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帆将凉席在客厅的中央铺展开，平平整整的。
房间里太闷热了，所以他有时候会在客厅的地板上铺凉席。这样睡，即便只是吹吹电风扇都比较凉快。
陆一帆铺好凉席，又跑去浴室，端了盆出来。
盆里装有水，泡着条毛巾。
他把盆放到地板上，捞起毛巾，拧个八成干。然后，将凉席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这个过程，重复了两遍。
凉席沾了水，表面看起来亮了不少。
“很快就会干的，”陆一帆说，“我再去给你拿一件干净的薄毯，一会儿你盖着点睡。”
“麻烦你了。”
“应该的，你过来吧。”
等沈萤过去后，陆一帆将电风扇再一次调整了方向。这回，朝凉席上吹。
“我去拿毯子。”
沈萤轻点了下头：“好。”
正如陆一帆所言，凉席很快就干了。
沈萤摸了摸，然后脱了拖鞋，脚踩在凉席上，坐下。
陆一帆刚好从房间里出来，他手里头拿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问：“都干了吗？”
“嗯，干了。”
得到她的肯定后，他将薄毯递过去给她。
沈萤抱着叠得像块豆腐的毯子，上面有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十分的蓬松柔软。
“对了，还有枕头，我去拿。”站在凉席末尾的陆一帆想起自己忘了拿枕头，准备回屋去，再给她找个枕头。
“不用了，”沈萤叫住他，“我不睡枕头也可以的。”
陆一帆脚下一顿，视线抬起，“不需要吗？”
沈萤摇头说，“不需要。”
“好，那你睡吧。”
她手撑在毯子上，仰着脑袋，看着他，“那你呢？”
“我也睡会儿。”
沈萤好奇，问，“你睡哪儿？”
陆一帆俯视着她，从这个角度看，她的脸更小了。不知道，有没有他的一个手掌大。
“我吗？”
沈萤点头。
陆一帆没回答，而是迈开了长腿。没走两步，他就到了沙发边上，“我在这儿睡。”
沈萤看着他身子一歪，倒在了沙发里。头枕着沙发的扶手，面朝天花板，已经闭上了双眼。
“午安。”沈萤说。
“午安。”他回。
沈萤没躺下，起身来到电风扇旁。她将摇头杆摁了下去，下一秒，电风扇便缓缓向左边转动。
见电风扇能吹到陆一帆，她这才安心退了回去，躺在凉席上。
电视机已经关了，客厅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一台电风扇在呼呼地吹。
沈萤肚子上盖了毯子一角，身子下方凉凉的。
她躺了会儿，虽说是有点困，但还没入睡。
半晌过后，沈萤一歪脑袋，隔着茶几看向沙发那一侧。
陆一帆实在是太大只了，那张沙发完全装不下他。只见他的脚直接垂在了另一边的扶手下面，几乎要挨到地板了。
这么一看，他身下的沙发似乎更狭窄了。
可能是客厅里光线比较亮，他一只胳膊搭在脸上，遮盖住眼睛。
想想都知道这样睡，陆一帆肯定不舒服。
沈萤心底涌上一阵愧疚，要不是自己，睡凉席上的人就是他了。过了会儿，她把脸转了过来，看了看周围。
客厅不大，墙面也不是雪白的，泛着陈年的黄。甚至细看的话，有几处墙面上有深浅不一的裂纹。
屋内的陈设和装修都十分朴素，不像沈萤家那么的精致漂亮。但她觉得这里更温馨，更有家的感觉。
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沈萤合上了眼皮。
她躺在凉席上，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首童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叫我好宝宝
糖一包，果一包
外婆买条鱼来烧
头勿熟，尾巴焦
盛在碗里吱吱叫
吃拉肚里呼呼跳
跳啊跳，跳到卖鱼桥
宝宝乐得哈哈笑
……
快到上班的时间了，沈萤和陆一帆结伴出门。
到了一楼的大门，热浪扑面而来，没有一丝丝的风。
出门前，章虹给了沈萤一把伞，“外头太阳太大了，小姑娘家总是怕晒的。这伞，你拿去用。”
沈萤站在台阶上，把手里的折叠伞撑开，往上一抬。
“你也一起撑吧。”
陆一帆顿了顿，然后说：“那我来拿伞吧。”
也好。
不然他这么高，她得使劲把伞往上抬，才不至于打到他的头。时间久了，自己的手也容易酸。
陆一帆接过伞，往台阶下走了一步，然后站住回首看她。
沈萤心领神会，钻进伞底下。
为了照顾她，陆一帆还特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尽量跟她同个频率。
天空瓦蓝透彻，他们撑着伞，在太阳底下就像是一朵飘浮的云朵。
出了小区，沈萤和陆一帆往对面走。
路边的树被晒得无精打采的，缺乏生机。
“可能过段时间，我就不在店里上班了。”沈萤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陆一帆下意识地问：“你要回一店？”
“不是，”沈萤停顿片刻，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是要辞职。”
陆一帆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沈萤耸了下肩，说：“我只是暂时有这个念头，还说不准。”
陆一帆知道既然她已经把话说出来了，那大概是真的要辞职，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为什么要辞职，她没说原因，他也识趣，没追问。
“这件事，我没跟其他人说，”沈萤开玩笑般说道，“毕竟我吃了好多顿你做的饭了，不能白吃，所以先告诉了你。”
陆一帆明白她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她发自内心地说。
沈萤一开始选择在蛋糕店里做暑假工，是觉得虽然工资不高，但离家近，环境也好。
她这份工作，也做得挺好的。本来没出意外的话，她会一直做下去直到开学。而如今她想辞职，是因为她想换一份工作，多挣点钱。
