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

    看着这无敌的独白,此刻,李晓颖早已忍俊不禁。过了一会儿,她抹着笑抽的眼角,在大屏幕上再次拍了拍老爸肩膀:“爸,原来这纵横江湖三十余载的自恋,根本就是一种人生哲理啊!”

    大屏幕上的小图像里,土豆终于从自行车矩阵中“游弋”到了马路对面。不过,刚踏上人行步道的他,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五六十米长的人行道上,挨排停着无数的自行车。自行车一辆一辆形成的长龙望不到尾,每一条“龙”估计都有上百台车。厉害的是,土豆看到这每条长龙之间还有泾渭分明的小道能容人走得进去,有人走进去撤出一辆自行车就能一摆身掉过车头从小道里推出来。

    小图像变大,成为大屏幕上平铺的壮观场景。傅美华推着自行车走到了长龙的尾端,她把脚蹬子一踢,车锁拉下来,咔的一声。这时,土豆惊奇地看到一个胸前挂着绿色帆布书包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姥姥见了他就拿出一张小小的纸币递给他,男子把钱装进了胸前的书包里。

    土豆往这十字路口周围看去,半晌他认出来了,这是市中心的人民大街啊!这条街上的标志性建筑——那家历史悠久的商场他是认得的。只是其余的位置,现在还是矮小的土楼,远不是30年后那些高楼大厦。

    “对了!想起来了!人民大街上有全市第一家宠物市场!”土豆激动起来。没有猫创造猫也要上!此刻这是土豆内心最执著的想法。

    “姥姥,我想买只猫!”土豆对傅美华说。

    “买猫?”傅美华和晓颖都莫名其妙。

    大屏幕外,李晓颖被感动了。她拍着透明墙,对着土豆耳朵:“土豆,妈妈真没想到你这么认真!妈妈告诉你,那猫不是买的!”然而,土豆显然是听不到的。

    “晓颖,这次穿越中,你一共有三次机会可以让土豆听到!”苍穹中,那个声音响起,“只有三次机会!你希望现在用一次吗?”

    “只有三次啊!那我省着点用吧。”李晓颖从激动的站姿转为了坐姿。

    “而且,”那个声音顿了顿,“土豆所经历的一切,只要他有主观意愿,就不一定按你童年一模一样的来。否则他怎么救你的猫?”

    “噢,对哈。”李晓颖瞅向大屏幕,不说话了。

    屏幕上,土豆的脸渐渐兴奋起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土豆对李晓颖指点起江山:“原来咱家离人民大街这么近啊!这黄金地脚!这房子得多钱一平啊!”

    然而,李晓颖显然根本没听懂土豆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土豆这一路上就像个土包子进城,越发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土豆记得那家宠物市场在几家商场合围的步行街上,于是拔腿往步行街方向靠拢,快到跟前了却发现步行街此时竟是个农贸市场。“华昌市场”四个巨大的字悬挂在步行街的入口处。土豆仰着头,目瞪口呆。

    傅美华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从敞开的大铁门走进市场。市场纵向分了五条路,每条路的两侧都是一个挨一个的卖菜摊位。各种震天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逛市场的人摩肩接踵。这么有“阵仗”的买菜场面把土豆彻底震撼了。没想到夏日晚风中浪漫的步行街,当年竟有如此威风八面的一幕。

    傅美华领着他们挨个摊位看,土豆只扭着脖远远去打量宠物市场的位置,可是那里好像并不是宠物市场,只有一排摊位。

    “来早了吗?”土豆心里正想着,突然耳朵被一阵吆喝声刺痛。就在他跟前,一个穿深蓝色大褂,戴白色粗线手套的人坐在一堆大萝卜当中抢了风头,他手拿着秤盘像唱歌一样喊:“萝卜贱来,萝卜贱!雪里蕻鲜来,雪里蕻鲜!”

    “萝卜剑?是什么?”土豆不解地问姥姥。

    “哎呀,萝卜贱就是萝卜便宜的意思。”姥姥忍不住笑了。

    “称点雪里蕻。”傅美华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张半旧不旧的钞票,售货员站起来接过钱。

    “来二斤就行。”

    “不多来点腌咸菜?”售货员唠嗑一样问。

    “买多拿不了,回去包包子。”

    蓝大褂于是坐下,埋头在自己坐着的木箱里翻动。土豆这才看出来,原来这售货员屁股下面的长方体木箱是个“钱匣子”。它的盖子只占顶部的一半儿,另一半儿是当座儿坐的。从那个盖口望进去,里边厚厚的一堆全是钱。

