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和沈萤一样，提前了离场，奔向不同的目的地。
沈萤疲惫地回到宿舍，没上床，而是在书桌前坐着。
手机没动静，李若兰没再打电话过来。
良久，沈萤慢慢坐直了，拿起手机，直接拨电话给沈万。
等了会儿，才有人接起。
沈万似乎是在外边应酬，电话里众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小萤？”
“是我。”
“你等我一下。”
沈万似乎拿手遮了下手机，对席上的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吃着。”
有一道粗厚的男人的声音在问，“是谁打的电话啊？要打算说什么样腻歪的话，才导致你不敢在我们几个面前接电话啊？”
旁边的人跟着瞎起哄，“就是说啊，也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吧？”
“是啊，让我们也听听看嘛。”
沈萤听了个大概，浑身发颤。
沈万笑着否认了，说：“不是，是我闺女。”
闻言，众人长短不一地哦了声。
门开了，很快又关上。
沈万没走多远，就在包厢边上讲电话，“好了，你是要跟我说什么事？”
沈萤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在感到疼痛的一瞬间猛地清醒过来，“我妈晚上给我打电话了。”
“然后呢？”
“她知道了？”
沈万淡淡地说：“应该是吧。”
沈萤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给激怒了，“你都不在意吗？”
沈万笑了起来，“她又不是现在才知道的。”
刚才她在听到他笑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现在她明白了，他是在笑自己天真和愚笨。
沈万又说，“她早就知道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沈萤没出声。
沈万晚上喝了点酒，脸红，脖子也红。
过了会儿，沈萤抛出一个问题来，“你是不是也早知道，我发现了你和外面那个女人的事，在我和你摊牌之前？”
“是。”他直接承认了。
果然，要不然他那天不会那么冷静沉着。
“既然你装不知道，那我也没必要戳破你，”沈万嫌热，把上衣的领口扯了扯，继续说，“可后来你说了，那我也没必要装下去了。”
沈萤听到他低声说，“这么多年，我也装够了。”
“你想怎么样？”
沈万没回答，只是说：“这个家，早就该散了。”
沈萤沉默。
旁边的门打开，有人探头出来，对沈万说：“你打完电话没有啊？都多久了，大家都等着你呢，快进来。”
他回：“马上。”
沈萤知道，这通电话是打不了多久了。
等那人走后，沈万重新把手机贴到自己的耳朵上，“要不是你，这个家还不会散。”
她想反驳，可沈万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把电话给挂了。
沈万说的那句话，李若兰曾经也说过。
他们都在责备她，仿佛都是她的错一样。可明明，错的是他们啊。
宿舍门口有脚步声，是杨涵她们回来了。
周莉莉看到在椅子上坐着的沈萤，“咦，你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沈萤笑笑，说：“有点饿了。”
乔芝听到后，快步走过来，“我给你带了吃的了！”
周莉莉说：“你别借花献佛了，那是人家陆一帆给买的。”
“是他买的没错，可是是我带回来的啊，我又没说错。”乔芝哼了一声，说。
周莉莉从旁边走过去，“是是是，您说的对。”
乔芝把鱼丸汤放到沈萤桌上，偏头的时候看到了什么，蹙眉道：“你身上怎么还挂着包啊？”
沈萤低头看自己身上，可不，包还没拿下来。她赶紧取下包，额头就被一手背给抵住了。
乔芝手背手心都测试了几□□温，“也没发烧啊。”
沈萤转移话题，“你们在食堂遇到陆一帆了？”
“不是，”乔芝解释说，“他本来是来找你的，后来听我们说你不舒服先回去了，就买了吃的，让我们带回来给你。作为酬谢，他请我们吃东西了。”
乔芝的关注点都在吃上了，说的话也全围绕吃的。
杨涵在对面问：“你不舒服，怎么没跟他说啊？”
“当时我人不舒服，光想着回宿舍了。”
杨涵哦了一声，看起来被她说服了。
周莉莉说：“那你晚点别忘了和他说一声，别让他担心。”
沈萤看着那一碗鱼丸汤，上头飘着切得细碎的葱花，点着头说好。
第二天下午，陆一帆过来找沈萤。
他对她的课表很熟悉，知道这会儿她有空。
俩人并肩，往走廊上走。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了？”陆一帆右肩上挂着她的书包。
“嗯，好多了。”
“有吃药吗？”
她摇头，说：“不用吃药，睡了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
陆一帆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吃药说明不是身体出现了问题，很有可能是心理。“有心事？”
沈萤靠着走廊的边上，他们在四楼，往外看出去，没什么遮挡物。
她眼皮垂着，看着地上俩人的影子，低声说：“我爸妈可能要离婚了。”
陆一帆怔住，“离婚？”
