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堆接站的人流，这人慢慢走过来，外套将人拢成一道修长高挑的轮廓。
近了。
更近了。
等到这人走近了，时岸打量他那张脸，堪称一个平谷无波：“时岸？”
输了。
她彻底输了。
“走吧，点好菜了。”
池凡拉过她的行李箱。
“……”
他向前走了两步，没听到脚步声，停下来转过头，语气迷惑：“怎么？”
“不跟上？”
时岸第一次感觉到正常也是一种额外的挑衅。
显得就她还有点不自在了几天似的。
显得她还挺敏感。
也是，他们明明是朋友，这种情况只会觉得尴尬，怎么会觉得——
会觉得——
时岸在脑子里把两个字转了一圈——有点暧昧。
时岸听见这人语气无辜又困惑：“时岸——
你有心事？”
有个屁。
“一点都没。”
时岸夺过自己行李箱，走前面去了。
她隐约听到笑声。
她一回头，又看到一张无辜的冷脸。
那张脸思考了几秒，非常贴心：“向右拐。”
时岸站在饭店门口，后边那人才慢悠悠地跟过来，两人约好了似的，都自觉变了脸。
坐在饭桌上，池凡看见这人和变脸一样地挂出一副甜笑，把他爸妈迷的五迷三道的。
至于他自己——
他筷子刚刚伸出来，就听见爸妈叫了：“今天是小岸回来第一天，你不给小岸多夹点菜吗。”
时岸羞涩一笑：“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池凡见这人摆手，结果立刻把碗往他手边推了一寸。
和过年接红包似的，主打一个口是心非。
时岸看了一眼他嘴角的笑意，在饭桌底下撞了他一下，这人垂眸，把笑容给收了。
她咬牙切齿：“你今天怎么总笑。”
“犯法？”
“犯。”
“多吃点。”池凡说道，“这不犯法。”
——
吃完饭，这人还是一点也不急，提着书包在后边缀着。
时岸一副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
池凡见这人走到半路，脚步慢下来，看了眼表——到时候了。
没一会，他袖子被一扯。
“池凡。”
“嗯？”
“我们是朋友是吧。”
她看起来气呼呼的。
池凡乐了。
“嗯，是啊。”
“……”
“……”
“上次，是意外。”
“什么意外。”
面前这位更咬牙切齿了。
“下雨，外套。”
“就我不小心——亲——反正就碰到你一下——”
他现在像是想起来了。
“哦。”
时岸压着一股子气，闷声。
“你一点事情也没有对吧。”
“当然没有。”
这人否认完之后忽然停了下来——
“时岸……”
“？”
“你不会……”
池凡顶着一脸你不会还想了些什么的表情吧，时岸心里闷闷叫了一声可恶。
她抬头，一脸冷静：“我没事。”
“你看起来有点……”
时岸想了想：“我只是有点关心你——毕竟——”
池凡看见这人呼出一口气，像是调节好了——
“我怕我魅力太大，用一点微不足道的触碰迷倒你。”
“……”
“如果是呢。”
“？”
碰瓷是吧。
时岸深吸一口气，她呼出口气，决定将意外抛之脑后：“少来，当我不知道吗，上次说你有喜欢的人——
对了，最近怎么样了。”时岸问道，“有进展吗？”
“挺好的——
活蹦乱跳。”
“？这是什么形容。”
“我饿了，还想吃点。”
时岸摇头：“你刚刚吃了——”
不对，他是吃了不少，但她没啊。
夹菜归夹菜，刚刚那顿饭她吃的心不在焉，也就吃个半饱。
于是她话头活生生拐了个弯：“陪你吃点也不是不行。”
两人回到黎阳中学门口，闻到校门口的满街小吃香几欲落泪，芳姐看见她，眼睛一亮：“好久没来了。”
时岸感觉整个人又重新回到世俗的烟火气里，舒服多了，她裹了裹领口，拉住池凡坐下：“你买单。”
“？”池凡向后一倒，“你还挺客气。”
时岸懒得理他的阴阳怪气：“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接风洗尘。”
她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眼眶都要红了。
池凡见这人这样子，估计就是真的磋磨狠了。
这人就摇摇头：“这段日子过得挺不容易啊。”
这不废话吗。
回来还要受气。
时岸见这人给她又推过来一碗糖水：？
“多吃点甜的。”
怎么怪里怪气的。
时岸看了他半晌，他又是一副“怎么？我不贴心吗”的表情。
她浑身都怪。
但这点儿不自在很快被她抛在脑后，顺带还计划着打包了两碗：“还好是假期，这次总没有人值日——”
“好久不见啊。”
时岸把两碗糖水往身后一藏。
“雷老师，您今天亲自值周啊。”
“特地来的。”
