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烤鱼耽搁了时间,我们一行人来不及去找住的地方,只能在野外凑合一宿。此处地处平原,近处虽无村落但也没有什么虫蛇猛兽,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找来几根木头,在马车四周搭了个简易的围栏。

    是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一马平川的原野里只有零星几点星光,马车内不知道是谁已经睡熟了,另一个人则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倚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竟真的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声响,我猛地睁眼,与此同时右手迅速摸上剑鞘。

    是长宁公主。

    我松开手,不明所以问了一句:“公主?”

    长宁公主原本像做贼似的提着裙摆,听到我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回过头来笑道:“我睡不着,起来走走。”

    看着暗夜里长宁公主亮晶晶的眼睛以及稚气未脱的如花笑靥,我的心不由得软了一下。

    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即使马车里面已经被玉珠布置的尽可能舒适,可再怎么也比不上她的瑶华宫,更不必提今夜是她不得不远离父母亲人的第一夜。

    思及至此,我立即起身,沉默着跟在长宁公主背后来到溪边。

    公主还是孩子心性,行事作风没有那么多顾虑,她在溪边找了块大石头,脱掉鞋袜爬了上去,盘腿坐在上面。

    “莫子陌你成亲了么?”

    长宁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块小石子,玉手一抬将其扔进了水里。如镜的水面冷不丁被扰了清梦,不满地荡起一圈圈涟漪,连带着惊动了水中月亮的倒影。

    “没有”,我摇了摇头,惜字如金。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她继续追问。

    喜欢?什么是喜欢?

    我还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长宁公主已经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有喜欢的人,非常非常喜欢。”

    长宁公主说的斩钉截铁,可实际上我并不是很信她,她比我年纪还小,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喜欢?

    可不管我信不信她,那晚的公主就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什么机关,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很久。

    她口中的司徒小将军我自然知道,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他情根深种,就因为他无意中救了她一次?还有,她是从哪里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的?

    看着长宁公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样子,我只一心盯着水面上的波纹发呆,彼时的我对长宁公主并没多少好感,自然不会有兴趣听她那些少女心事。

    更何况,我还担心日后她回想起今日恼羞成怒,找借口发难于我,届时陛下还会不会护着我我不得而知,毕竟自北齐使臣一事过后,我第一次对陛下的英明产生了怀疑。

    陛下是个好皇帝没错,可同时他也是个父亲,视女儿如若珍宝的父亲。

    思及至此,我忽然心生一计,既然陛下面对长宁公主时不能做到清醒理智,那任由她兴风作浪岂不是迟早会祸国殃民?既如此……

    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石头上睡熟了的长宁公主,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罢了,还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我微微抬手对着空中打了个手势,而后弯腰俯身将长宁公主打横抱起,睡梦中的长宁公主面容恬静,安静的眉眼上写满了孩童一般的天真,单看她的睡颜你很难想象她拥有那样一个暗黑的灵魂,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显得这么可怕。

    我轻声叫醒玉珠,在她的帮助下小心将长宁公主送回车内,厚重的车帘再次放下,我直起身来看着广袤无垠的暗夜深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她还有一丝良知……希望我的苦心不要白费……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面上看起来一如既往,实际上却一直偷偷观察着长宁公主的一举一动,有时候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脸,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听到的传闻是否真实?

    在金陵时我有一至交好友名叫白及,只可惜他和父亲一样,皆殒命在了和南梁的战事里,白及家中还有一个父亲并一个幼弟,就住在离皇陵不远处的村落里。

    长宁公主和玉珠并不认路,于是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她们绕远路来到了白及家所在的村庄,陈旧的村庄透着古朴的气息,村头的空地上聚满了村民,几个身着铠甲的士兵站在人群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征兵令。

    白老伯有三个儿子,前两个都失在了战场上,甚至于白老伯自己也是挽弓上过战场的,因此由他出面斡旋将原定的征兵令发布时间挪到我们路过的时候是再轻松不过的。

    我假借马儿疲累之由停下马车,目送着长宁公主和玉珠不知世事艰难的背影跑进了村子。

    没过多久,玉珠过来说公主要在这里歇一晚,我沉默着点头,心中却并没有多少计划得逞的喜悦。

    站在白及家简陋却不失整齐洁净的院中,我不由得想起了我们一起在军营操练的时光,白及年长我几岁,射得一手好箭,甚至可以说我的箭法都是他教的,当时他教我时用的那张弓就是白老伯现在手里的那张。

