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好在高翀脸上并没有什么太过紧张的神情,他一边替宗屿盖好被子一边平静回道:“无妨,二公子只是一时承受不住蛊虫的躁动,血气翻涌导致的晕倒,按方吃药再好生将养几天就无大碍了。”

    闻言我稍稍放下心来,眉梢却并不舒展:“二公子家中还有要事需他处理,因此他并不能在这里久待,现下蛊虫引到了他身上,届时还得劳烦大当家的亲自跑一趟才是。”

    “这是自然”,高翀点头应下:“只是不知这二公子家在何处?到时高某要去哪里找他?”

    我不知道宗屿愿不愿意让高翀知道他的身份,还是想通过什么别的方法解蛊,因此我并没有直接回答高翀的问题,只说到时宗屿自会同他说明。

    闻言高翀立即会意,也不多追问便出去开药方了。

    安顿好宗屿我又来到了公主的营帐看她。先前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才暂时将她安置在我的营帐,现下公主脉象已经平稳,知书姑姑便着人将她挪回到自己的营帐去了。

    我进去时玉珠玉瑶已经替公主换好了干净的寝衣,见我进来,玉珠朝我略施一礼便带着玉瑶退了出去,于是营帐中只剩下了我和沉睡着的公主。

    我缓步上前走到公主床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侧脸。公主睡得很沉很安稳,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方,悄无声息洒下一块青影。

    看着公主沉静的睡颜,我微微弯了弯唇角,而后撤回手,席地坐下,后背靠着她的床。

    冬日昼短,没过一会儿帐外的天色就暗了下来,营地里的兵士们手持火把,一边巡视四周一边暗暗咒骂着冬夜的寒冷。

    帐内的温暖宁静并不受帐外影响,当中摆放的大暖炉里暗黑色的木炭正肆意地燃烧着,时不时传来噼啪一声轻响。

    我静静地靠在公主床边,听着她清浅祥和的呼吸,看着眼前不远处不断跳动的火苗,恍然间只觉得岁月悠长静好,余生只余欣欢。

    公主比预料中醒的要早一些,甫一睁眼她就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没过一会儿知书姑姑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温声说道:“这是随行的太医们熬的滋补汤,一直放在炉火上煨着,您喝几口补补气力。”

    公主睡了这几日没进汤水,想来腹中早已饥饿难忍,还好知书姑姑心细,总能想得这样周到。

    我伸手接过知书姑姑手中的汤碗,旁若无人地用银勺舀起一口汤,小心吹到不烫的程度,然后才送到公主嘴边。

    这几天我衣不解带守在公主床边照顾,知书姑姑虽觉不妥,却也到底没忍心拂了我的好意,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知书姑姑都不说什么,玉珠和玉瑶自然也不会多事。

    接连几次险些失去公主的遭遇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古语有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这一生经历过太多死别,和公主的生离虽势在必行,但却并不是眼下,既如此,何不痛痛快快敞敞亮亮地放肆它一回!

    递到公主嘴边的汤水都快凉了公主也没喝,想来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又不好直说,思及至此我立即起身,大跨步走出营帐命外面的小宫女换个别的味道的汤来。

    知书姑姑一早就吩咐众人备了几种不同口味的汤在炉子上煨着,因此没过一会儿小宫女就捧来了一碗咸口的汤。

    公主果真是不喜方才的汤,换了碗咸汤之后她三下五除二就将其喝光了。公主方才醒来,虚不受补,因此只喝了一碗便不能再喝。

    “我怎么会晕倒?”公主在玉珠的服侍下净了口,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好奇问道。

    闻言帐内众人都沉默了。我知道她们是不想在我面前提及宗屿,可宗屿为救公主以身犯险,到现在都还没醒,此事断断没有瞒着公主的道理。

    众人不好开口,那便由我亲自来说吧,于是我将公主蛊发并之后发生的事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公主,听完我的话公主面上难掩讶异,显然是她也没有料到宗屿竟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皇妃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呆愣了半晌公主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迟疑道:“他……他怎么样了?”

