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

    面对吃饱了撑成这样的一娃一猫,最终还是家里的女性扛下了所有。

    孙佩香和傅美华赶紧去了厨房,用小米、大米两种米做出一锅饭焦,铲下来,用药臼子研碎,然后倒回到碗里。

    “李晓颖,再别把自己撑成这样了哈,再这么撑,姥姥也救不了你!”傅美华把研碎的饭焦递给晓颖,小颖用勺子舀进嘴里,边嚼边点头。

    “妈,糖瓜怎么办?”傅美华见晓颖不用她操心了,便俯下身去看桌下的糖瓜。糖瓜挺着个滚圆的肚子,四爪俩俩并在一起,规矩地侧躺着,听见傅美华喊它,便懒懒地略仰脖一动,如隔着块毛玻璃般朦胧绵邈地望向傅美华。

    “妈,糖瓜撑得不轻啊!”傅美华一脸担忧。

    只这一句话,孙佩香、李卫国、土豆都聚过来了,俯身桌前看着糖瓜,个个充满忧虑。

    “我想想你爸那时候用什么方哈,”孙佩香直起腰严肃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句,“先吃饭焦消面食积食,再加焦三仙消肉食。卫国,你去抓三副焦三仙。”

    “猫能吃吗?”李卫国有点担心。

    “把药抓回来再说。”孙佩香语速加快。

    “好。”李卫国答应着就去衣架上拿棉衣。

    土豆的眼睛此刻一直在恨恨地看向李晓颖,谁知打蔫的李晓颖见李卫国要出去抓药,突然缓过神儿一般喊了声:“三副少不少?”

    “三副够了,”孙佩香看了眼晓颖,忍不住乐了,“你管好你自己得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晓颖知道姥姥这不是好话,便低头继续吃她的饭焦。傅美华把糖瓜的那份饭焦研好,托着碗从厨房走出来。

    “妈,一股苦味,猫能吃吗?”

    “喂喂试试,不吃再想办法!”

    “太姥,”这时,气得抓心挠肝的土豆突然说话了,“糖瓜能吃,我有办法让它吃。”

    “好嘞小小子儿,那猫子交给你了!”

    傅美华把小碗递给土豆,土豆拿过猫饭盆,用抹布认真擦干净,然后把饭焦倒在里面。他捧着饭盆钻进了桌子底下。

    他与糖瓜挨着,在长辈们和晓颖都离开客厅之后,小声对糖瓜说:“糖瓜,有件事我一直没问过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糖瓜看看他,懒洋洋地点点头。

    “糖瓜,是从30年后来的,你知道吗?”

    糖瓜吃惊地摇摇头。

    “那么,你去30年后的时空找过我,这件事你知道吗?”

    糖瓜脸上惊讶更多了一层,它摇着头:“不知道!”

    “好吧,糖瓜,你听我说,从今往后你得听我的。”土豆与糖瓜贴了下脸,糖瓜疑惑地看向土豆。

    “我就是来保护你的,我妈,呃,也就是李晓颖她比较……怎么说呢,她比较二吧。所以什么事你不能全听她的,你得听我的。我是来帮你避坑的。”

    “避……坑?”糖瓜圆润的眸子里闪出迷惑的神色。

    土豆想了想,决定举例说明:“糖瓜你看,就像大年初一的‘差不点掉冰窟窿’,还有今天的‘吃饱了撑的’,这种事儿以后都要避免,这就是避坑,如果实在有坑避不了的,咱也要想办法尽量把它填平。”

    望着还没完全明白的糖瓜,土豆摸了摸它的额头。“我只有保护好你,才能把妈妈心里30年的伤心抹掉,我答应过自己,不让她难受30年!”

    “土豆,我怎么做?”糖瓜内心震撼,它把爪子搭在了土豆胳膊肘上。

    “你先把这个吃了。”土豆把饭焦向糖瓜推了推。

    “好!”糖瓜答应着,把脸凑过去,一闻,却露一副犯愁的表情。

    “糖瓜,你可是答应我了。”土豆眼神里有故事一样看着糖瓜。

    糖瓜被这眼神激励着,又闻了闻,但实在没有欲望下口。它抬头又看了一眼土豆,最终一咬牙,屏着鼻息,忍着味道把饭焦咽下了肚。

    此时,楼下门开了,又传来自行车轮进门的声音和上车锁的声音。带着一身的寒气,李卫国从楼梯走上来。糖瓜和土豆从桌底探头出来看,李卫国捧着一纸包中药站在他们面前。

    “土豆,你怎么也在桌子底下?地上不凉吗?”李卫国诧异地看着糖瓜和土豆。

    “我哄糖瓜吃药。”土豆冲姥爷笑。

    李卫国蹲下来看糖瓜,见它面前的猫饭盆已经空了,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饭焦渣,甚是惊喜,连说:“哎呀糖瓜,你可真棒!”

