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收拾完罗生门的人也算是给其他人了一个警告,一时间送嫁之行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

    这日,我正和莫子陌说着什么,忽觉背后传来一道探究的目光,我下意识回头看去,正好撞上长宁公主干净的眉眼。

    一阵秋风拂过,林间枫叶洋洋洒洒落了满地,笨重的车轮碾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秋日清爽怡人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枝叶被碾碎的味道,苦涩清香,沁人心脾。

    迎着长宁公主的目光,我不自觉微微弯了弯嘴角。

    她和秋日的清风一样,只要出现就能轻轻柔柔扫去我心底的阴霾

    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林间的宁静,还未来得及南飞的雀鸟被这尖叫声一惊,扑簌簌抖动着翅膀不要命似的赶紧飞走了。

    闻声我和莫子陌立即紧张起来,身边随行的侍卫们也早就拔剑出鞘,指着声音的来源处严阵以待。

    “救命啊”,一个衣衫凌乱、头发乱糟糟的侍女扶着一个身着嫩粉色衣裙的年轻女子一边尖叫一边向我们跑来,待两人走近了些,我赫然发现来人竟然是祝锦蓉和她的侍女松儿。

    方才我还在和莫子陌讨论对祝锦蓉的怀疑,现下她人就突然这么准确地出现在眼前,我下意识看了莫子陌一眼,心知自己对祝锦蓉的怀疑绝非空穴来风。

    “侯爷”,祝锦蓉用手扒着侍卫的长枪,楚楚可怜地唤了我一声。

    见她这副模样莫子陌十分不满,冷哼一声调转马头离开了。

    我扬了扬下巴,命人放她们进来。

    因着原本应该在定京的祝锦蓉突然狼狈出现在送亲队伍面前,我便下令安营扎寨原地休整。

    待祝锦蓉和松儿梳洗完毕来到主帐中时,我和莫子陌早已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发生什么事了?”我开口问道。

    闻言祝锦蓉眼中立时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低头凝噎半晌不语。

    我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只见几个从洛城跟来的副将脸上都写满了不忍,只有莫子陌才不管祝锦蓉哭没哭,没耐心地催促她快点说话。

    祝锦蓉可怜巴巴的目光也在四周游走了一番,然后低头从袖中掏出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道:“锦蓉在定京呆不惯,便想回洛城,洛城与定京相比虽是苦寒之地,却是锦蓉自小长大的地方,相信那里的人也愿意善待锦蓉几分。”

    听到这里我不禁皱了皱眉,再看其他副将脸上对祝锦蓉的心疼果然又多了几分,我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示意祝锦蓉继续说下去。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谁料……谁料今日进了阳城地界锦蓉竟遇到一伙穷凶极恶的山贼,随行的丫鬟和小厮们见他们人多势众来势汹汹,登时便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四下散去,跑得不见踪影,仅剩几个忠心护主的也被暴虐的山贼毫不犹豫地杀死了,最后……最后只剩下我和松儿两人,侥幸逃生……”

    话毕,祝锦蓉弱柳扶风地瘫倒在松儿怀里,泣不成声。

    周围的副将们听了祝锦蓉的遭遇,皆一脸的不忿,尤其是魏江,更是气得睚眦目裂,恨不得马上就能提刀去将那伙山贼就地正法才是。

    在这一片义愤填膺的氛围中,莫子陌冷静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兀:“那你们主仆二人是怎么从山贼手里逃出来的?”

    见祝锦蓉似是没有听清,莫子陌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依你所言那伙山贼人多势众,又残暴无比,那你和松儿两个弱女子是如何从他们手中逃脱,又是如何准确地找到和亲队伍并追上来的呢?”

    其实莫子陌的疑问再正常不过,可谁知祝锦蓉听了他的话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屈辱一般怒目圆睁反问道:“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公子觉得今日之事全是锦蓉刻意为之?锦蓉费尽心机,冒着清白被毁、性命不保的风险就是为了混进和亲队伍?”

    见祝锦蓉情绪如此激动,长宁公主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好言相劝道:“祝姑娘切莫动气,子陌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缘由而已,并非有意冒犯姑娘。”

    公主的话并没有平息祝锦蓉的怒火,她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我:“侯爷也是这么想的吗?”

    看着祝锦蓉通红的眼眶和委屈至极的眼神,若放在之前我只怕真的会觉得莫子陌是冤枉了她,可现下她一个借住外祖家的普通小姐既能从宫中得知陛下让莫子陌带长宁公主出城的消息,又能仅凭一个松儿就成功从山贼手中逃脱并准确无误地找到和亲队伍所在……莫子陌对她的怀疑并不出格,事实上,我对她的怀疑更甚于莫子陌,我只是没有明着表现出来罢了。

    面对祝锦蓉的质问,我沉默着不置可否,可一旁的魏江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忙跳出来替我解释道:“祝姑娘你别多想,咱们侯爷不会这么想你的,侯爷你说是不是?”

