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毕竟仓促，暗卫们想要在一夜之间就完全查明真相根本不可能，他们也只能细细地过问每一个细节，这才发现了目前老大跟外邦使馆之间的唯一联系。

    “法兰西人？是叫路易吧？挺积极好学的一个孩子，最近我讲的策论有点儿难，就数那孩子问得勤。那孩子心也细，还挺‘关心’我的。”老大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按摩着下巴，一边皱着眉头回忆道。说话间，他还特意在“关心”二字上特意加强了重音。

    众人一看老大那样子就知道有门儿，毕竟，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肯定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了。他们那是连饭也记不得吃了，一个个地纷纷放下筷子，就等着老大开始讲故事。

    说起来，这故事还真的有。

    “路易原本是我策论课上的一个极其普通的法兰西学生，长得一般，成绩既不出众也不垫底，无论从各个方面来看，他都属于是中间档，极其容易被人忽略过去。”老大悠悠地说着话，只是他的眉头倒是皱得更紧了。

    听到老大对路易的印象，其他人也不自觉地就坐直了。像路易这种不起眼儿的学生，虽然平凡了些，但他却是做暗探的好苗子。越是不引人注目的人，才越是能打听完消息不留痕迹，不是吗？

    “最近我在讲《庄子》，内容比较复杂，好多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所以下课之后，来找我问问题的人数不胜数，但路易是其中最踊跃的那个。”老大仔细地回想着跟路易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生怕漏掉了什么。

    说来也是挺奇怪的。原本在老大的印象中，路易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跟他在一起玩儿的，也都是那些不起眼儿的人。可还真就是在这段时间，路易突然话就多了起来。

    “我有天还问他来着，我说，他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问题，他说，他突然想明白了，要好好学习，也不枉来大楚这一遭。当时，我还夸他来着。”老大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以问问题这件事为契机，路易和老大逐渐熟悉了起来，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也不再局限于课业上。当然，这只是路易单方面的想法。

    且不说两人的年龄差距有多大，他们有没有共同话题可聊？就单说那九死一生的夺嫡之战，和后面十年间憋屈的软禁生活，你觉得，经历过这些的老大会轻易交心吗？

    当然不会。

    对于路易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着试图打听着他府内生活的行为，老大只是揣着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罢了。

    “所以，老大你既然一早就对那个路易起了疑心，为啥不早告诉我们呢？万一这是个危险人物，要伤害你怎么办？”老四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只是任谁都听出了，他话中那浓浓的暖意。

    老大快速地眨了眨眼，掩去了眼中的一丝湿润。他给老四来了一个脑瓜崩儿，笑着说：“那路易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八卦了些，他既没问什么朝廷机密，又从未称呼我‘大王爷’，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跟阿昴每天都那么忙，我咋好意思因为这点子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就打扰你俩？”

    “大哥，这不叫麻烦。还有，正是因为路易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才要告诉我们提早防备呢。下次，无论遇到啥事，大哥你都要进宫来告诉我们。”阿昴也走到老大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道。

    老大揉了揉阿昴的脑袋，十分罕见地用上了特别温柔的语调：“好，大哥答应你。”

    元祐帝一直没说话，他看着兄弟三人之间的相处，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他从未有过打压阿昴的想法。要知道，阿昴是真正的被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他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路都给阿昴铺平了，他怎么舍得像人们揣测的那样，为了所谓的平衡朝堂而故意抬起某位皇子，让阿昴煎熬？

    之所以把老大他们封王，也不过是为了孩子。虽说人都有偏爱，元祐帝爱极了阿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爱其他的孩子。

    现如今，他还在，孩子们也能客客气气地来往。可等他走了之后呢？阿昴会善待他的哥哥们，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阿昴的孩子呢？他会对老大他们的孩子们好吗？元祐帝可不敢打包票。

    给老大他们封王，至少能保证他的孙子们和重孙们，在他走后，不会受人欺负。至于再远的，他也是顾忌不到了。

    阿昴和老四对元祐帝的想法心知肚明。毕竟他们这个好爹，现在无论有个啥屁大点儿的事，他都会喋喋不休告诉两人。

    对于给老大他们封王这件事，阿昴和老四的看法是，没有看法。老大他们被软禁了十年，也算是为之前犯的错付出了代价，如今他们一个个地又找到了重新生活下去的动力，那恢复身份又有何不可呢？

    至于外界所说的，什么老大他们会分走阿昴的权，什么元祐帝在猜疑阿昴之类的，阿昴和老四才不放在心上呢。接触政事这么久，这点子自信和大气，他俩还是有的。

    阿昴和老四两个人把老大挤在中间，一句接着一句地教训老大，试图让他永远记住一句话：“遇到啥事，不能以身犯险，直接来找弟弟。你弟弟是太子，能帮你解决除生老病死以外的一切问题。”

    兄弟三人在一旁打闹着，容执倒是又针对路易这个人，细细地盘问了暗卫一遍。越听容执越觉得，路易这个人不简单。无他，哪有像路易这样，一下子就从沉默寡言变得侃侃而谈呢？

    “陛下，路易肯定是有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这京师之中还有没有别的‘路易’？尤其是在诸王爷和诸位大人身边。”容执突然的出声，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老大他们也急忙停了下来。路易背后的人难道只派了路易一个吗？其他皇子身边有没有？其他国家有没有像法兰西一样派探子去接近朝中之人呢？这里的每一个问题都需要得到解答。

    可是从哪里入手呢？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终大家还是打算回归到问题的最初去。

    相聚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吃过中午饭，老大就出宫了，谁让他现在就是一个卑微的打工人，还要赶着去上班呢？

    “先生，怎么今天上午没有见到您呢？”刚下课，路易就急着凑了上来，满脸关切。

    老大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家的长辈来了，还一个劲儿地撺掇着我去争家产，我都头疼死了。”

    路易见老大摇晃了几下身躯，一副没睡好的操心样子，忙殷勤地上前扶住老大，安慰道：“您一定要放宽心，不要太着急，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您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把事情讲给我听听，不都说，有些话在心里憋得久了伤身吗？

    不得不说，老大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惆怅地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家很有钱，我爹有九个儿子，我又是老大。现如今我爹日渐老去，那庞大的家产，谁看了不心动？我伯外公说，我是长子，我爹又没有底子，那理应是我分得最多。可我爹宠爱幼子，我那八个弟弟又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可能争得过呢？”

    老大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贪婪可没有逃过路易的眼睛。他也皱着眉头说：“这可真是个难事。”

    “不过，先生家中可还有别的长辈？请他们来做主呢？”路易亲密地挽着老大，他拧着眉心，手上的力气也随着眉心的聚拢而一点点加大，他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懊恼”两个字。

    老大不得不佩服起路易的演技，还真是炉火纯青，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的有点儿相信了路易是在关心他。

    不过很快，老大就清醒了过来。谁让路易非要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如果，先生家中没有别的长辈，那不如试试借助外力呢？”

    “哦？借助外力？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我如今一个人，既没有人脉，也没有地位，哪有什么外力能来帮我呢？”老大捂住脸低下头，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沮丧的样子。

    “先生，您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