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年关将至，京师落雪的时候。无论是皇宫里，天子处，还是寻常百姓家，所有人的步伐都逐渐缓了下来。大家都操心了一整年了，年根底下让大家都乐呵乐呵，多放几天假，又怎么了？

    如今的大楚，海晏清河，国泰民安的。随着海路的扩通，造船业的发展，大楚人的生意都做到极地去了。商船好像是给那些住在冰洞里的人们建房屋，砌火炕，甚至连随船做饭的大娘们都能卖毛裤呢。返程的时候，商船再把那些从当地人手里换来的稀奇物件运到欧罗巴，听说拍卖会场场爆满呢。

    这两年，大楚就像个无情的赚钱机器，得来的金元宝都要用大船拉，就算是拉回来了，国库也塞不下了。每每元祐帝看着都快被挤爆了的库房，那是睡着了都能突然笑出声来，吓曹安一大跳。

    朝廷有钱，百姓们的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最起码，看病和上学这两件以往最让大家头疼的事情，现今可都是朝廷全包了。

    万一有人不舒服，就往官家的医馆里去，从检查到开药，就算是要在医馆里住上些时日修养，那也全都是免费的。还有上学这件事，从小学堂到大学堂，都不要钱，甚至连笔墨纸砚这些都由官府免费提供。

    用户部尚书的话来说就是：“没办法，花不完，实在是花不完。”

    可以说，元祐四十年的大楚，家家有余粮，人人有闲钱，就等着过年的时候，去好好放松享受一番呢。南边儿的，北上去看雪，北边儿的，南下去赏花，这小日子，舒坦极了。

    百姓们这种期盼放假的亢奋心情，经常挤出一点时间就往外跑的阿昴他们，自然能感受得到。

    其实阿昴也算是百姓中的一员，他的期盼不比任何人少。

    元祐四十年发生了不少事。他爹元祐帝继位四十年的庆典，罗国那个不怎么好评价的国王费尔多的来访，岛国的突然沉没和岛国人的销声匿迹，文首辅的致仕，平王和南求问的上位，法兰西不停歇的炒作，老齐王的归来等等。

    桩桩件件，元祐帝这个甩手掌柜的，只需要坐在御座上听故事就行了，可阿昴他们是不行的。大方向要把控，收尾总结也要做好。这么说吧，这一年下来，老四的白头发又多了好几根儿。

    人家老四端着豆腐说了：“你要是再不放假，你四哥我就要用手里这坨把自己砸死！”

    为了豆腐的完整性，为了鱼汤能尽善尽美，身为太子的阿昴当机立断地就把假期从腊八延长到元宵了，保证让每一个大楚人都能悠闲自在地度过一个完整的带薪年节。

    对此，谁都没话说，也不敢有话说。大家都生怕一个出声儿，惹了太子不高兴，阿昴就又把假期给取消了。那些向来没事找事儿的御史们更是消停了，废话，御史又不傻，他们也正整理行装打算出游呢。他们御史虽然耿直，但也是人，谁会跟带薪假期有仇呢？

    就这样，元祐帝腊八当天就封笔了。宫里的年节宴会，朝拜啥的，也都取消了，各地的官员们更是早早地排好了值班表，然后回老家的回老家，出去玩儿的出去玩儿了。

    虽然宫里看起来没有平日里那么喧闹，但乐子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此时，元祐帝正带着他的九个儿子，和一个跟亲生儿子也差不多的猪崽，大大咧咧地托着腮，搬着凳子，坐在紫宸殿门口的台阶上，看人打架。不，是容执一个人单方面被另外一个人暴打才是。

    之前不是说，齐止戈上了折子要回京师过年吗？当然，过年只是个说头，他的真实目的，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无非就是要给容执安排各种女娘郎君来相亲。

    容执这个不开窍的，或者说开窍开得有些过了头，已然看淡了感情的，怎么会妥协？于是乎，他和老四就商议，齐止戈不是要回京师吗？那他就干脆去阳城水师基地。这样的话，两人的时间地点南辕北辙，也就接触不到了。