    魏江为人忠肝义胆,但却实在愚蠢,对于他的解释我只是淡淡抬了抬眼,依旧不发一言。

    见我如此反应,祝锦蓉登时就明白了我也信不过她。得知这一真相的她哭得更厉害了。

    “锦蓉知道,自那日锦蓉跑到侯府告诉侯爷莫公子要带长宁公主出城一事之后侯爷就一直对锦蓉心有疑虑,锦蓉在去找侯爷之前就知道此举定会让侯爷对锦蓉生疑,可锦蓉还是去了,侯爷可知为何?”

    “因为锦蓉知道,锦蓉若是怕侯爷怀疑就不去告诉侯爷这个消息,那玉阳关战事一起,就会有无数的百姓和将士命丧黄泉!锦蓉的父亲就是这么没的……侯爷的父亲也是这么没的!”

    “锦蓉跟侯爷解释过无数次,当日真的只是凑巧听到了陛下要让玉珠姑娘代替公主去和亲一事,可侯爷还是不信我,一直到现在都不信我,甚至还一直疑心我对长宁公主居心不良!”

    “侯爷……侯爷!您好好想一想,锦蓉平白无故害长宁公主做什么?!”

    祝锦蓉像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般,捂着胸口一连哭诉了好久。

    看着堂下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祝锦蓉,我知道今日她是有备而来,如若我再不“相信”她,只怕她就要拉出祝将军对父亲的救命之恩来寻死觅活了。

    思及至此,我便装作终于信了她的模样,摆摆手命魏江将她和松儿送到她们的营帐去。

    祝锦蓉走了,其他人也都相继退下了,唯莫子陌原本已经走出去了好远又折了回来:“你觉得她放心了没?”

    我点点头,道:“大概率是放心了。祝锦蓉虽心机深沉,但她自以为对我了解许多,再加上这一招上次奏效过,这次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了。”

    上次祝锦蓉“掏心掏肺”地对我说了许多心里话之后我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连带着也给了她不少好处,只是当时我真以为她是迫不得已、处境艰难才出手相助,谁料她只是做戏想利用我罢了。

    上次我没有拆穿她,让她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了,没想到这次她又故技重施,那本侯便让她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我如此有把握莫子陌终于放下心来,吊儿郎当往椅子里一瘫,戏谑似的哼了一声“红颜祸水”。

    没想到莫子陌竟会挑这样一个词来形容我,可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说错,思及至此我不由得轻笑一声摇摇头,拿过一旁定京传来的信笺看了起来。

    原本我以为只是一些日常事务,没想到信上的内容越看越让人心惊。

    见我骤然变了脸色莫子陌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将手中的信笺交给莫子陌,他粗略扫了几眼之后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信上说已经查到祝锦蓉和北齐王后有所勾结的蛛丝马迹,只是证据还没找齐,只能暂时按下不动。

    “如若真是如此,那只怕定北军也不干净了”,莫子陌眉头紧皱,面色肃然。他很明白如若军中出现奸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我点点头,道:“好在洛城那边还没出什么乱子,我马上传书回去,命人先暗中查探,不要打草惊蛇,收集好证据待我回去之后再连根拔起。”

    “也只能如此了”,莫子陌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再次坐回椅中疑惑道:“你说祝锦蓉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是怎么搭上北齐王后这条线的?”

    莫子陌不说我也在想这个,祝将军收养祝锦蓉之前曾专门查过她的底细,确实没有问题才下定的决心,再加上这么多年祝锦蓉也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因此从未有人怀疑过她会是北齐的奸细。

    可如若她一早就和北齐王后有所勾结,那祝将军查不出她的底细倒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根据传来的消息来看,祝锦蓉在北齐王后阵营的作用举足轻重,北齐王后又凭什么会如此相信她呢?

    我一边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一边细细思索,突然,从帐顶落下一块小石子掉入杯中,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看着杯中转瞬即逝的水花,我忽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我抬起头问莫子陌道:“你记不记得北齐王后曾经有过一个十分宠爱的侄女儿,还专门封她做了郡主?”

    莫子陌垂眸思索片刻,抬眼道:“你是说失足落水的庆阳郡主?”

    “不错”,我点点头:“那位郡主发丧之后过了近一年的时间祝将军才从野外捡到的祝锦蓉,因着衡河距洛城十万八千里,祝锦蓉又说自己只有七岁,因此从未有人将这两人联系起来。可如若祝锦蓉虚报了自己的年纪,而庆阳郡主落水之事只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将其送到大凌来的幌子呢?”

    “如此便能全都能对上了!”闻言莫子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抚掌道:“祝锦蓉之所以能和北齐王后勾搭在一起,并不是由什么人牵线,而是她本来就是北齐王后送到大凌的探子!至于方才咱们疑惑的北齐王后为何会如此信任她,都是一家人又有着同一个目的,可不是十分信任么!”

    “没错,只是我们苦于眼下没有证据,否则将证据和祝锦蓉一起呈交给陛下,不怕北齐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重重叹了口气。

    “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一个人”,闻言莫子陌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亮,随即抛下“稍等片刻”几个字就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看着莫子陌瞬间就消失不见的人影,我只得一边将这些年发生在祝锦蓉身上的事情和北齐联系起来一边等莫子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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