沈萤往前走着，“嗯，大概率是要离婚了。”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是种解脱，不用再熬下去了。”
“你说的没错，也是时候纠正错误了。”
陆一帆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可能接下来的生活会有点辛苦，但你还有我，我会陪你渡过这个难关的。”
她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
陆一帆捏了下她的肩膀，似乎是在说无需多言，他都明白，也什么都懂。
——
放暑假的时候，沈萤回了趟家。
回到家后，没有人在。
等到了晚上十点多，李若兰才回来。在看到沈萤的时候，她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回来了啊？”
“嗯。”
李若兰趿拉着拖鞋，从玄关处走进来。
沈萤说：“不过，我就在家里待一个星期，到时候就走。”
李若兰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要走？”
“嗯。”沈萤本来想跟她说去年那户找她当家教的人，今年也请她了，工资还多给了不少。她觉得挺合适的，就答应了。
可想了想，跟李若兰说这些她也不爱听，所以就没往下说了。
“走吧，”李若兰拐弯，往卧室的方向走，“我一个人也乐得清净。”
一个人？
“我爸呢？”据她所知，他们俩还没离婚。
李若兰背对着她，停下了脚步，“因为我不签离婚协议，他跟我分居了，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沈萤对此完全不知道。
李若兰抬脚，前行。
“你打算怎么办？”沈萤在身后问。
“什么怎么办？”李若兰侧着头。
沈萤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身子往前倾，说：“毕竟是他先对不起你的，你可以多要点赔偿。”
“‘赔偿’？”李若兰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你爸都说要净身出户了，我还要什么赔偿？”
净身出户？沈萤心想，沈万还是有那么点良心的。
李若兰倒不这么想，“他这是要跟我，撇得干干净净啊。”在她的脸上，恨意和悲切一闪而过。
她匆匆转身，回了卧室。
这个家又安静了下来，比起以往仿佛更死气沉沉了。
——
满福多蛋糕店里，沈萤和陆一帆在后边坐着。
正是暑假期间，店里客人挺多的。
有人端了两杯饮料过来，从盘子转移到桌子上，“两位请慢用。”
沈萤笑着看何渺渺，说：“最近挺忙的吧？”
何渺渺手里拿着盘子，“还说呢，你们俩放假了都不过来帮忙！我都说了以长期工的薪水付给你们，你们都不愿意。”
“不是有暑假工吗？”沈萤说。
何渺渺回头看了眼在远处的两个暑假工，“有啥用啊？要我说，你们俩顶得上十个他们！”
陆一帆：“你这话要是让他们听见了，会难过的。”
“那有什么办法，”何渺渺一脸无谓，可说下半句话的时候她还是凑近了，压低声说，“谁让他们太笨了。”
沈萤笑言：“你啊，口是心非。”
何渺渺还想跟他们说两句，可后边已经有人在喊她了。
“店长！店长！”
何渺渺一脸无奈，冲沈萤和陆一帆摊了摊手，“你们看，我一分钟都歇不了。没了我，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萤也看过去一眼，“好像真的挺着急的，你快过去看看吧。”
何渺渺走后，沈萤端起饮料喝了几口。
杯身全是水珠，扑簌簌地往她衣服上坠。
陆一帆眼疾手快，抽了两三张纸给她。
沈萤放下杯子，再接过纸擦拭着衣服，“老高走了，现在店里我只认识阿喜和何渺渺，其他人都是新面孔。”
陆一帆说：“很正常，有人走，就有人来。”
沈萤低头，“前两天，我去一店买东西，没一个人认识的。连带着店，都看起来陌生了许多。”
“老板应该没换吧？”
她笑笑，“没换，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他的车了。”
陆一帆感到诧异，“你怎么认得他的车？”
沈萤想到以前的事，对他说：“你忘了吗？老板和老板娘经常把车停在外边，然后时不时搞突袭。”
他倒不记得这些，“有吗？”
沈萤看他一眼，说：“你不记得也正常，因为你也用不着。每次上班，都没见你偷过懒，连手机都没怎么摸过。”
陆一帆笑了起来。
“还是店长让我记牢他们的车，让我看到的话就警惕起来，别被抓到没好好上班了。”
陆一帆靠着椅背，目光锁定在沈萤的脸上，“意思是，你有偷懒过了？”
“是有几次。”她悄声说。
他回想了下那个时候，没搜刮到相关的记忆，“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沈萤右手手背抵着左边的脸颊，特别小声地说：“当然是，偷偷背着你玩了。”
陆一帆被她逗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俩人的约会从下午一直到了晚上，最后到了分开的时候。
“你后天要回学校了吧？”
“嗯。”沈萤站在这个路口，晚夜的风一吹，似乎就回到了去年夏天。那些他日日夜夜接送自己，停在树底下的自行车，躁动的虫鸣。
