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触

    “我想想。”

    “不行,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时岸反应过来。

    “你说要用什么换。”

    放开S的频道中,随便选了一曲《From Whiplash》,时岸看向池凡,“一首曲子一个法子,一言为定。”

    池凡垂眸看向曲子,抬头看向时岸,时岸总觉得自己有种被算计了感觉。

    她复盘了一会,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甚至全程都是自己在推进,池凡都在……顺水推舟。

    池凡的视线落在她掌心:“好。”

    时岸叹了口气,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快点好起来。”

    她鼓励这位病号:“想想你要追的人。”

    “你的重要优点之一,就是你长得好。”

    “除了这个呢。”

    “长得特别好。”

    “所以你病要快点好起来。”时岸担忧,“你这口罩一戴,优势全失。”

    池凡脸上的口罩牵动,似乎是笑了。

    然后,时岸见这人把她游戏机收走了,撂下一句:“禁止通宵。”

    池凡看见这人双目一凝,面色灰败。

    好一个来看他的。

    小半年没玩上萎靡不振了。

    时岸呐呐:“驴拉磨也要给胡萝卜啊,哪能天天学习。”

    时岸扁嘴委屈上了:“我半年看不了剧,出不了门,现在你还不让我玩游戏。”

    她双目涟涟地看向他:“你知道这小半年我怎么过的吗?”

    时岸控诉:“只能逗同学,考试赌分压食堂的晚饭,教一教好学生爬树,然后——”

    池凡本来还真有点心疼,后边直接听笑了:“我看你过的挺能自娱自乐的吗。”

    时岸垂眸:“你懂什么,这是娱乐降级。”

    时岸心知肚明这人肯定不会允许她通宵的,玩了几局游戏,看了看时间,她估计又得翻回去了。

    池凡见她看表,眼神顿了顿。

    他披起外套:“我送你回去。”

    时岸哦了一句:“你不是生病吗。”

    “那你就少气我。”

    “别把客观事情归因到主观条件上。”时岸摇头,一副不认的样子。

    外边风大,池凡回去从行李箱又拿出一件外套,搭在时岸身上:“穿好。”

    时岸闻了闻熟悉的味道,这人洗衣粉牌子就没换过,但一股安心的熟悉感在这异乡忽然把人罩住了。

    她拉紧了点衣服。

    池凡听见这人嘟哝道:“可算知道为什么游子离家之前要带土了。”

    时岸跟在他后边半晌,见他连导航都没开:“你对这附近的公交站台还挺熟的啊。”

    “我擅长认路。”

    “切。”

    等到离车站越来越近,时岸反倒安静起来,不同于刚刚坐上大巴车离开崇阳的那一天,大概是上次还有一群人热热闹闹,或者是因为上次池凡没有当面送上大巴车的缘故,这一次时岸更具体的有了点和朋友分离的实感。

    时岸有点舍不得了。

    她算了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回去,也就是四十三天,一共是六周还多。

    时岸吸了吸鼻子,看见屏幕上到站倒计时从五变成四又变成三,她掂了掂脚:“听说今年二月会下雪。”

    “可能下雪的时候我就能回去了。”

    她感觉到池凡帮她拉了拉衣服,嗯了一声。

    靠近他的时候,那洗衣粉的薄荷味道更浓了一点,混在冷冰冰的空气里。

    也许是因为冬天的缘故,混在冷气里显得没那么呛人。

    她看见那个倒计时变成一,转头看向这人,和他的视线很轻很轻地撞了一下。

    “我回去了。”

    她举起手晃了晃,因为身上池凡的衣服太大,袖子前面还垂落下来一小节。

    她跨上车,回头看了看。

    这人立在那儿,然后抬脚上车。

    时岸愣了一下。

    “你要上车怎么刚刚不说。”

    “不是说了送你回去吗。”

