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几乎意识全无的公主道过别后,我将玄冥留在行宫保护公主的安危,自己则和慕云溪各带了几个心腹一起进山。慕云溪打小在这一带长大,可这也是他第一次在隆冬进到皇陵后山的深处。

    “山上积雪很厚,随时都可能踩空,侯爷千万小心。”

    慕云溪带人神情严肃地在前面开路,我和其余人紧随其后,越往里走雪层越厚,时不时就有人不小心滑倒或者掉到被积雪覆盖的坑里,因此我们一行人前进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

    走到一处略微有些平整的地方慕云溪举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简陋的地图努力对照着辨认方向。

    “走这边。”

    慕云溪选定一个方向,我们跟着他继续向前,不料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我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慕云溪眉头紧皱,重新对照着地图选定另一个方向,半个时辰过后,我们依然回到了原地。

    “地图拿过来给我看看”,我伸手接过慕云溪手里的地图,眉头紧皱。

    慕云溪带的这张图说是地图,可实际上只是几条非常简单的线加上几个几乎没有作用的树的标记。

    我不动声色看了慕云溪一眼,想来慕云溪也觉得这个地图有些太过简单,略默一默赧然解释道:“那老伯已是古稀之年,说话都很是勉强,再加上深山积雪,可以当做路标的东西实在不多。”

    我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在意,我和慕云溪已是利益一体的两方,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不尽心的理由。

    我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地图,中间路程的指示虽并不明确,但终点是在最南方的一个断崖边却是可以确定的。

    我举目四顾,入目之处皆是皑皑白雪以及树叶都掉光了的大树,仅凭肉眼很难辨别有什么区别。再抬头望天,太阳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厚重的云层艰难坠在天幕上,像是随时都要砸向地面。

    得不到任何外界的帮助,我们只能靠自己。

    我卷起地图还给慕云溪,命随行的侍卫从包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色布条分发给其他人:“接下来我们就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每走过一处就系一个布条,这样可以避免原地打圈,后面返程的时候也可当做指引。”

    众人立即应下,一起朝一个方向走去。

    山里积雪很厚,最深处甚至能没过一个成年男子的腰,表面上的雪由于是新积的,还较为松软,可底部的雪经过长年累月的锤炼,早已变得十分坚硬,有的地方甚至还结了冰,一踩上去就会脚底打滑。

    “前面有个陡坡,大家都小心点,脚下试探着踩实了再往前走。”

    我话音刚落,打头的士兵突然脚一滑摔倒在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斜坡往下滑。

    紧跟在他身后的人连忙向前跨了两步想要抓住他,结果情急之下不小心踩到被他压实的雪面也跟着滑了下去。

    “都站住不要动!”

    眼看后面的人还想去救前面两人,慕云溪大吼一声制止住他们,然后一边命不断滑落的两人想办法去够旁边的树,一边快速从背上的包袱里掏出一卷长绳系在腰间。

    我快步上前,紧紧抓住绳子另一头,沉声道:“我抓紧了,你小心!”

    慕云溪手上动作不停,略一点头随即飞身而出,借着山坡上几棵树干的弹力,迅速向两人掠去。

    与此同时,山坡上站着的另一个慕云溪带来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从包袱里往外掏绳子,不必说,其他人自动分成两拨,一拨帮我扯着慕云溪的绳子,另一拨人则去帮忙拽着另一个人的绳子。

    慕云溪抢先一步抓到一人,连扯带拽将他拉到一棵树旁,然后立即飞身向另一人扑去。

    山坡陡峭,另一人下滑的速度过快,即使慕云溪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滑越远,直至滑到一个截断处,骤然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万分悲痛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尤其是慕云溪。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他不先去救那个离他近的人,很有可能两个人都救不回来,可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人消失在眼前的痛苦,依旧非常人可以承受。

    眼看慕云溪濒临崩溃无法做决定,我挺身而出地从队伍中挑出两人:“你们两个带够足够的补给,从那边绕路去山崖下面找找,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我们都知道冰天雪地、悬崖峭壁,那人还活着的概率极低,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这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义!

    被我点到的两人一丝犹疑都不曾有,立即点头领命。

    “切记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另外,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不必追我们,事毕之后在此处等待即可。”

    “是!”

