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快开门啊侯爷!”

    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祝锦蓉突然一脸焦急地冲到侯府,不管不顾狂敲侯府大门,只说有非常要紧的急事必须见我。

    我睡觉原本就轻,被她这么一闹更是没了睡意,想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祝锦蓉也不会如此惊慌,如此想着我很快收拾整齐来到会客厅,命人将祝锦蓉带了进来。

    “侯爷!”甫一进门祝锦蓉就扑通一声跪下身去,满脸泪花地祈求道:“求侯爷救救玉阳关的百姓和将士们。”

    北齐联合东胡、西越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大肆来犯一事我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我还进宫奏请陛下恩准我回洛城领兵反击,只可惜陛下求和心意已决,没有应允。

    算日子北齐那边应该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就算求和不成打起来也不在这一两日,祝锦蓉现下为何会说什么“救玉阳关的百姓和将士们”?难道玉阳关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祝姑娘有话起来慢慢说,玉阳关发生什么事了?”

    我面色肃然,用眼神示意下人将祝锦蓉扶起来说话,谁料祝锦蓉竟是怎么也不肯起身。

    “侯爷,锦蓉无意中听闻永宁侯要带长宁公主出城,还望侯爷为了边关百姓和将士们的安危出手阻拦!”

    没想到祝锦蓉半夜前来竟是为了这个,可长宁公主出城和玉阳关又有什么关系?

    见我面露不解,祝锦蓉目光有些闪躲继续道:“陛下派人前去北齐求和,对方的条件只有一个。”

    “是什么?”

    “让长宁公主去和亲。”

    听到和亲这两个字我终于明白了祝锦蓉今日的来意,想来陛下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所以死死将消息瞒住没有告诉我,只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北齐求娶长宁公主一事到底是走漏了风声。

    “锦蓉知道公主对侯爷情深义重,侯爷对公主也并非无情,只是现下北齐联合了东胡、西越举兵来犯,玉阳关腹背受敌,侯爷和锦蓉一样,生在北地长在洛城,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将士们丧命啊!”

    “侯爷,锦蓉求求您了,求求您拦下长宁公主吧,玉阳关经不起这一场战事呀!”

    祝锦蓉伏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彼时我只以为她是真心为百姓们考虑,殊不知她只是想借机将长宁公主送去北齐那个虎狼窝罢了。

    听了祝锦蓉的话我久久没有动弹,见状她又不死心地提醒了我一声:“侯爷!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啊!”

    我不为所动,只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外黑漆漆的天色逐渐转灰。

    “牵马,点兵。”

    终于,我下定决心直起身来,沙哑着嗓子对外面吩咐了这么一句。

    闻言管事略有犹疑,张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好轻叹一声退出去准备。

    就在我刚点完兵准备出门的时候竟在门口意外地遇到了武安侯家的小姐,此时天幕还未拉开,灰蒙蒙的夜里她只带了一个侍女披着一个斗篷拦在我马前,仰着头问我:“侯爷,云珂只问一句,您对公主当真不曾有片刻心动么?”

    怎么会不心动呢?她是阳春三月的花,是六月盛夏的风,是金秋九月的果,是寒冬腊月的雪,她是这世间最美好最真诚的存在,可她同样也是北齐求娶的和亲公主,是大凌百姓和边关将士们的救赎。

    “不曾。”

    我面色肃穆语气冷然,轻飘飘扔出两个字后抬脚驾马绕过李云珂向西城门的方向驶去。

    我是大凌的定北侯,是北地百姓们的守护神,是万千战士舍命追随的镇北将军,在军国大事面前,我不是司徒焉,她也不是慕容长宁。

    死死拽着缰绳的指节隐隐泛白,修剪齐整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畅春园里她的一颦一笑跃然眼前,月漾湖畔踏着清风起舞的身姿摇曳若仙,还有……

    还有那日午后她轻轻印在我唇上的那个吻……

    我缓缓抬起手,身后众人都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

    我当真,要亲自去堵死她的生路吗?

    “定北侯,怎么了?”见我突然停下陈将军上前不解问道。

    陈将军是跟在老永宁侯身边征战沙场多年又看着莫子陌长大的老将,为了永宁侯也为了永宁军,他特意跑到侯府说要和我一起去拦长宁公主。

    我摇摇头,继续驾马向西城门而去,只是速度比先前慢了许多。

    陈将军察觉到不对,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张张口什么都没说。

    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多希望从定北侯府到西城门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尽的路啊,只可惜它不是,而我终究到的太早了些。

    陈将军字字泣血,甚至搬出了已故的老永宁侯,可莫子陌依旧丝毫不肯退让。

    看着将长宁公主紧紧护在怀中一步不退的永宁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懦夫一样渺小。

    我配不上她。

    长宁公主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背上,没有提醒永宁侯当心陈将军的偷袭,看到不省人事的永宁侯被人抬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她轻轻弯了弯嘴角,然后翻身下马。

