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老秦王早已卸下宗正一职，燕王，或者以年龄算，应称呼他为老燕王，这就是个不着调的，平日里除了养鹦鹉和孙女，万事不理。

    且，元祐帝若是有重要的事需要人去办，找些年轻的不好吗？干啥还要劳累这俩人？更诡异的是，老燕王竟然没有拎着牌位去紫宸殿哭祖宗，而是把活计接了下来。

    问，究竟是何原因？

    事情还要从两日前说起。

    这一日，元祐帝照常躺在御座上，一会儿看老四和阿昴埋头在奏折小山里写写画画，一会儿听文首辅教训南求问和平王，顺带着再温声细语地给猪崽和容执讲两句，一会儿又歪过头，小憩一会儿，他这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了。

    暗卫降落在紫宸殿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大家各忙各的，就元祐帝一个人在悠闲地嗑瓜子，所以，元祐帝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聆听汇报的那个人。

    “你说，有个老头儿住进了六王的禅房里？”元祐帝着实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他追问道：“你确定那不是寻常香客吗？”

    暗卫的回答一向谨慎，从不添油加醋，他们只负责把自己探听的消息如实报出：“那老者应当是头一回上北山，寺庙里没有曾经见过他的人。六王见到那老者的时候，落泪了。”

    这里的六王，自然不是元祐帝家的老六，而是先帝的六弟，按辈分论，元祐帝还应该称呼他一声“六叔”。

    先帝明宗刚即位，他除了老秦王和老燕王以外的五个弟弟们就起兵了。这场叛乱的结局自然是明宗大获全胜。至于他的弟弟们？二王战死，三王四王被毒傻了，五王六王被活捉。

    后来，五王因为拒不投降，表面上被赐死，实则被明宗放走。他跑去了岛国，却又因为岛国人体实验的事，被岛国暗探所害。这些事还是老四做通州市舶司提举的时候查明的呢。

    至于六王，那时他年纪小，他本就是被拉上凑数的，明宗也就把他给放了。不过似乎是因为亲哥三王四王变得痴傻，六王倒是看破红尘，在北山出家了。

    “六王这几十年，安生极了，会有什么样的人来找他呢？还落泪了，难不成是他手底下的人？”元祐帝想不通。他吩咐道：“继续盯着，务必要弄清楚那老头儿的身份。”

    对于元祐帝的谨慎，老四颇为不解：“爹，那叛乱过去都六十几年了，即使那老头儿是六王手下的人，想必也八九十了，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我当然知道。我就是心里有个猜测，我想要证实一下。或许也是我多想了吧。”元祐帝严肃地说道。他并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盯着远处的山头，眉头紧皱。

    自从在暗卫口中得知，有个老头儿在六王的禅房中留宿以后，元祐帝就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连饭都吃得不香了，阿昴使出浑身解数撒娇，都没能让元祐帝多吃一口。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暗卫的归来。

    “陛下，那老者的确与画像上有九分像，且咱们的人听到，六王称呼那老者‘五哥。’”暗卫的语调没有明显的变化，他似乎并不在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怎样爆炸性的消息。

    “啥？”老四猛地站了起来，他那十分做作的尖锐的爆鸣声响彻整个紫宸殿。

    “怕不是搞错了吧？要是现在在北山上的是五王，那，那咱们在通州发现的尸体是谁的？”容执哆哆嗦嗦地说。他一向对鬼神之事十分敏感，或者说，叫做怕鬼，还更为恰当些。

    猪崽倒是比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们要冷静些。他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件事上：“当年那两个凶手，叫什么，金二和朴二的？难不成他俩是被咱们是杀错了？”

    “杀肯定是没杀错，毕竟有一个尸体摆在那里。而且他俩也承认了，人是他们杀的，尸体还被他俩用醉果给涂满了，意图分尸呢。”阿昴也挺镇定的，他拍了拍猪崽的肩膀，继续低头批奏折去了。