    安排好两人之后我们其余人则继续前行,到了夜里,我们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生起火堆,大家都一言不发围坐在火堆四周,默默啃着手里的干粮。

    每个人都害怕知道那个结果,但又清楚地知道结果八九不离十。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会寄希望于神灵,期待会有奇迹出现,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面无表情的慕云溪单独坐在一处,双手交握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发呆。

    我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酒袋提在手里,走到他身旁坐下。

    “喝点吧。”

    我将手里的酒袋递给慕云溪,撤回手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一个人不得不直面死亡的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多余。

    慕云溪拔开酒袋的封口,仰头狠狠灌了好几口烈酒,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亮我们就收拾好了行囊再次出发,今天的路比昨天要好走一些,并且到了中午的时候,消失了好几日的太阳终于肯露面了。

    我们一行人十分欣喜的发现当初随机选择的方向正是南方!我喜不自胜,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公主危在旦夕,我须得快一点才可以!

    “侯爷快看!”忽然,一个难掩惊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图上的断崖跃然眼前。

    我心下一紧,快步跑到慕云溪身边,此时他早已从怀中掏出那张地图仔细对照起来。

    “就是此处”,慕云溪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按照这图上画的就是这里!”

    听到慕云溪确定的话语,我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大家四散开来,都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草药”,我努力平复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命令众人分头去找,末了,并未忘记补充一句:“切记注意安全!”

    我们一行人在四处找了半晌,别说草药了,就连一株活着的小草都没找到,我不禁再次焦急起来。

    距离我们从行宫出发到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我出发时公主都已经气若游丝朝不保夕,现下又过了四日,不知道公主是何情形,如若再耽搁下去……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继续再往下想。

    “再仔细找找,一定是我们没有找对地方!”慕云溪沉声吩咐道,此时他比我要沉得住气些。

    闻言大家又四散开来,更为仔细地将面前这片空地重新翻找了一遍,只可惜依然无果。

    “会不会是那老伯年纪大了,记错了?”

    一连找了两遍都没有找到,我不禁有些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照慕云溪所说,那老伯已是古稀之年,说话都很是勉强,没说清楚或者记错了什么也未可知。

    “不会”,慕云溪摇摇头表示否定:“那老伯的女儿幼时顽皮,一个人偷偷跑到山上玩耍,一不小心坠落悬崖命在旦夕。等老伯家人找到她时她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口气,那老伯爱女如命,又听老人说山上有这种草药能救他女儿,当即上山,九死一生找到了那草药,他女儿这才捡回一命。此事深深刻在老伯心里,断不能记错,更何况,他的其他家人也能佐证这一说辞。”

    如此说来,当真是我们没找对地方。

    我举目四顾,细细思索着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

    突然,面前的断崖映入眼帘。

    “你说那老伯是九死一生才找到那草药的?”

    “是”,慕云溪重重点头:“老伯平日里靠砍柴为生,身体很是健壮,可当时他回到家中时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

    听了慕云溪的话我灵光一闪,快步奔向崖边。

    此次我们上山,虽一路险象迭生,但到底没有太多很是致命的地方,那老伯对山上地势很是熟悉,又是夏天来的,走起来应该比我们要容易很多,那他到底为何会带着一身伤回去,又说是九死一生才找到的草药呢?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那草药生长在极不易取得的地方!

    “拿绳子来。”

    我先是站在崖边向下观望,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草药的影子,要想一探究竟,只能用绳子系在腰间下去一探了。

    “侯爷不可!”明白我究竟要做什么之后其余人立即出声阻止我道:“这座断崖太过陡峭,鲜有落脚之处,再加上到处都是冰雪,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山崖,太危险了!”

    “是啊侯爷,属下愿替侯爷寻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还望侯爷三思!”

    我带来的人都是陈叔特意从永宁军中挑出来的精锐,又跟着我一起长大,此中情谊自然非一般人能比。

    他们不愿我以身犯险,我自然也不想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此时事关公主迫在眉睫,我的身手又是他们里面最好的,自然由我去找草药最为稳妥。

    我抬手拒绝其他人的规劝,坚持要自己亲自行动,其他人还想再说,我只好搬出永宁军主帅的身份压制住他们。

    军令如山,他们即使万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听我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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