    也没说是送到车站还是校门口啊,那刚刚这人就是看她一个人笑话是吧。

    时岸心里那点依依不舍全被这人斩断了——

    狗,太狗了。

    时岸掠过他直接走到后排落座,顺道踹了他一脚。

    活该他追不到对象,花也送不出去。

    时岸松开握着栏杆的手,跳下大巴车。

    池凡把手握在她握过的地方,重叠,下车。

    只有一站路。

    细密的雨珠落在手背,时岸抬头,身上碰到这场春雨。

    两人站在学校围栏边的公交站牌侧,下一个站才在学校正门,在侧边的这是个小站,连个座位和棚顶都没有,只竖着一块牌,看向面前的雨幕,时岸看了看两人空空的手。

    她把外套举在头顶,往病号那边凑了凑,听见这人还抱怨:“举好点。”

    时岸把外套往他那边靠了一点,又听见这人不满意:“我说把你自己打好。”

    要求真多。

    时岸不干了,干脆让外套拍在两人头顶,垂落下来,这人像是顿了一下似的,抬手抓了抓外套边缘,像是掀头帘似的。

    “怎么,出嫁?”

    “?”

    还掀帘子,以为自己娶亲呢。

    时岸:“都在里面,你怎么不说你才该出嫁了。”

    都在里面——

    说完时岸终于反应过来。

    时岸转头,鼻翼碰到一道有点烫的呼吸。

    两道呼吸被垂落的衣服封在仅有微光的暗色空间里,两人似乎都顿住了,在短暂的几秒中没有动静。

    时岸压根没说话,太近了。

    “池凡,你干嘛?”

    “我干什么了,我在呼吸。”

    她义正言辞:“禁止呼吸。”

    “?你感受一下,能不能以身作——”

    手边这人似乎凑了过来,她后退一步。

    脚下打滑的步子,她猛然扭头,然后被一只手拎了回来:“后边是台——”

    话语顿住,隔着那层布料,就是刚刚嘴唇撞上的嘴唇。

    还有划过的嘴角。

    比她略高的体温从面前撞过来。

    前段时日的异样在此刻突然放大,身体没有紧贴,呼吸却交缠在一起,像是享用着同一份呼吸。

    掺杂着对方味道的空气变成种子,从外面顺着鼻翼的抽动流入身体,骤然在身体中生长出一株小树,枝叶伸展。

    脚背还有春雨落下的丝丝凉意,从下方升起,和从上方垂落的热气相撞。

    半晌,这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后边是……台阶。”

    时岸一把掀开衣服。

    时岸恼羞成怒地盯着他。

    池凡一瞬间看见的是,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滚落出来闪烁的星辰,那阵风便融化在了星辰里,骤然她的脸颊发红,明明是个冰冷的冬日,像是被目光涂上了春天的粉色。

    然后池凡看见她怒气冲天地翻墙走了。

    ——

    第二天,高考交流会在桃源中学的阶梯教室举行,嘉宾坐在第一排,都是比后边学生大不了几岁的学长学姐,盛粤坐在第二排中间,她想来乐意占据中央位置。

    点名结束后,主持交流会的老师视线停留在时岸的名字上,人怎么还没到,因为是送来的交换生,老师都免不了多关心几句。

    盛粤举手,抬头,声音洪亮:“她生病了,在寝室休息。”

    盛粤板着一张脸递上新开的请假条,坐在第一排的沈潜又扫了一眼,微微抬头。

    盛粤再一次强调:“她病得很重。”

    早就在一小时前和她事先通了气的徐贺贺也点头:“是的老师,时岸病得很重。”

    下一刻,老师皱眉,面色担忧:“那正好,得去慰问一下,我去喊校医。”

    毕竟是别的学校的同学,要是在这里生病了太重出事,学校和学校之间没法交代。

    盛粤:?