    他脱下棉衣,把手里的中药纸包打开,大纸包里还有三个小纸包,正好是三副。他把三副送去厨房,此刻孙佩香正备好了砂锅等着这药呢。

    其实焦三仙并不难喝,又酸又甜又带点苦味。“来吧,糖瓜。”土豆捧着碗,糖瓜闻了一闻,给面子般乖巧地把它喝光了。

    三天后,当孙佩香拿着红高粱扫帚在客厅扫地时,不知从哪跃来的糖瓜迎着扫帚就冲过来了,一脸顽皮地站起身,用毛茸茸的小爪子去扑那扫帚疙瘩,爪上的小勾勾还不停地去勾扫帚的中上部分,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一起一伏地交替着。

    孙佩香心里知道它是病好了,含着笑佯愠道:“跟活猴子似的!”

    糖瓜似乎也没注意到太姥脸上的愠色,依然兴高采烈地与扫帚耍着。

    2月22日,李晓颖望着墙上的挂历怔怔地出神,还差几天就开学了,可是她突然想起来老师给她布置的“独生子女杯”征文比赛的作文还没有写!

    写什么啊?她打开放假前记录假期作业的本子,心烦意乱地翻到记录作文要求的那一页,看到自己的笔记——

    “从你咕咕坠地起,到成长为一名小学生,在你开心快乐成长之余,有没有想过别人为你的付出?请写出你身边帮助过你的人,他(她)是你快乐的源泉,让我们共同分享。”

    这个?晓颖挠挠头,放下本,她听见土豆和糖瓜在客厅嬉闹的声音,便揉着头皮往客厅走去。

    “土豆,你帮我写征文!”

    “我不行,我写不了,老师就选了三个人写。”土豆放下糖瓜,去桌上拿过来一包傻子瓜子,他把一张旧《电视报》铺在地上,准备接瓜子壳。

    这一系列动作类似观影前的准备活动。果然,在给自己的茶杯里倒上半杯水后,土豆抱起糖瓜:“《电视报》上说有动画片,我们要看动画片了!”

    一段儿童节目栏目头之后,电视上出现“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字样,与此同时,熟悉的音乐响起:“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啊?《葫芦兄弟》?我从小看的动画片竟然你也在看!你们那么先进吗?”土豆满是诧异。

    他津津有味地看完一集,很快,屏幕上又出现“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几个字,然后音乐响起,这回不是葫芦娃,屏幕上飘落了好多手绘的六瓣雪花,毛笔字“雪孩子”出现在屏幕上。

    小兔和妈妈堆了一个漂亮的雪人儿,雪人儿和小兔在湖面上滑冰——这一段,土豆、晓颖和糖瓜都太爱看了,歌也很好听啊!土豆、晓颖双手拄着下巴,糖瓜伏在土豆腿上,三个都目不转睛。

    可是演到最后,电视上,雪孩子为了救小兔,冲进火海,救出了小兔,自己却被融化……雪孩子变成了云,兔妈妈和小兔在地上追啊追,雪孩子却越飘越远了……

    真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看到这,土豆默默掉下两滴泪,眼泪落在糖瓜后背上,他赶紧用袄袖抹去泪水。他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晓颖,发现晓颖的眼泪早已哗哗地顺着下巴淌到地板上了。

    原来从小就这样啊,土豆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出大气。

    晓颖那眼泪还在往地板上掉,都听见“啪,啪”的落地声了。糖瓜的两只小耳朵微微动了两下,它起身去看地面,又扭头来看晓颖。土豆却始终忍着没吭声,怕尴尬。

    此时,刚刚从厨房走回客厅的李卫国,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儿。他先看到晓颖,她正吧嗒吧嗒地掉眼泪,用自己手背不停地抹着下巴和脸蛋。旁边的土豆呢?他垂着眼看地板,也像心里难受似的。再看看糖瓜,它那双圆眼睛无辜地四下望着,好像急于自证清白——它没惹乎他们俩。

    李卫国心底泛起了柔软的父爱。“这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了?俩宝贝?”李卫国从毛巾架上取过毛巾,蹲在晓颖面前,用毛巾裹住食指在晓颖脸上一点点拭泪。

    “爸爸,雪孩子死了!”晓颖泪如雨下,她在爸爸的食指上方又流下更多眼泪,爸爸赶紧伸出两只手兜住毛巾给她接泪。

    土豆见状,站起身,也蹲到晓颖面前。他本想劝劝妈妈,结果看她哭得那么伤心,突然有种母子连心的触动,自己也有了泪水涟涟的感觉。

    李卫国见状把土豆拉起来,坐到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在了两个孩子中间,糖瓜伏在了他的腿上。李卫国搂住两个孩子的肩膀,手轻轻地拍着,拍着。糖瓜被这温柔感染到了,它仰头看看李卫国,然后用头去蹭蹭李卫国的衣襟。晓颖和土豆渐渐平静了,他们分别向李卫国靠着,李卫国把两个孩子搂得更紧了。

    大屏幕外的晓颖,此时靠在大屏幕上,侧着头,仿佛搂在爸爸的肩膀上。爸爸搂着小时候的她和土豆,然后长大的她又要搂住爸爸。

    “我小时候看完《雪孩子》,爸爸就是这样哄我的。”李晓颖的心田里又一次出现爸爸用毛巾裹住食指在她面前为她一点点拭泪的情景。

    年轻的父亲,俊朗的脸庞,心疼的神情——即使时间穿过了30年,那份温暖,她仍久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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