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帝面色阴沉，他心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仁慈，平日里看起来总是一副很好说话很软弱的样子，让某些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大傻瓜，为什么那些人总认为他可以轻易地就被三言两语挑拨蛊惑呢？

    老四看着跪下的儒生们，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倚靠在元祐帝的座椅上，正打算闭目养神，被他爹一记眼刀刺过来，立马又装作没事的样子挺直身躯。

    如今的老四是完全不在意外界对他的诋毁谩骂了，他从亲人朋友身上获得了十足的支持和信任。再说了，他每天光是想法子祸害他爹就已经绞尽脑汁了，哪来的功夫想东想西。

    小崽子们瞧见老四那懒散的样子，脸皱得跟包子褶一样，就他们四哥那脑子，整日游手好闲都已经不够用了，还搞什么“霍乱”，简直是天方夜谭，就是老四再长一个脑子，估计也全都用来祸害元祐帝了，不过“赵刚”是谁？他们怎么没听说过呢？

    虽然容执也没正经读过多少书，除了兵法以外的常识全都来源于各类话本，可今日这出儿他算是看明白了，究竟是哪家人想不开来挑拨他爷爷跟陛下的关系？

    就那两个人整日私下打闹，彼此攻击的幼稚模样，关系都快好得穿一条裤子了。争权夺利他是没见过，彼此推诿工作倒是每天都在上演。

    六人组那淡然冷静的样子也感染了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顺天府尹。

    原本今天顺天府尹还在计算着自己还有几天就要功成名就地退休回家抱孙女了。结果正打算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府尹就接到了元祐帝微服出巡被拦车的消息，再一听这群儒生的指责，他正为自己的乌纱帽担惊受怕呢，却发现当事人们那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一颗心顿时放回到了肚子里。

    顺天府尹随即对着师爷耳语几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些儒生的资料就摆在了元祐帝的案上。

    元祐帝对府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看来朝中兢兢业业办事的文官还是有的嘛！元祐帝一目十行地浏览完这些资料，心下也有了结论，他对着横梁上的暗卫使了一个眼色，从容地问道：“你们状告四皇子和护国公，可有何凭证？”

    为首的儒生听见元祐帝那平静的语气，心下一沉，不过想到家族的嘱托，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小人楚星暄——”

    “大胆！皇子名讳也是你们可以直呼的！”元祐帝厉声斥责道。

    为首的儒生打了个寒颤，咬着后槽牙不甘地说道：“四皇子之母被休弃乱纲常，四皇子何德何能忝居皇子之位？”

    老四嗤笑一声，正打算骂上几句，却被元祐帝拍了拍手顿时平静下来。

    照那群儒生所说，元祐帝当年赐给令夏的诏书里的“朕之过”“朕被休弃”实在是坏了男女纲常。

    令夏身为女子，还是后妃，就应当严格遵守“三从四德”。女子休夫一事罪大恶极，令夏活着也是要被浸猪笼，即使现在人没了也应该被掘坟。

    老四有这样的母亲不但没有引以为耻，反而还给令夏筑碑立庙，像老四这种心中无父无君的小人就应当羞愤自尽。

    元祐帝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着实是被气急了。

    他捡起手边的惊堂木就朝为首的儒生甩了过去，要不是身旁的老四拉着，元祐帝都能亲自下场踹人了：“朕告诉你，且不说令夏娘子品行高洁，就算是她犯了十恶不赦的罪，又干朕的老四什么事？老四朕的儿子，朕看谁敢动他！”

    老四拉住了元祐帝，容执两手抓不住三个要往上冲的孩子。

    只见阿昴吧嗒吧嗒跑到为首的儒生面前，对着他拳打脚踢，要不是衙役机灵及时抱走了阿昴，那为首的儒生估计就要忍不住还手了。

    阿昴被老四接过，紧紧地抱在怀里。老四看得明明白白，那儒生竟然还打算打孩子！阿昴被老四护在怀里，一边哭一边骂：“爹，他们坏！他们要俺哥死！”元祐帝摸了摸阿昴的小脑袋，把孩子们和容执也叫到身边来，小声说道：“放心吧！有朕在，你们四哥肯定长命百岁！”