陆一帆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松开，“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沈萤抬头看他，“一起？”
陆一帆低头凝望着她，“你不想？”
“不是，”沈萤急忙否认，“可是，你不留在家里多陪陪章姨吗？”按她对他的了解，放假了他肯定是会选择多待在家里的。
“她不乐意。”
“为什么啊？”
陆一帆捏着她的手，软软的，“她不是知道咱们在一起了吗？然后知道你到时候一个人在外面兼职，怕你不安全，就派我去保护你了。”
章虹知道他们俩在一起还是彭维远不小心说漏了嘴，陆一帆索性就承认了。沈萤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直到现在，她还是没适应过来。
沈萤脸颊微微泛红，“在学校里，有什么不安全的啊，你快帮我和阿姨说说。”
“我说了啊，可她听不进去，”陆一帆忽地一笑，逗贫道，“不过，我也能理解她。毕竟自家未来的儿媳妇这么好，要是不看好了，万一被别人抢走了，上哪哭去？”
沈萤一听到‘儿媳妇’这三个字，头皮一阵发麻，抽回自己的手，“你乱说什么呢？”
陆一帆盯着她，一个劲地笑。
沈萤瞪了他几眼，“还笑！”
他这才收敛住了，脊背挺直。
远处的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
“还有件事。”陆一帆正色道。
“你说。”
“我妈说明天想让你来家里一趟，吃顿晚饭。”
沈萤有些犹豫。
陆一帆看出来了，于是就说：“没事，她说了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下次。”
沈萤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了，“我去。”
陆一帆说：“别勉强，我妈那边我去说就行。”
“没事，就吃顿饭。”
章虹知道沈萤要来，做了一桌子的菜，全是她爱吃的。
屋里开着暖黄色的灯，很温馨。
“快吃吧。”章虹招呼她。
沈萤拿起筷子，“您辛苦了，做了这么多菜。”
章虹今晚嘴角就没下去过，“不辛苦，不辛苦，你过来，阿姨开心。我们家，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陆一帆故意拆她台道：“前几天，彭维远不是来过咱们家吗？不是也挺热闹的吗？”
章虹瞥了他一眼，“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陆一帆穷追不舍。
章虹说不出来，最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陆一帆笑，沈萤也忍不住笑了下。
章虹给她夹菜，陆一帆看过来，说：“你给她夹那么多菜，都看不见米饭了，她怎么吃啊。”
章虹不好意思地冲沈萤笑笑，手连带筷子一块收回，“那我先不夹菜了，你先吃。”
沈萤点点头。
陆一帆把自己的碗拿了起来，往章虹的跟前递，“要不，你给我夹点吃的？”
章虹把一只虾塞到他碗里，“吃你的。”
饭吃完，陆一帆负责洗碗，沈萤和章虹在客厅里看电视。
沈萤看了眼厨房，看不到陆一帆人，只能听到刷锅洗碗的动静。
“小萤啊。”
听到章虹叫自己，沈萤迅速回头并应了一声。
章虹坐在她的旁边，拉起她的一只手，说：“阿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沈萤低头，浅笑了一下。
“你跟一帆在一起，是他的福气。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阿姨说，阿姨替你收拾他。”
沈萤替陆一帆说话，“他人很好的。”
章虹眉眼慈祥，右手轻轻地将她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我知道，我们家条件太差，但我相信一帆是绝对不会让你吃苦的。”
“以后，我和一帆就是你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第二个家。”
沈萤眼睛红红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着头。
陆一帆洗完碗出来，章虹让他送沈萤回去。
“明天她就走了，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章虹交代完后，回了自己屋。
陆一帆走过来，察觉到了沈萤的异样。
“怎么了这是？眼睛这么红。”
“没事。”她吸了下鼻子。
“……”就这，还说自己没事？
陆一帆拿起茶几上搁着的纸巾，抽了几张给沈萤。
她接过，擦着自己的鼻子。
等沈萤好了点，陆一帆送她下楼。
“我送你回去。”他推了自行车出来。
沈萤笑着点了头。
夜风习习，沈萤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双手圈住陆一帆的腰，头微微靠在他的后背上。
前路似乎有些漫长，但她不畏惧，也并不害怕。
“冷吗？”陆一帆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
“不冷。”说着，她又紧抱了他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