    “这是我白家祖传的长弓,我的大儿子带着它抵御西越,二儿子拿着它大战南梁,过不了几日,我又要把它传给小儿子,让他用它来驱退北齐。”

    看着白老伯浑浊的双眼中那丝无法抑制的清亮,我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年轻的白及跪在父亲面前不舍却又坚毅的目光。

    我痛恨战争,因而痛恨一切挑起战争的元凶。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状,好在长宁公主和玉珠都在专心听白老伯说话,因此没人察觉我的异样。

    “您……恨长宁公主吗?”长宁公主看着白老伯轻声问道,一向清澈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迷茫。

    闻言白老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回答道:“姑娘要知道,战争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白老伯的无奈令我心酸,可他的淡然更让我愤怒,面前的女子是下一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他仅剩的小儿子很有可能要因她而死,他怎么能说出“战争从来没有那么简单”这样轻飘飘的话来?

    不该是这样的,根本不该是这样的!白老伯怎么能像陛下一样,如此简单就被长宁公主哄骗住了呢?

    我的愤怒又一次郁结在胸口,直至夜深人静才得以发泄:“长宁公主自幼便无法无天随心所欲,自她懂事起后宫就没安宁过,前段时间还害得芳嫔骤然小产,如此这般皇上都不曾重罚她,此次若不是因为她胡闹过了头,涉及前朝战事,只怕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侯身为人臣,对陛下爱女之心无可置喙,可本侯作为大凌的永宁侯,断然不能看着一个个无辜生命就因她一时胡闹呜呼归西!本侯不能对公主做什么,劝谏皇上皇上也不听,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特意绕路至此,只望今日之情之景能唤回她的一丝良知,可千万别再继续胡作非为为祸百姓才是!”

    “你是今日看她如花笑靥温和有礼,所以才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可她若不是善于伪装招人怜爱,又怎会哄得陛下和皇后对她多加纵容?要知道咱们陛下可是难得的明君!”

    ……

    这些日子积攒在胸中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连串的控诉像春日花开一般呈不可阻挡之势,面对我的愤怒白老伯眼中写满了理解的悲悯。

    “侯爷”,待我平静下来,白老伯哽着声音唤了我一声:“您贵为一品军侯,如何看不出北齐的求和自始至终就是个笑话?就算没有长宁公主,难道他们就找不到其他开战的理由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罢了!

    “长宁公主今年不过十二岁,被陛下和娘娘娇滴滴地养在深宫之中,她如何能看穿北齐披在羊皮之下的狼子野心,又如何能做到谨言慎行以免掉入他们早已布好的陷阱?”

    “我明白侯爷的心情,我的儿子……我的两个儿子都和老侯爷一样是因战争而死,我最能明白侯爷的悲痛!可是侯爷,当战争不可避免之时,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儿郎最光荣的使命,他们虽死犹生!”

    “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它也不会因一个人的某个举动而起,亲人朋友的离世固然痛彻心扉,感到愤怒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侯爷,侯爷!我们不能让愤怒蒙蔽了眼睛啊!”

    白老伯难掩颤抖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理智,这是自父亲离世之后第一次有人直言说我被愤怒蒙蔽了双眼。

    白老伯回房之后我一个人在院中站了许久,深夜里的村子十分静谧,只不时有一两声轻微的犬吠,随即又很快沉寂下去。

    我双手背后思索良久,终是下定决心派人回定京去查查长宁公主的事情。

    前一晚我基本没合眼,第二日便起得迟了些,待我收拾妥当来到白老伯家的厨房时,长宁公主正在埋头吃面。

    因着昨夜受了白老伯的指点,我思索再三终于鼓起勇气率先对她打了个招呼:“小姐今日起得这么早?”

    出门在外,自然要掩去公主的真实身份,即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就是长宁公主。

    出人意料的是,今日长宁公主一改往日亲切和熙的行事作风,只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搭理我,想来是她睡不习惯农家的硬木床板所以心情不好,我讪讪收住话头转而看向白老伯的小儿子白起,劳烦他再替我和玉珠分别做一碗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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