时岸站在雷虎面前，雷虎显然很是骄傲：“听说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啊。”
“下次有这样的机会——”
“就再也不去了。”时岸语气果断，把雷虎的期待拦腰截断，“我出去走了一圈，现在心里最大的感受就是，还是咱们黎阳中学好。”
她看向雷虎，目光恳切：“有您，有各位同学，有符合人性的规章制度，有丰富的校园设施。”有门口的饭店，遍地的小吃摊，一街之隔的网吧还有每天都可以破事水的匿名论坛。
这才是人间仙境。
雷虎头一次被她对学校的感情震惊了，也有点感动，但感动归感动，规矩归规矩：“你手里是什么。”
时岸沉吟：“是我对校园生活的全部怀念。”
“您觉得怎么样。”
“别想给我偷渡，要不给我写检讨去。”
“雷老师，这是放——”
“放假？”
“高三这个点正补习呢，有人上课，就不算放假。”
池凡垂眸：“怀念吗？”
时岸吸了口气：“快念死了。”
——
雷虎倒也没有为难他们，陪着两人在保安室，看人把东西吃了，一路还在絮絮叨叨问情况。
的确是特地来关心学生的。
时岸太久没回来，现在宽容度一下子飙升，甚至觉得他人还挺好。
但这点宽容度在十几分钟后就全无了。
等到分道扬镳，跟着池凡往训练室走的时候，时岸叹了口气。
雷老虎人挺好，就是实在唠叨了点。
她刚刚接受的简直像是个采访——
至于看热闹的这人，时岸看向池凡——
一路像是看戏似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池凡去台上调试乐器的时候，时岸还憋着一股气，抽了个凳子坐下了，没几分钟，教室门打开，凑出一个脑袋。
姚言看了一圈：“哎哟！我靠，你可算回来了！我和你说——”
说字还没出来，池凡抬眼，姚言压了压声音。
“说啥。”
“我们特想你。”
时岸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台上池凡垂眸，继续摆弄乐器。
时岸感觉自己右边传来一股力道，一看，忽然被姚言抓住，这人和地下接头似的凑过来：“我和你说。”
“有大事？”
接头人员看了眼台上，又看了看时岸：“我怀疑池凡有喜欢的人了。”
姚言已经怀疑好久了，尤其是在池凡去怡方参加比赛回来之后的那一个星期。
时岸觉得他的消息实在是太滞后了，难得有一次自己的消息比他的消息来的更快。
时岸见姚言正一脸郑重地看向她。
时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这人看起来比她还震惊：“你知道？”
时岸拉过他分析地头头是道：“而且我能锁定范围。”
时岸分析：“池凡从怡芳回来那天是不对劲吧。”
这人只是重复：“所以，你知道了？”
她刚刚不就说她知道了吗。
这人怎么和傻了似的。
时岸愣了下，见他表情不似做伪：“不会你也知道了吧？”
时岸斩钉截铁：“那姑娘是鼓乐队——”
姚言几乎异口同声：“你们之间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意外？
不会吧。
池凡——
时岸震惊，怎么什么都分享，他们之间就没有一点隐私了吗。
把他们的意外也说了？不对，池凡不是这样的人。
肯定是误会。
时岸压住心跳：“什么意外？关我什么事？”
姚言反应过来：“那他那一周怎么不对劲，和高烧似的，天天脸红。”
天天脸红。
难不成他花送出去了？
不对啊。
那黄玫瑰到底是谁。
她完全看不出来啊，这人还挺自如的，甚至一点端倪都没有。
姚言继续说道：“他昨天也很奇怪，像是今天要和人对阵一样，打了半天草稿。”
“我偷偷看了眼，上边还写着什么——”
“保持镇定，看对方反应，怎么？有心事？哦，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等会，这几句话怎么——
这么耳熟。
时岸这下明白了。
靠。
故意的。
今天从头到尾，提前准备了小抄，势必要把她压在底下。
那他不会是因为亲了一下就脸红吧。
可恶——
明明反应比她还大，把她骗到了。
“所以，他今天一直在笑。”
“对啊，他是因为你回来高兴。”
时岸一脸“你看你还是太年轻”的样子。
她沉着脸摇头：“你不懂。”
台上一声鼓点响起，把咬耳朵的两位给打醒了。
池凡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时岸垂眸。
看我不拿住你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