝我道:“该出宫了。”

    从不信神佛的我深深看了一眼那依然闭得紧紧的窗户,默默在心底开始祈祷:“我愿用我今生所有的福报,换她好好活着。”

    近江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有时候我自己都分说不明的情绪他却总是能看懂,今夜面对我明显不合规矩的做法,他并没有加以规劝更没有跟我说我不应该这么做,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我身后,陪我一起慢慢地从紫禁城走回到定北侯府。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间我就该离开定京重回北境了,临行前近江为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终于醒了!

    一向将情绪掩饰的很好的我不禁喜形于色,肉眼可见地长松了一口气。

    “世子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我要离京了祝锦蓉自然前来送我,见我喜上眉梢,她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那日我真是开心极了,开心到看见祝锦蓉也没那么不耐烦了。我微微展颜,笑着回答道:“自然是有天大的好消息。”

    话毕,也不等祝锦蓉继续追问,我一扫之前的垂头丧气利落地翻身上马,轻喝一声“出发!”然后率先驾马冲了出去。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在对方生死垂危之际只希望对方好好活着,可一旦对方好好活着了又会莫名生出许多胡思乱想来,比如说她最近是不是又任性了?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陛下和父亲会同意我们的亲事吗?如果真的成亲了她会愿意来西北这苦寒之地吗?还是我要放弃司徒家镇守北地的使命留在定京任一个无兵无权的闲职?

    我只以为自己满心苦恼,殊不知在旁人眼中我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连枯燥乏味的行军征途也突然变得鲜活有趣起来。

    我常常在想,是不是上天真的狠心收走了我的全部福报,否则为何自那之后的漫漫人生路会那么难走。

    长宁公主在北齐使臣的送行宴上一酒坛砸破了单雄的脑袋,同样也砸破了两国摇摇欲坠、并不牢靠的邦交。

    陛下震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打了长宁公主一巴掌,并随即发令昭告天下:“长宁公主不辨是非、不敬使臣、胆大妄为,实令朕痛心,罚其自今日起看守皇陵,静思己过、以儆效尤!”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并未来得及动怒,只顾着驾马像疯了一样往玉阳关赶,只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北齐二皇子宗屿亲率十万大军自王城出发攻打阳州,短短数十日就兵临城下,重伤不起的父亲只能硬撑着爬起来上阵迎敌,而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离我而去了。

    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慕容长宁的一个随性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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