    计划很美好，可这两人究竟又是怎么在宫里头碰面的呢？

    这实在是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故事。

    元祐帝跟齐止戈是一伙儿的，这件事，容执和老四自然是一清二楚。当他俩光明正大地当着元祐帝和暗卫的面儿，商议计划的时候，其实也就是打着让齐止戈知道的目的去的。

    果然，当容执和老四发现，暗卫不见了的时候，他俩就知道，容执打算去阳城这件事，是瞒不过齐止戈了。

    “既然止戈已经知道你过年要避开他去阳城了，那他肯定不会再回京师了，那大傻子反而会在阳城等着你呢。”宫门口，老四搭着容执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道。

    容执也低下头，捂住嘴，笑着说道：“那就让他等吧。他等在阳城，小爷我自然是要在京师按兵不动了，这样多省事，都不用来回跑。”

    而被他俩嘲笑着的齐止戈在干啥呢？自然是收拾行装啊！

    笑话，人家齐止戈可是水师的元帅，他什么阴谋诡计没有经历过？在他看来，暗卫传来的消息为真，但容执和老四的嘴巴可就是半真半假了。所以，对于这种消息，他压根儿就不在乎。

    也是，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会有失败的几率，那还不如不管它呢，要知道，真诚才是必杀器。

    齐止戈的真诚体现在哪儿呢？

    当然是按照他既定的时间出发，然后分秒不差地到达京师，还顺便还给老四带了一筐榴莲。

    老四吃力地背着榴莲筐子，看着面前笑得一脸真诚的容执，他整个人都僵了，说话也吞吞吐吐的：“止，止戈，你咋这时候回，回来了呢？”

    “我不是早就在折子里写了吗？不是你给我批的折子吗？你的字迹我认的，难不成是阿昴调皮模仿了你的字迹？”齐止戈笑着对老四说，一脸的淳朴和憨厚。一边说着话，他一边还打算把折子给翻出来，当场让阿昴认认字迹。

    这等社死的场面，老四怎么可能允许发生在他伶俐的他身上？于是，他十分刻意地勾了勾嘴角，干巴巴地说：“不，不用，我跟你开，开个玩笑，玩笑罢了。”

    “对了，你爹给我传消息说，容执要去阳城，他人呢？出发了没？我一回来就进宫了，还没得及上郭家呢。你不是他好兄弟吗？你知道他走到哪儿了吗？”齐止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直截了当地问老四

    果然，一切阴谋诡计在直肠子面前都是徒劳。齐止戈这话，直接把老四给整不会了。他挠了挠耳朵，四处观望，试图找一个救场的人出来，结果，大家是看天看地，看花纹，就是没人看自己。

    老四抖了抖嘴唇，他使劲儿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却都没能发出声音。就在老四嘴唇轻启，说了句：“啊——”的时候，一阵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进了紫宸殿中。

    “哈哈哈，我表叔那个大傻蛋儿肯定在阳城痴痴地等我呢。我才不去呢！我娘不在家，我爹天天值班，都没空儿管我，我可不得趁着这机会可劲儿造。”

    “还相亲，我才不去呢。干啥要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婚姻上呢？要是我表叔再给我弄些啥相亲宣传单，我肯定还是原封不动地给人送回去。那东西，又不是啥好玩意儿，我才不稀得看呢！”

    这下子，老四是彻底僵住了，他连头都不敢抬，谁让他面前的齐止戈，浑身上下都在发散冷气呢。

    “这小兔崽子就是这么干的？你知不知道啊？”齐止戈笑着低声问老四。他面上满是温和，可出口全是冷漠。

    老四的嘴角瞬间就垮了下来，他看了看殿中的亲爹和兄弟们，无助地问道：“我是知道，还，还是不知道好啊？”

    可惜，没人搭理他，就连齐止戈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了。

    眼看着容执马上就要跨过门槛，齐止戈随手夺过曹安手中的拂尘，大喝道：“崽种，受死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齐止戈在打人，容执在挨打，其他人在排排坐看戏吃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