    眼见着阿昴没有被这件事给吸引到，老四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坐回到了座位上，他小声地抱怨道：“真是，休息一会儿听个故事都不成啊？”

    显然，对于这件事，阿昴和猪崽是不在意，老四是装作在意，只有容执一个人，是真情实意地觉得害怕。

    “去把这件事告诉老秦王和老燕王，让他俩进宫一趟。”元祐帝长舒一口气，坐回到御座上，拧了拧眉心。不过此时，他的脸上早就已经没有了忧愁之色，反而透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他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怎么不算好主意呢？

    刚爬到山顶的老秦王和老燕王，给自己套上头套，跟俩劫匪似的，直接闷头就往禅房里冲。他俩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招呼着暗卫，背上六王和那个老者，一声不吭地就往山下跑。

    “哎，你俩谁啊？咋不敲门呢？这是贫僧的房间，你们怎能直接闯进来？”穿着僧衣的六王，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他都已经被放到某人的背上了，嘴里还在纠结着老秦王和老燕王的无礼。

    至于另一个老者，他倒是挺安然地趴在暗卫的背上，看着老秦王和老燕王戴着头套的猥琐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不对啊？你们到底谁啊？光天化日之下的，绑架贫僧一个穷和尚干啥？贫僧都几十年没下过山了，咱们到底有啥仇有啥怨啊？你们说话啊！”六王的脑回路似乎就是天生比别人慢一拍。他都已经被安置到马车上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绑架”了。

    老燕王自打小时候起，就不喜欢跟六王说话，谁让六王的话太密了呢？儿时，六王有一个宠妃母亲，老燕王必须得忍着，如今倒是不必了。他“呼”地一下摘下头套，骂骂咧咧地说：“说说说，从小就显得你话多，没完没了是不是？什么青天白日的？天还黑着呢！还告诉你？告诉你的话，老子带头套干啥？”

    “小八？你是小八？你咋长这么老了？还变得这么胖？”六王眯了眯眼睛，这才将老燕王给认了出来，他嚷嚷着说话，一点儿都没有别的僧人那般淡定从容的气质。

    六王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老秦王，笑着说：“小七倒是没啥大变化，还是那么的一本正经。”

    “五哥，六哥，陛下要见你们。”老秦王盯着六王说话，余光却时不时地瞄向一旁沉默着的五王，眼眶也渐渐地变红了。

    没错，就在冲进禅房里的那一瞬间，老秦王和老燕王就确定，那个老头儿就是五王。因为用老秦王的话来说，五王那种跟个傻子一样的，自以为桀骜不驯，特立独行，实则是众人眼中尴尬笑话的气质，世间仅有一个。

    “小七，小八，陛下想要怎么对我都行，但是能不能让他放过五哥啊？五哥一个人隐姓埋名漂泊了六十年，临了了，他想要回大楚，这才来找我的。他可是什么事儿都没做啊。”听到老秦王的话，六王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实在是为五王可惜。

    想当年，五王是他们兄弟之中最意气风发的，虽然大多时候，五王都油腻过了头，让看的人，想要自戳双目，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这些兄弟都羡慕着五王身上那满满的自信。

    可惜后来，五王流亡海外，这一身抱负是注定无法施展了。

    “事情都过去六十年了，咱们都是要入土的了。你们能不能跟陛下求求情，放过五哥吧。”六王握住了老秦王的双手，眼中满是祈求，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啰嗦的模样。

    五王长舒了一口气，淡定地说：“我既然敢回来，就不怕进宫。生在大楚，死在大楚，也不算白活这一回。”

    “五哥！”六王带着哭腔说道。

    “你俩想啥呢？啥死不死的？你俩赶紧的，把话说清楚以后，回来干活儿！”老秦王对着六王就是一个脑瓜崩儿。

    老燕王也紧跟着附和道：“就是，朝廷里那些老人儿都想着退休，你俩至少要回来一个扛一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