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赶紧商量商量，谁留下干活？”老燕王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四肢伸开，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了马车地板上。好在是，皇宫的马车都被铺上了绵软的地毯，倒是不至于让老燕王给膈到。

    六王着实是被老燕王这无所顾忌的模样给惊骇到了。想当年他也是颇为受宠的皇子，可他却从来不敢在他爹兴宗面前露出这般无礼的模样，一时间，六王想到了很多。他犹豫着开口：“现在是咱侄子当家，比起父皇和大哥，这关系就更远了一层，你还是谨慎点儿好。”

    “放心吧，咱大侄子不是那样小心眼儿的人，等你俩见到了就知道。”老燕王闭着眼睛，翘起了二郎腿，脚尖还一点一点的，跟个老顽童似的。

    老秦王也随即附和道：“陛下这个人除了抠门了一些，最近几年懒惰了一些以外，为人方面那是没得说，你俩还是好好想想谁留下吧？”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恃宠而骄啊。”五王眉头蹙起，他颇有些紧张地说道。

    “咱家八弟可不是恃宠，他啊，就是仗着别人脸皮薄。”老秦王嘴里讲述着老燕王那上朝的过往，手上也没停下，很快，一个剥好皮的大柚子就被他递到了五王和六王的嘴边。

    这两个人听着老燕王干过的“荒唐事儿”，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他们还在朝堂上争斗的日子。似乎从那个时候起，老燕王就是这个德行，哪怕是他爹兴宗招惹到了他，老燕王也是毫不留情地跑去哭坟，还捧着祖宗牌位在朝堂上哭。

    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大侄子元祐帝竟然还愿意让老燕王这么做，而不是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还说我呢，你要是脸皮稍微厚一些，哪能快八十了才退休。”老燕王毫不客气地张大了嘴，等待着老秦王的投喂。

    说句实话，比起老燕王，五王和六王还是更想知道老秦王的事。

    要知道，老燕王那就是个不着调的，但好在，他这一辈子特有福气，有个好大哥带着，有个好媳妇撑着，还有个好侄子养着。老燕王那就是属于投胎投得好，他一辈子都不用操心外物，整日里干着自己喜欢的事。

    这样的人生，漂泊冷清多年的五王自然是羡慕极了。可说实话，作为一个曾经很有志气的人，从老燕王的人生里，五王实在是找不到除了“脸皮厚”这一点以外，任何的借鉴之处。

    至于老秦王，不只是五王，就连出家多年，清心寡欲的六王都好奇不已。能在宗正这个位置上坐稳一辈子，这可真是寻常人无法做到的事。五王和六王想想年轻时，老秦王那优柔寡断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老秦王是在扮猪吃老虎？

    “你可拉倒吧，他哪有那本事啊？明明就是咱大侄子找不来其他人干这活儿，只能由他来了。”老燕王嫌弃地说道。

    老秦王的本事有多大，他这个从小到老，一直与老秦王形影不离的弟弟是最清楚的。老秦王这个人，就是个守成之君，只会按照已有的规矩办事，死板得很。也就是临退休前几年，老秦王才开窍，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儿子早日接手宗正寺，他的脑子才活动的？

    从老燕王的口中，五王和六王听到了一个与他们的想象不能说有一丝关系，简直就是毫不相关的故事。

    在元祐帝登基之初，老秦王就嚷嚷着要退休，元祐帝也答应了，让他从诸皇子里挑人，跟着他学。就在老秦王忙着挑选继任者的时候，皇子们谋逆了，八位皇子那是一个都没给老秦王留，全被软禁了。无奈老秦王只能继续窝在宗正寺里，连个京师都轻易出不得。

    后来，阿昴被立了太子，老秦王想着终于能退休了，结果元祐帝也不装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想退休？叔，你啥时候把人培养好了，啥时候退休？”

