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

    一个戴眼镜的男孩问:“你原来在哪个学校啊?这么厉害!”

    土豆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一点都不厉害,主要是老师上课问的正好是我知道的。”

    另个高个子男生说:“你的发型怎么跟我们不一样啊,你看你两边鬓角短,头顶这块长。”

    “是吗?”土豆摸了摸自己头发,又看了看对方,“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哈。”

    土豆的桌上光溜溜的,一本书都没有。一个样子清秀的男孩拿来一本数学教科书:“我这有本多余的,放你那吧。”

    土豆刚道了谢,同桌洪烊又拿来两支笔和一块橡皮,土豆特别感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刻,李晓颖压根没在教室里呆着,她领着一群女生一起跑到操场上去疯了。上课铃响了,这群女生又撒鸭子似的往回跑,吴婷婷和李晓颖跑在最后。

    进教室前,吴婷婷好奇地问李晓颖:“那个王土豆那么厉害吗?”

    李晓颖想了想:“我觉得他挺土的,大部分时间都挺二。”

    教室里,英语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中间了。此刻,望着英语课代表吴婷婷的座位空着,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最后一排的土豆注意到老师这个细微的表情,他见李晓颖的座位也是空的,于是替老师又不悦了一遍。

    此时,教室门被嘭地一下推开,吴婷婷和晓颖冲进来,看见老师已在讲台上了,吓得赶紧溜回座位。吴婷婷匀了口气儿,又在余光里看见李晓颖已经坐定,于是向全班同学喊了声:

    “Stand up,please!”

    唰一下全班同学都站起来了,王土豆也赶紧跟着站起来。

    “Good morning,teacher!”全班同学一起说。

    “Good morning,everyone!”英语老师说。

    “Sit down,please.”吴婷婷说。

    全班于是哗啦啦坐下了。

    站起来的一瞬,土豆是有点恍惚的,因为他真的听到了平生最难听的一次全体英语发音——“古德猫宁,踢车儿”,嗯,基本上是这几个汉字,关键是这些汉字还自带一股大碴子味儿。

    李晓颖在大屏幕外也是一脸惊诧地捂着脑门,咋地?当时是酱样样儿的吗?

    从小学到硕士研究生,一路披荆斩棘过来,英语始终是晓颖的强项。可是晓颖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童年的英语浸润着一股泥石流,她一脸拍案惊奇。

    英语老师往黑板上粘了几张图画,分别是轮船、飞机、小轿车、吉普车、绵羊,“今天是我们考试前最后一节课,我们把这学期的句型再复习一遍”。

    “What’s this?”老师问。“It’s a ship.”老师叫起的第一排同学答。

    “What’s that?”老师问。“It’s a plane.”第二排的同学答。

    “Is this a car?”老师问。“Yes,it is.”第三排同学答。

    “Is that a jeep?”老师问。“Yes,it is.”第四排同学答。

    “Is this a ship?”老师问。“No,it isn’t.It’s a sheep. ”第五排同学故意把“sheep”的长元音拉到夸张地长。

    第六排是王土豆,此刻他已经手心冒汗,跟不上这节奏了。英语老师兵临城下——

    “How are you?”

    “Wonderful!”土豆答。

    “啊——”有人发出了质疑声。同桌洪烊赶紧翻开书往土豆桌面挪了挪。

    “换一种说法呢?”老师问。

    “Not bad.”土豆答。

    “如果把这句换成肯定句呢?”老师又问。

    “Fine.”土豆答。

    “后边呢?”老师循循善诱。

    土豆答不出来。

    同桌洪烊被叫起来了:“Fine,三Q。安的由?”

    老师又接续一句:“I’m fine,too.”

    “呃……”大屏幕外的晓颖捂着脑门彻底晕厥了。如果屏幕上是一场真人秀,场上唯一能得高分的人恐怕只有王土豆。

    洪烊流利地回答完“三Q安的由”,便心安理得地坐下了。

    倒是土豆感觉答得不够满意,不好意思坐下。他见老师点头示意他坐,这才慢慢落座。

    “刚才这位同学发音特别好!”老师回到讲台先给了土豆一句肯定。土豆的脸立刻红了——他心里明白,也没有好太多吧,只是没按照汉语发音说英语而已。

    “这位同学刚刚的回答,大家听没听懂?”绝大多数同学摇着头。吴婷婷回头看了一眼王土豆,又看了看李晓颖,然后向老师点头,全班似乎只有她一人在点头。

    “这位同学答得很好,自由对话的时候完全可以这么说,但是他课本掌握得不够熟练,需要再巩固巩固。口语是一方面,但落在卷面上是不看口语的,我们现在的英语考试毕竟只考卷面分。”

    “哦……”土豆明白了。

    老师继续往下讲课了。土豆把同桌的教科书拿过来翻了一下,发现这学期竟然是从ABCD学起的。

    “你们几年级开始学英语的?”土豆小声问洪烊。

    “四年级。”

    “怪不得。”土豆感慨。

    “你呢?”洪烊问。

    “一年级。”

    “怪不得。”洪烊感慨。

    “你们是改革开放后出生的一代,你们长大的时候一定是英语应用非常广泛的年代。”临下课前,英语老师突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你们一定要学好英语,因为英语是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语言之一,是对外交流的重要工具。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掌握英语的人才会越来越吃香。”

    这些话,孩子们听得懵懵懂懂,大部分人或并未在意。课堂里是日子悠悠的青葱岁月,走出课堂却往往是匆匆一生。想着老师说的话,在几十年后都是现实,此时的教室里,只有土豆一个人突然被感动。

    “我小时候是学俄语的,我刚当老师的时候教的是数学。国家决定把英语加入九年义务教育,需要大量的英语老师,我才被专门选去参加脱产的研修培训,然后才回来教你们。我这么大岁数了都能学好英语,你们有什么学不好的?”