    她静静站立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拂晓清新甘冽的空气,最后一次看着广袤无垠渐露鱼肚白的天空,然后解下身上的斗篷,露出里面绚烂夺目的红裙,毅然转身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毫不夸张地说,她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将大红穿成如此绝色的女子。

    长宁公主自金銮殿门前的石狮子起,一步一步三跪九叩拾阶而上,她额间的血迹就像精心描画的花钿一样,搭配着身上的红裙和头上精美的步摇,美得惊心动魄。

    金銮殿上的争吵声在长宁公主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偌大的皇宫竟像是没有人一般安静到寂寥。

    “父皇,您就让长宁去和亲吧。”

    长宁公主嘴角弯弯,语气平常到让人觉得她好像只是在向父母撒娇讨赏一般。

    长孙皇后扑上来抱着长宁公主哭的声嘶力竭,陛下也扶着龙椅红了眼眶,朝堂上大多都是事不关己的看客,只少数几个人看向长宁公主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孤身一人站在角落里,看着长宁公主含泪带笑将长孙皇后揽入怀中。

    世人皆知能用一个女子解决的事情何须动用千军万马,而我则是那个被一个女子用一生幸福作为代价护在身后的将军,何其无奈又何其无能?

    北齐二皇子宗屿浪名在外,可上次害我父亲战死沙场的人是他,现下联合东胡、西越逼得大凌不得不低头求和的人也是他,有这样心计、才能的人绝非池中之物,最起码在北齐那摊浑水里自保不成问题。

    有他的庇佑公主在北齐或许能好过一些,恰好他也需要大凌作为助力来弥补他生母早逝、无外祖家可以倚仗的劣势,因此我便向陛下上奏,奏请他从中周旋将公主的和亲对象定成宗屿。

    收到宗屿回信的那天陛下将我传去了御书房,几日不见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司徒小将军,陪朕出去走走吧。”

    商议完和亲事宜陛下突然叫住我,屏退众人只带着我来到了太和殿。太和殿是整个紫禁城最高的一座宫殿,站在上面俯瞰楼底的芸芸众生,颇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味。

    只是无论是陛下还是我,眼下都没什么心思欣赏这醉人的美景。

    “劳烦小将军去送长宁和亲吧”,陛下双手背后眺望着远方,幽幽开口道:“送完之后就不必再回京了。”

    作为一个皇帝,陛下比谁都明白我的苦衷。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永远也无法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臣……遵旨。”

    从太和殿回来的路上我听到两个小宫女凑在一起讨论,说是长宁公主马上就要及笄了,今年情况特殊,皇后娘娘更是打算好好操办一场。

    听到这个消息我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到要送长宁公主什么生辰礼物,恰巧那日去库里拿东西,一块上好的白玉映入眼帘,我登时便有了主意。

    从前在军中打发漫漫长夜时我也会随手雕一些小东西,只不过都不成什么气候,这次与以往不同,我雕刻的十分用心,因此进度也缓慢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簪子顶部的牡丹花终于初现雏形,我刚要松口气却不小心手一滑,削掉了一小角花瓣。

    我本想着不能送长宁公主这样不完美的礼物,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残缺的一角恰到好处地让整朵牡丹花活了过来,于是我依旧将它刻好了,仔细装在匣子里,趁着无人注意潜进瑶华宫,放到了长宁公主寝宫的桌上。

    “谨贺长宁及笄之喜。”

    信笺的末尾我没有落款,甚至还刻意改变了自己惯用的字体,长宁公主和这世间的所有人一样,都不需要知道我对她绵绵无绝期的情意。

    公主及笄那日永宁侯并没有出现,听说他已经和陈将军闹了许久,都闹到了绝食的地步。

    后来我常常在想,若是那时永宁侯真的带她远走高飞了,她现在是不是还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亲耳听着她的孩子唤她一声“娘亲”?

    其实也不尽然,世人都说长宁公主骄奢淫逸恃宠而骄,可我却知道她最是深明大义,甚至有时候我都会痛恨她这深明大义。

    她既担了那许多的骂名,为何不做个名副其实的骄纵公主?为什么要乖乖地舍弃一条自由的康庄大道,反而踏上那永不见天日的绝路?

    为了陛下?为了大凌?为了百姓?

    还是……为了不让我再次披上战甲。

    和泰二十七年九月初八,我奉皇命率领五千士兵护送和亲使团自定京出发。入目所及之处全是耀眼的鲜红,红灯笼红旗子红地毯红轿子,还有红色的嫁衣。

    礼官一声令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盖头从天而降,遮住了长宁公主言笑晏晏的如花笑靥,也遮住了我这一生的欢喜。

    送亲的仪仗浩浩荡荡,陪嫁的奴仆、金银、奇珍异宝铺满了十里长街,街两旁挤满了凑热闹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帝后送嫁爱女的繁华盛况。

    我骑着挂红花的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如雨般的红绸鲜花从天而降落了我满身,如若站在很高很远的地方看,只怕会觉得我是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新郎,而轿中坐着的是我满心欢喜的新娘。

    只可惜……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