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

    帐内的暖暖笑意骤然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无边的宁静。

    “司徒焉?”听了玄影的话公主面上难掩慌乱,她试探着唤了我一声,不知所措问道:“我该怎么办?”

    该来的迟早会来,只是我没想到宗屿会来的这么快……

    我深吸一口气咬牙按下心底的酸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咧了咧嘴角,只不过拼命撑起的笑意比哭还难看。挣扎半晌我终是放弃了,微微垂眸开口道:“公主……公主想不想见见他?”

    我不敢抬头直视公主,生怕一看见她的眼睛我就会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或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对面的公主半晌没有回应,我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却只见公主满脸痛苦地捂着心口,面色苍白汗如雨下。而她露在外面的那截玉臂上,一道暗青色的黑影正在疯狂游走。

    不好!公主蛊毒发作了!

    我大惊失色接住险些晕倒在地的公主,一边高声命人去请高翀,一边心急如焚的将公主打横抱起,放到了我的床上。

    高翀很快赶了过来,只看了公主一眼他的面色就骤然变了。

    “怎么样?”我急的额上青筋暴起,迫不及待抓着高翀的肩膀连声追问道:“公主有没有危险?”

    偏偏高翀这时候犯了咳疾,捂嘴咳了半晌之后才能开口说话:“原本公主吃着高某送来的方子好生调养着,再过最多两三个月就可将蛊虫引出根除,可现下公主不知受了何种刺激,忽然气血翻涌引得蛊虫发狂,如若不尽快将其取出,只怕公主此次是凶多吉少!”

    听了高翀的话我险些睚眦目裂,死死攥着高翀的肩膀低声吼道:“可上次你不是说现下时机还未成熟,强行将蛊虫引出反倒会伤及公主玉体么?”

    “不错”,面对我的暴怒高翀又控制不住自己咳了两声,然后才再次开口解释道:“因此须得替蛊虫找到另一个它更喜欢的寄主,这样它才会心甘情愿从公主体内出来,不至于伤及公主玉体。”

    “更喜欢的寄主?”闻言我眉头紧皱继续追问道:“如何才能找到蛊虫更喜欢的寄主呢?”

    “蛊喜血肉,只要蛊虫闻到那人的血肉的气味,它自己就会有所反应”,高翀呼吸微喘,强打着精神回道。

    要让蛊虫闻到对方的血肉之气……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得在公主面前走上一遭?

    高翀明白我的顾虑,也心知公主身份尊贵,不能任由一帮大男人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可想救公主却又只有这一种法子……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公主,我当机立断有了决定:“玄影,你带人去找一些木头,玉珠去找一些纱布,我们几人先用自己的鲜血试试,看能不能吸引到蛊虫,如若不行,就用纱布在公主四周做一个帷帐,再让其他人来试。”

    玄影和玉珠得了吩咐立即去了,我率先摸出一把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刀,又将伤口靠近公主手臂的位置,心中暗暗祈求着希望蛊虫会对我感兴趣。可惜蛊虫并不为所动。

    我心下失望,沉默着将匕首交给知书姑姑,也不行。

    接下来是玉瑶、云逸、玄冥、师父、玉珠、玄影……甚至连高翀都在手臂上划了一刀,只可惜蛊虫对我们谁都不感兴趣。

    “准备搭帷帐吧”,我终于平静下来,沉声吩咐道。闻言玄影立即领命,着人去办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师父突然将我拉到一旁低声提议道:“公主那里不是有一颗还魂丹,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其实方才我也想过要不要直接给公主吃还魂丹,可思索半晌还是觉得先试试引出蛊虫比较好。

    如果成功了那公主依然拥有一颗还魂丹,日后万一遇到危险可以用来救命;如若不成功,到时再给公主服用就是了。

    眼下的顾虑无外乎是觉得公主千金贵体又人在病中,不便与过多人接触,只要搭起帷帐也就无碍了。左不过是些虚礼罢了,比起公主的性命不足挂齿。

    见我心意已决,师父也不再多说,只点点头便和云逸、玄冥一齐再次隐去身形。

    营里忽然闹起这么大的动静显然瞒不住北齐那边,我干脆下令不必刻意隐瞒。

    宗屿原本就是私下偷偷来的,他本身也不想被北齐使臣发觉行踪,因此除非必要他不会露面;至于其余的北齐使臣,为首的吕金已经带着祝锦蓉逃走了,余下的群龙无首便也不足为虑。

    营地里的将士们先从有职位的起,一个接一个划破手臂从公主的帷帐前走过,一连走过了几十个人,蛊虫依旧没有一丝反应。

    我面沉如水,正打算命人去叫更多的人,忽见玄影脚步匆匆走了过来,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北齐二皇子说他也想试试。”