    此时的教室里是安静的,或许老师的这些话是说过多遍的,或许这只如平常的任何一天里的任何一节课,这如常的平静和苦口婆心,却是让人感动和羡慕的。

    不谙世事的童年里,老师有多少这样的话是被我们错过的?与世界上任何一句善意的忠告一样,得到的终是得到了,失去的终是失去了。

    想到这些,大屏幕前的李晓颖潸然泪下。这是她成年以后第一次为小学时光而落泪,不为别的,她只是嘲笑自己,当年的自己在学业上恐怕是做足了一个极品半吊子,然而这许多年来她却毫不自知。

    “明天带好考试用具。”班主任李老师的话音刚落,放学铃声就响了。孩子们像一群小燕子,争先恐后离开教室。人流中,李老师叫住晓颖和土豆:“孩子们,我和你们一起回家,去你们家家访。”

    可以步行回去的路,老师却带着土豆、晓颖坐了一站公交车。公交车是车身中间带铰接转盘的那种,土豆从来没见过。登上车,他就满是好奇地跑到车身中间去看——铰接的地方像黑色的风琴,头顶上和车侧壁好像百褶裙。

    铰接转盘的地面是圆形的,它随着车身转弯而转动。车右转,这块圆盘左转;车左转,这块圆盘右转。土豆扶着座椅靠背上的把手站在这块圆盘上,他感觉这里太好玩了。

    车子刚向右转完弯,一位穿公交制服的售票员阿姨走了过来。“刚上车的乘客请买一下票。”这位售票员胸前挂着黑色小皮包,长长的细包带从脖后一直悬到上腹前。阿姨一只手拿着一叠又薄又窄的车票,另一只手握着一根红蓝铅笔。

    李老师迎上去,递过一张早已准备好的二角钱纸币:“两个孩子,下一站下车。”

    那售票员立即用红蓝铅笔在票面上划了一下。这一划,一张票就被挑起来了。

    她麻利地用拇指按住这张票,然后又去划下一张票,下张票也被挑起来了。两张像复写纸一样薄而透明的票,如一对翅膀,被乘务员轻轻捏住,离开票本,飞到了李老师手里。

    李老师把两张票都塞到土豆手里,然后自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夹子,打开夹子给乘务员看了一眼,乘务员点点头回到了车门口那个带桌台的专座上。

    “老师手里那个是什么?”土豆问晓颖。

    “板儿票啊。”

    “板儿票?啥玩意儿?”

    “就是月票啊。”李晓颖此时忍不住又想起“土包子”这三个字。

    “土豆,给你看看。”李老师听见两个孩子的对话,把打开的月票夹递到土豆面前。

    土豆看到一个长方形的纸板,上边有李老师的一寸黑白照片,照片上盖着印,下边还有两张长方形的票花,票花上印着“11路”“2路”,票花上也盖着小方印。

    “是不是有这个就可以不花钱坐车?”土豆满脸羡慕。

    “别做梦了!咱俩走路上学就可以了!”

    李老师一直听着两个孩子说话,她忍不住笑了。

    到站了。李老师先下车,然后回转身迎接两个孩子下车。

    步行几分钟,晓颖家到了。晓颖用钥匙开门,发现门没锁——

    傅美华是今天家里回来最早的人。几分钟前刚刚进门的她,正惊吓于土豆怎么不知去向了,她正要出门寻土豆,这时晓颖喊“妈”的声音传来。

    傅美华跑到楼梯口俯身一看,不但晓颖回来了,土豆也在旁,而且还有李老师一起。

    傅美华喜出望外,赶紧热情招呼,她请李老师往沙发上坐,然后拎起暖瓶拽开瓶塞,往搪瓷茶缸里哗啦啦地倒热水。

    “这小家伙是你家孩子?”李老师喝了口水,笑着说,“明天让孩子到学校参加考试去!”

    啊?傅美华和土豆都呆住了。

    土豆是听见“考试”二字过敏,他只觉得一股电流穿心而过,于是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左胸。

    傅美华则被老师突如其来的“入学通知”吓到了。

    “别有负担。明天一是试试孩子水平怎么样,二呢也主要是希望这孩子能把咱班平均分往上提一提,他多考10分,咱班平均分就能提高接近0.2分!”

    傅美华惊讶地张着嘴,完全跟不上李老师的思路。

    “孩子妈妈不在本市吧?”

    “是,呃……”傅美华不知该怎么回答。

    “看得出孩子妈妈很优秀!”李老师断言。

    此刻,全家人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晓颖妈妈,”李老师直抒胸臆,“孩子要是在原来学校念书不方便,就转学过来吧,我挺喜欢这孩子!想转的话,我明天和学校打个招呼,你们赶紧办手续!我听说土豆可能以前不在本地上学,不管有什么困难,不能耽误他上学。”

    “太谢谢老师了!”傅美华听明白了,这是把她心头的大事给解决了。

    临走,李老师想起件事,“对了,明天下午考完试,学校有个智力竞赛,咱班名单已经报上去了,但是我想把王土豆加到候补名单里。土豆你别有压力,正常发挥就行。”

    说“别有负担”“别有压力”,就是负担、压力已经给到你的意思——

    此时此刻土豆的小心脏啊,已经“扑通”“咣当”“哗啦”好几回了!

    正式上学的头一天就遭遇考试+智力竞赛!我得多头铁?才能撞上这百年不遇的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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