    我知道对于公主来说宗屿无异于她的救命恩人,就算她对宗屿没有任何感情于情于理也该关心一下对方,可不知为何,听到公主关心宗屿我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不过即使心里很不舒服我也不能不回答公主的问题,因此我只是面色淡淡言简意赅回了一句:“还没醒。”

    知书姑姑到底是经过男女□□的,见此情形何尝猜不出来我的心思?

    见我明显闷闷不乐不愿多说,知书姑姑不动声色接过话头,看向公主柔声解释道:“听高大夫说二皇子身强体健,那蛊虫进了他的身体如鱼得水,十分活跃,因此它对二皇子的影响比对公主的更大。”

    知书姑姑的语气难掩担忧。在此之前她不知道宗屿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对他没什么感觉,可眼下亲眼看着宗屿为公主付出甚多,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她自然十分希望宗屿能好好活着。

    不说知书姑姑,就连还未见过宗屿的公主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担心起来,扭头问我道:“那个……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闻言知书姑姑和玉珠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目光投至我身上。我感受到了她们的目光,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背对着公主假装看着帐外发呆。

    须臾过后,知书姑姑和玉珠不谋而合,皆随意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我只是觉得他救了我,现下又昏迷不醒……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他”,知书姑姑和玉珠出去之后,公主一边好生向我解释一边掀开锦被准备下床。

    听到公主的动静我也顾不上吃醋了,连忙转过身来只怕她会摔着,好在公主身体尚未恢复动作不快,于是我便一言不发蹲在她面前,轻柔而小心地替她穿起了鞋。

    “司徒焉。”

    在我低头专心替她穿鞋的时候公主突然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嗯?”我下意识应了一声,抬头挑眉不知公主何意。

    “你是不是……吃醋了?”

    公主试探性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戏谑,骤然被人戳破心事的我瞬间红了耳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以对。

    见状公主倒像是很开心的模样,她调皮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追问道:“是不是呀?”

    看着长宁公主的盈盈笑颜,我没有用语言回答她的问题。

    一个绵长的亲吻过后,我看着公主水雾迷蒙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

    “长宁,我后悔了怎么办?”

    公主眨巴着眼睛没有反应。

    “长宁……”

    “长宁……”

    “长宁……”

    我双手撑在公主身侧的床上,凑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近乎偏执地喊了三遍她的名字。

    “怎么了?”公主并不知道此时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因此她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垂眸拂去心底所有的顾虑,再次抬眼直愣愣盯着公主问道:“长宁,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走?”公主依旧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满脸疑惑道:“走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我不做这定北侯了,你也不要做什么劳什子公主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我们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成亲生子,白头到老,好不好?”

    “好不好?”

    ……

    公主终于反应过来我口中的“跟我走”是什么意思,可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惊喜,甚至连一丝纠结和犹豫都没有。

    待最初的震惊消逝过后,公主眼中交织的复杂情绪只有遗憾、心疼、绝望和悲悯,既是对我的悲悯,也是对她的。

    长宁公主一个字都没说,但我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太晚了……

    终究还是太晚了啊……

    公主死死攥着我的衣袖,将头抵在我的胸前,泣不成声。

    看着眼前人伤心欲绝的悲痛模样,我不禁开始怀疑,让她明白我的心意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惹她伤心?如果我没有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她现在是不是会轻松快乐很多?

    纷杂的思绪占据着我的头脑,我不知所措地将下巴抵在公主头顶,置若罔闻般叹息了一声。

    一滴温热的泪不受控制地自我眼角滑落,悄然落入公主发间,又倏忽消失不见。

    怀里的公主哭得更凶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无法自主稳住身形,我太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我了,因而我也更加心疼她。

    一股熟悉的血腥味传入鼻尖,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我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公主手臂上的伤口早已崩裂,此时正血流不止。

    我大惊失色,连忙将公主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又手忙脚乱地从一旁翻找出止血散和纱布,重新替她包扎好了伤口。

    看着躺在床上满脸泪痕、面无血色的公主,我自责万分愧疚万分!

    “对不起”,我握住公主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放在脸上,轻轻蹭了蹭:“我不该说这些惹你伤心。”

    公主红肿着双眼摇了摇头,又用右手拇指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她温柔似水的轻抚就像春日里和熙的阳光一样,轻轻柔柔地给人许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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