    那售货员在箱子里翻了一会儿,挑出几张纸币,捋好了夹在左手手指之间,一张一张来来回回数了两遍,才递给傅美华。傅美华接过来又一张张点了一遍,塞进包里。

    到称菜的当会儿,那蓝大褂就麻利多了,他调好游码,似漫不经心般抓起一把菜,往秤盘里一扔,那秤杆竟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慢慢地抬起。蓝大褂和傅美华分别扯起细网兜的两只“耳朵”,雪里蕻顺着秤盘整齐地滑进了网兜。

    土豆帮姥姥拎着网兜,三人继续走着,傅美华瞥见一家大蒜实诚,就停在那,“买点,回家做腊八蒜”。

    买蒜的人聚着堆儿,一些妇女蹲在地上一头蒜一头蒜地挑,蒜皮轻扬,升腾起袅袅的烟火气。

    土豆站在一旁不住地望向宠物市场所在的位置,那里人来人往,都是在买白菜萝卜。“要是那里现在就有宠物市场就好了。”他心里刚想完,便惊讶地发现那片房子竟然开始变形,房檐开始长高,墙立面变厚,摊位上摆的那些白菜萝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土豆大吃一惊。他四下看看农贸市场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没有异样反应。晓颖和傅美华在忙着挑蒜。那些路过的人似乎都没见什么异常。只有土豆看见那房子一直在变,不一会儿,竟变得跟30年后的宠物市场一模一样。

    土豆目瞪口呆。他手里拎着网兜,来不及放下,便径直向宠物市场走过去。

    门口有落地玻璃展示窗,里边是各种各样的宠物玩具,还有如绒球一样的小猫在玩耍。天啊!这不就是那个宠物市场嘛!

    土豆冲上台阶,进到市场里,看到大厅里一只只笼子的摆放位置和30年后完全一样。各种宠物在笼子里大眼瞪小眼地瞅着他。只是,这市场里怎么没有人?

    土豆寻了一圈,奇怪,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土豆,你来找谁?”

    “啊?”土豆一惊,转向墙角,一个大笼子里,一只波斯猫正看着他。

    “你叫我?”土豆疑惑地看着它。

    “是啊。”那只猫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天啊!”土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土豆,你来找我吗?”波斯猫又开口了。

    土豆惊骇地张了张嘴,他在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下,妈妈童年那只猫,他上次见到的那只——不是波斯猫,好像是狸花猫。他看看波斯猫那洁白的毛,摇了摇头:“不是你。”

    “哦,那看样你是来找糖瓜的。”波斯猫想了想说,“糖瓜不在这,它不像我是学院派,它走的那是野路子,不过你们早晚会碰面。”

    “真的啊!”土豆蹲下来,激动地趴在笼子跟前,“波斯猫,你怎么会认识我?”

    “你叫我老白就行。”

    “噢,老白,你怎么会认识我?”

    “这就不用问了吧。”波斯猫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

    土豆挠了挠头:“老白,你告诉我,是你会说人话了,还是我能听懂猫话了?”

    “呃,你说呢?”老白露出尴尬的表情。

    “要出来走走吗?”土豆想去打开笼门。没想到,老白脑袋一顶,自己推开笼子出来了,“没事,我走累了再回笼里休息”。

    “呃,”土豆看着老白悠闲踱步,而店里其他宠物却都身处或大或小的笼子里。“……那个,老白啊,可惜我该走了。我妈和我姥还在那边等我呢。”土豆眼睛望向门外,有点担心她俩找不着他。

    “你走吧。土豆,”老白微踌躇了一下,开口道:“土豆,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你救糖瓜时,顺便看看我,要是我也遭难,别忘了也救我。”那波斯猫送别一般,翘着尾巴把他送到了门口。

    “好,我答应你!”土豆从头到尾抚摸了老白整整两次。第二次抚摸到尾巴尖时,他突然想起来:“你跟我回家不行吗?”

    老白仰头看了看土豆:“哎,真是好心肠啊,土豆。可惜我的铲屎缘不是你。刚刚你进来的时候如果第一反应说是来找我,我们才能连接起铲屎缘。看来,你的铲屎缘只能是糖瓜了。我只能一边等我的铲屎官到来,一边羡慕糖瓜和你的缘分了。”

    土豆听得有点伤感,他摸了摸老白的头顶,帮它挠了两下脖子,然后拎起网兜起身走出门去。

    晓颖和傅美华还在挑蒜,土豆远远看见她们就放心了。他想回头再看老白一眼,却猛然发现,那家宠物市场已经凭空消失,人来人往的市场,那里如往常一样在卖白菜萝卜。

    土豆从惊讶中转回了头,他回想着老白的话:听那意思,我妈小时候的猫,名叫“糖瓜”?