    看着元祐帝那贱不兮兮的模样，老秦王真想上去给他一棒槌，可为了大楚安定，老秦王只能在老楚家，现有的这么些人中扒拉。

    “找个人当宗正就这么难吗？虽说这个官职没想象中重要，可好歹，也是楚家的族长，妥妥的秦王爵位啊！”六王似乎是率先放松了下来，他的肩头没那么紧绷了，靠着五王，悠闲地吃着柚子。

    “那也要有人可找不是？”老秦王无奈地说。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家就一个儿子，八弟家也是一个儿子，至于年轻些的，就陛下现在有九个儿子，可那个时候，只剩下他家老四和太子还安稳。他家老四，那就是个比八弟还不着调的，我总不能天天拉着太子一起，让太子当宗正吧？”

    想起那些年的操心日子，老秦王就是一通埋怨：“扒拉来，扒拉去，我就只能让我儿子上了。”

    “就这，我儿子还不愿意呢。说什么，他明明能像他燕王叔一样潇洒一辈子，如今却只能憋屈地上班干活儿。我孙子才十五，就被他爹叫着学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尽快退休。”老秦王突然想到了，天天给他爹惹麻烦的孙子楚星禾，和苦大仇深的儿子秦王，不禁笑出了声。他估计啊，他儿子离心心念念的退休生活，还远着呢。

    五王和六王面面相觑。六王是没想到，活得好的楚家人竟然都是些不爱争权夺利的，甚至为了那悠闲的生活，还对权力避之不及。五王是没想到，老楚家的后嗣竟然如此地少。

    “我记得，大哥不是有三个儿子吗？除了陛下以外，不是还有两个吗？难道是陛下要防备自己的兄弟，所以才让叔叔辈的七弟来做这个宗正？”五王始终没有放松下来，他忧心忡忡的，显然是在担忧着什么。

    老燕王自然是察觉到了五王的不安。为了让五王能稍微安定些，老燕王故意十分夸张地说：“你可别提那两个了，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啊。”

    随后，五王认识了他那放着权利地位，荣华富贵不要，整日里想着成仙，忙着算命赚钱的二侄子肃王，也知道了他那为了美食，带着媳妇走遍大楚各地，特别爱往深山老林里钻的三侄子怀王。

    “五哥，你是不知道，就咱那二侄子，天天摆弄他那丹炉，我在北山上偶尔都能听见他炸炉的声音。”六王是越来越自在了，他直接脱了鞋盘腿坐在座位上，许是看破了红尘，也就对前路不甚在意了。

    老秦王想起每每因为炸炉，而成为京师头条的肃王，也不禁轻笑出声：“不过啊，咱这肃王侄子可真是一把赚钱的好处，他发明了好些东西，每一样都风靡京师，还卖到外邦去了呢，赚了可多钱了，就光是火炮和海船这两样，他都狠狠地宰了咱们陛下一大笔钱。”

    “那陛下没哭？”六王戏谑地问。

    “咋没哭？陛下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都皱巴着一张脸，要不是有阿昴在身边哄着他，咱大侄子说不定那眼泡要肿上一年。”老燕王那吊儿郎当的语气，着实让马车中的气氛轻松不少，就连五王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笑意。

    四个老头说着说着话，马车就进城了，没过一会儿，宫门口就到了。

    看着好久不见的红墙，五王和六王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皇宫又熟悉又陌生。曾经他俩也算是这红墙内的小霸王，如今再回来，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唯二熟悉的老燕王和老秦王，也如他俩一般，成了糟老头子。

    “咱们明早再进宫吧，宫门早就下钥了，祖宗规矩，要等到明早再开的。”五王突然有些胆怯起来。如今是他大侄子当家，他还跟他哥有仇，这个时候，这么些人聚在宫门口，他大侄子会不高兴的吧？

    五王犹犹豫豫地想拽着六王先离开，却不想身后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五叔，都给你留门了，既然好不容易回家了，就进来吃顿团圆饭吧。”

    两人回头一看，火光下，一个衣服上绣着金龙的小老头在笑着说话。他的身后，站着笑盈盈的男女老幼，从那相似的面容上看，这是一大家子人。

    “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