    闻言我眉头微皱,搞不懂宗屿此举究竟何意。

    “他原话是怎么说的?”我压低了声音追问道。

    没想到听了我的问题玄影竟有些迟疑,支吾半晌不肯实话实说。

    见他这个反应我登时便明白了宗屿定是说了些什么与他和公主之间的关系有关的话,玄影担心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便不肯多说。

    “无妨,你实话实说便是”,我拍了拍玄影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

    见我坚持,玄影无奈只好说了:“二皇子说:‘虽说还未举行大婚仪式,但本皇子既然正好出现在这里了,岂有不为未来的皇妃尽心之理’。”

    话毕,玄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反应,生怕我会因此感到吃味难过。

    老实说,说不吃味难过是假的,不过多一个人也算是多一个机会,只要能救公主,就算是宗屿又有何妨?更何况,未必就有那么巧的事情,试了这么多人都不行偏偏宗屿可以?

    思及至此,我面色淡淡命玄影将宗屿带了进来。

    为了避人耳目,宗屿脸上戴着半块银制的面具,精心雕刻的花纹和流畅的曲线恰到好处地遮去了他大半张脸。

    不过虽看不清他具体是何样貌,但只看他通身的气质和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以及藏在面具之下那双深邃的眸子,不难猜出他长相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在我观察着宗屿的时候宗屿同样也在观察着我,与我对视片刻之后宗屿勾勾唇角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冲我拱了拱手:“久仰大名,定北侯。”

    “彼此彼此,二殿下。”

    宗屿进来之前我专门找了个借口将高翀支出去了,此时帐中没有外人,自然没有隐瞒宗屿身份的必要。

    我和宗屿之间的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毕竟除了长宁公主的原因之外,他更是父亲以身殉国的主要责任人。

    见此情形玄影不禁有些担心,他不着痕迹挡在我们两人之间,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公主已经在这里了,二皇子请吧。”

    玄影一手捧着一把匕首,一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见状宗屿淡笑着撤走目光,并不伸手去接玄影手中的匕首,而是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另摸出一把十分小巧的匕首,面色如常在手臂上划了一刀。

    鲜红的血液立即涌出,一滴一滴落到垂在地面的帷帐上,很快就和早已干涸的血迹融为一体。

    “有反应了!”

    “有动静了!”

    帷帐之内,知书姑姑、玉珠、玉瑶既惊又喜的声音接连传出,我下意识和玄影对视一眼,后者忙不迭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高翀回来了。

    “公主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观察了一下蛊虫的反应,高翀面露喜色感叹了一句,随即连忙取出先前就准备好的一应家伙事儿,示意众人做好准备。

    玉珠在高翀的示意下将公主的衣袖高高卷起,露出长长一截如玉般的手臂,宗屿迈步上前,同样卷起衣袖,将他的手臂紧紧贴着公主的胳膊,又将伤口对准了蛊虫的位置。

    感受到宗屿的接近,公主手臂上的蛊虫更加躁动,高翀找准时机,眼疾手快在公主的手臂划了一刀。

    公主吃痛皱眉,下意识地闷哼了一声,而公主体内的蛊虫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不到眨眼的功夫就顺着公主的伤口钻进了宗屿的皮肤。

    高翀迅速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止血药粉和纱布,飞快地替宗屿包扎好了伤口,与此同时,玉珠也在玉瑶的帮助下替公主包好了伤口。

    “二公子感觉如何?”包好了伤口之后高翀一边盯着宗屿的脸一边关切问道。

    为了不暴露宗屿的身份,我下令对外只说宗屿是定北侯府世交家的公子,排行第二,因此便称他二公子。

    现在蛊虫已经从公主体内引出,只需好生调养一些时日她就无大碍了,可是宗屿却不一定。

    蛊虫对宗屿的血肉很感兴趣,方一入他的身体定会疯狂吸食他的血气,纵使宗屿身强体健,却也未必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果不其然,高翀话音未落宗屿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再看他的手臂,那团暗黑色的青影正疯狂地向上游走,似是根本不满足只栖身于宗屿的手臂。

    不等我吩咐玄影就带人将宗屿抬到了早就准备好的营帐之中,我和高翀也跟了过去。

    “他……要不要紧?”见高翀撤回了替宗屿把脉的手,我思绪复杂开口问道。

    我与宗屿有新仇旧恨,若放在之前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可他到底是公主嫁到北齐之后的倚仗,现如今又为救公主以身犯险……

    他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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