    大屏幕上,“我妈小时候的猫,名叫‘糖瓜’?”这句话成为弹幕唰唰滚过。晓颖一下激动起来:“聪明,土豆!你是怎么知道的?”在晓颖眼里,老白给土豆的话只是在喵喵叫,和所有人一样,他们完全意想不到,土豆竟然会听得懂猫语。

    傅美华买完蒜,又买了肉,还给土豆添了新衣裳。她领着两个孩子正要往外走,此时农贸市场里突然响起了大喇叭声:“三区15号摊位的李师傅,您的朋友为您点播了一首小虎队的《爱》,祝您心情愉快,身体健康,买卖越做越红火!”

    接着,喇叭里放起歌:“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青春的歌声响起,土豆凝神听了会儿,“这是三小只唱的”?

    “什么三小只?”晓颖差点把鼻子笑歪了,“你不会连小虎队都不知道吧?”

    “哦?啊!”土豆心虚着没敢再往下搭腔,小虎队是啥?他确实不知道啊!他本来还想若无其事地搭腔“知道啊!三小只老虎嘛”,但是他又拿不准会不会是四只,而且谁知道会不会是五六七八九十一十二只啊,毕竟现在一说到男团,几人组合的都有。

    见土豆又败下阵来,晓颖嘚瑟得都想蹿高了。她一边比划着《爱》的手语姿势,一边跟音乐哼着歌,一边蹦哒着出了大门。

    刚出大门,土豆听到垃圾箱旁传来声音:“庆祝一下我们的饕餮大餐!”另个声音说:“这你都能拽上成语?”

    “能啊!你看这佳肴美馔、海味山珍,我要是不整点繁花似锦的词儿,那岂不是辜负了我们恣意洒脱、畅快淋漓的猫生?”

    “呃?猫生?!”听到这,土豆瞪大眼睛转过头,果然,说话的不是人而是两只猫。

    30年前的垃圾箱和现在的不一样。一个硕大的长方体金属箱,比土豆他们小区10个垃圾桶并在一起还大。在垃圾箱的金属脚旁,如他惊愕的眼神一般,两只猫也正在用惊愕的眼神看向他,边看着,边做出随时要跑的姿势。在它们跟前儿,有两根齐整的大个鱼骨头,土豆看向周围,好像除了这两根鱼骨头,再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为“饕餮大餐”的了。

    “刚才的成语是谁说的?”土豆好奇地问。

    一只浑身乌黑的猫答道:“我说的!”

    土豆搔搔头:“你怎么……都会说成语了?”

    那只猫也搔搔头:“你怎么……都会听懂猫说话了?”

    土豆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正犹豫着,两只猫却迅速地各叼起一根鱼骨头就要跑。

    “喂,黑猫!”土豆赶紧上前去拦那只黑猫,他其实很想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老白所说的糖瓜。谁知,两只猫见他靠近,立即叼着鱼骨头快跑起来。

    土豆在后边追了几步,又冲另一只喊:“那个,杂色猫,别跑啊。”

    谁知杂色猫不但没停,跑得却更快了。一旁的黑猫却扭过头冲他似笑非笑地停住,它快速放下嘴里的鱼骨头,以一副不屑的神情说:“小孩儿,别‘黑猫’‘杂色猫’地叫了,显得怪没文化的。我俩作为正宗中华田园猫,一千多年前老祖宗就给起好名字了。它,黑黄白三色,斑状分布,名叫玳瑁。我,通体乌黑无一根杂毛,名叫啸铁!”

    “啊?啊!”土豆有点不好意思,“多好听的名字啊!”可就在土豆记下这俩好听名字的同时,玳瑁和啸铁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你撵那两只猫干吗?”晓颖看着垂头走回来的土豆。

    “没事。”土豆没再多说。

    “你那么喜欢猫啊?”晓颖问。

    土豆忽然有点没好气儿地看着她:“你比我喜欢!”

    “是吗?”晓颖有点纳闷地立在人行步道上,“《黑猫警长》我倒是挺爱看的。”

    “哎呀,爱你个头啊!”土豆敲了一下晓颖脑壳。好像在学校以外,从来就没谁敢这么敲晓颖脑壳。土豆这一敲,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倒把晓颖给整不会了。看着晓颖那反应迟钝的沙雕表情,土豆实在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土豆突然感觉太爽了!以前都是妈妈把他熊得溜溜转,现在他王土豆也能熊李晓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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