    这是时岸交给她办的第一件事情,她绝对不能搞砸,正想着,她听见身前传来声音。

    “老师不用担心了,她家长委托过我和我姐姐照顾她,我姐姐正好是医生,已经给她去送药,刚刚说已经睡了,需要静养,如果有消息,我姐姐会告诉老师们的,时岸同学也说了,如果身体好转,会在稍晚一点的时候来到会场。”

    □□佳自己不知道自己改行了,但老师显然相信了。“那我们等会再去看看。”

    盛粤耿直出一句:“谢谢。”

    时岸披着外套重新翻回来,回到寝室,把池凡的外套叠好塞柜子里去了。

    她磨磨蹭蹭地从后边溜回高考交流会场,正是沈潜在台上分享经验,她记得沈潜是最后一个,来压轴的。

    看来她赶上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尾巴。

    时岸戳了戳盛粤,盛粤垂眸,对她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靠谱的样子。

    盛粤把前边几个人的经验录音转给时岸,这才算是把时岸委托的事情干完了。

    这时,时岸看见老师走过来:“你好点了吗,时岸同学,听说你重病在床。”

    怎么还给她编了一个重疾。

    时岸回忆起池凡的样子,皱眉,用力地咳了几句,学以致用地很快,她从外边回来,手臂被风吹得还有点冷冰冰的,很是像样:“咳咳咳。”

    半晌,老师走后,盛粤打量她:“这么严重吗?”

    把自己人也给骗到了。

    时岸垂眸:“也还好吧,能活三天。”

    这话离谱到面前的单线条生物也知道她是装的了,盛粤那张面瘫脸一转,一副再也不和她说话的样子。

    在盛粤目光没有触及到的角落这人似乎发呆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嘴唇。

    她是不是占了池凡的便宜——

    不对,明明是她被占便宜了。

    以前躲在一个角落的事情也不少,也没和这次一样……这次一样……

    稀奇古怪啊。

    而且她跑什么,不是显得更奇怪了吗。

    ——

    柯学那边从姚言那儿得到池凡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又生病了。

    姚言撇嘴:“他早就生病了,是一定要坚持去参加那个什么比赛,一定要去怡方。”

    姚言也懒得管:“能不生病吗,白天学习,晚上熬夜练鼓,兼职做文化生和艺考生,就是趁着时岸不在才能行,要不被骂死。”

    半晌,柯学眼睛一亮:“你上次不是说了时岸的理想型是病弱美人吗。”

    “其实凡哥挺合的上的,虽然他看起来身体好,但是现在身体虚啊。”

    姚言说道:“来不及了,要是第一次见面还可以装装,都这么多年了,时岸只会笑话他娇弱。”

    姚言晃了晃手机,笑了:“在打电话呢。”

    柯学顿了几秒,看见姚言笑得更开心了:“都听见了。”

    柯学想了想:“凡哥你也不一定有这么虚。”

    他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很有力度的:“滚。”

    池凡挂了电话,继续站在桃源中学栅栏边停了会,刚刚时岸就是从这里爬上去的。

    身手矫健,路线熟悉,给人一种到了桃源中学之后就已经研究明白哪里是防卫弱点,可以逃跑的求生意志。

    明明人已经走了,他还靠在这里没动。

    夕阳下坠,阴影如同刻度,向前推移到他的脚边。

    淅沥沥的雨点砸在他身上,指尖微微划过手心。

    他低头,手指划过口罩,隔着一层粗糙的纺布,落在嘴角的位置。

    ——

    交换生涯的尾期,已经是寒假的倒数几天,时岸看向日历上倒数的天数,很快终结。

    坐在大巴车上,又是一个雨天,时岸看向手机——

    自从他来了之后,剩下的两周因为时岸的学习任务紧张,再也没有和他打过电话。

    说是学习任务紧张,但多少还是有点——

    但已经又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一点小小的插曲应该已经被忘记的差不多了吧。

    一定是这样。

    就算没有,她也一定要装成亲密接触什么的对朋友来说只是小事,我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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