前两天，沈萤把自己手头上的钱整合了一下，大概七千多。
她想再存点钱，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大学学费以及生活费她都不想跟家里要了。所以单靠目前这份暑假工，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沈萤也想好了，再找到新的工作之前，她得继续在店里干着。等找到之后再辞掉，不能操之过急。
——
最近沈萤没上班的时候，就会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工作。
但很多需要暑假工的岗位，已经招到人了。没什么空缺的位子，所以她要找一份新的工作并不容易。
接连好几天都碰了壁，尽管沈萤早有心理准备，但不免还是觉得有些挫败。
“你这两天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最近彭维远老往他们店里跑，所以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没事。”沈萤的语气故作轻松。
“真没事？”他最近可没少听到她唉声叹气的。
沈萤嗯了一声。
彭维远朝陆一帆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摇了摇头，他又收回视线来，“如果有什么事，就跟我和陆一帆说，我们替你想办法。说不定，还可以替你解决问题呢。”
沈萤还是说自己没事，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
下班后，彭维远请吃宵夜。
沈萤拒绝了，“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即便彭维远一再挽留，沈萤也是一再坚持要回家。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既然沈萤不去，那这顿夜宵也就告吹了。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彭维远不禁发出疑问：“你们俩吵架了？”
陆一帆看了眼远处，沈萤的身影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了。他没回答彭维远问的问题，手插入口袋，转身往前走。
彭维远立马跟了上来，“你们真吵架了？”
“没有。”
“你们俩是因为什么吵架啊？”
“……”
彭维远手一伸，搭在他肩上，“快说说看，我好给你分析分析。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充当你的爱情军师，不收费的喔。”
陆一帆突然停了下来，彭维远没收住，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怎么了？”
“你不回家吗？”
俩人视线对上。
彭维远咧嘴一笑，牙齿白花花的，“不回去了，我今晚要跟你睡！”
陆一帆甩开彭维远的手臂，说：“不行。”
“我可以睡地板。”
“那也不行。”
一路上，彭维远苦苦哀求，让陆一帆收留他一晚。
陆一帆耐不住他磨，“下不为例。”
“好嘞。”彭维远在后边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一张不大的床，睡着两个人。
彭维远靠着撒泼打滚以及在章虹的保驾护航下，成功睡在了陆一帆的床上。
这会儿陆一帆已经很困了，紧闭着双眼，恨不得下一秒就睡着。
彭维远精力还很旺盛，一直找他说话，“你真的不知道，沈萤在苦恼什么吗？”
“不知道。”
彭维远拿胳膊肘碰碰他，“我告诉你，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一帆没搭腔。
彭维远开始分析起来，“我想沈萤现在苦恼的事，肯定万分的棘手。如果这个时候，你能主动出击，替她排忧解难。那她肯定会感激涕零，对你好感加倍。”
他越说越兴奋，“说不定，你还能直接拿下她！”
陆一帆还是一声不吭。
彭维远见他无动于衷，一骨碌坐了下来，推了他两下，“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我知道你情窦初开没经验，那我这不是给你出主意了吗。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陆一帆翻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闷声说：“困了，我要睡觉。”
月色从窗外翻进来，淡淡的。
“反正我都给你分析好了，这事你得去解决。要是别人先替她解决了，你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你再说一句话，就去客厅睡。”陆一帆忍无可忍，下了最后通牒。
彭维远见他不领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但也怕他真的把自己赶去客厅，于是躺了回去。
没过多久，卧室里就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陆一帆侧躺着，没想到彭维远倒比自己先睡着了。他转身平躺，借着如水的月光，看天花板上的灯。
陆一帆知道沈萤是为了找新工作而发愁，但她曾向自己透露过，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得替她保守住，跟谁都不能说。
彭维远有一点说得对，他确实应该向沈萤伸出援手。
至于理由？
陆一帆左手放到后脑勺上，枕着。
他想，因为自己和她是同事，也是朋友。朋友有难，他理所当然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