    孩子们被暂时安抚下来，那儒生却又开始挑事儿：“陛下，九皇子实非护国公后人。宫里的郭嫔乃是护国公父子在乡下随便找的孤女，出身卑贱。九皇子果然贱婢所出，身体里流的也是贱民之血，一点儿规矩教养都没有，竟敢当堂殴打儒生。也不知是不是护国公所教？陛下，护国公父子以次充好、李代桃僵，谋逆之心天地可鉴！”

    元祐帝早就知道，郭嫔的身世早晚有一天都会被扒出来。可那又能怎样呢？他又不在乎，更何况这还是他自己的主意呢！

    元祐帝听着那些儒生口口声声指责郭嫔和阿昴出身卑贱，心中的怒气越来越盛。

    果然，他还是对世家太过仁慈。

    没错，这些儒生都来自各大世家，即使没有顺天府尹报上来的资料，元祐帝也能从他们的做派言语中推断出来。

    这些世家子满口都是“贱民”“贱婢”，怎么天底下只有他们高贵吗？就算郭嫔是一介孤女，可人家也凭着一身打猎的本事把自己好好养大，你们这些世家子离了仆人估计连衣服都不会穿。

    算了，跟这些世家辩论是无用的，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这种想法在世家之中已经根深蒂固了几百年，世家是绝不可能理解“平等”二字的。

    “只能来硬的了，你们这些世家不是整日瞧不起平民百姓吗？那就看看到底是你们‘贵’还是成千上万的百姓‘贵’？”元祐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儒生和他们的背后的世家一直以为，元祐帝被护国公父子蒙在鼓里，对郭嫔的身世一无所知。

    眼下看着元祐帝沉思的模样，为首的儒生还以为他们的计策有用了，元祐帝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于是不怕死地“乘胜追击”道：“陛下，郭嫔出身卑微，怎能忝居高位？应当立即与九皇子一并处死，护——”

    那儒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四一脚踢飞出去。

    那儒生的筋骨肯定不怎么样，就老四那身手都能把他踢得吐血。

    老四死死地掐住那儒生的脖子骂道：“还真当你爷爷我是软柿子啊！敢在你爷爷我的面前欺负我弟弟，你是真不想活了啊！”

    元祐帝等到那儒生脸色发红，青筋暴出，才慢悠悠地说道：“老四住手，咱们再听听，他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老四顿时松手，一把将儒生甩在一边，施施然又回到元祐帝身边。元祐帝揉了揉老四的手悄声说道：“手疼了没？回去记得找御医看看啊！”

    “朕相信你们所说的，郭嫔不是护国公血脉。”元祐帝品了一口府尹刚命人送上来的茶，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要求朕处死四皇子和九皇子，那朕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那为首的儒生刚刚才被伙伴扶起，眼下还在一旁大喘气呢，另一个微胖的儒生说话了：“陛下您可不止四皇子和九皇子。”

    “那你们推举谁啊？”元祐帝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没脑子的儿子与虎谋皮？

    微胖的儒生谄媚地说道：“学生们都认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大皇子是陛下长子，而且吴贵妃也是建宁吴家的嫡女，身份也比其他嫔妃高贵。立大皇子为太子乃是众望所归。况且，大皇子品性柔和，当年之事也肯定是被陷害的。”

    元祐帝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你们家族的主张？”

    儒生们看见元祐帝的笑意，还以为此行目的达成，齐声说道：“学生们与家族同在。”

    元祐帝看着堂下被家族当做旗子的儒生们，对顺天府尹说道：“全都革除功名，收押。”

    儒生们被衙役拉走的时候，还在奋力挣扎，甚至质问起了元祐帝：“陛下，这是为何？”

    “想知道原因？朕偏不说！憋死你们！”元祐帝翻了个大白眼命人赶紧将他们拉下去。

    不过，儒生们可没那么容易放弃，被拉走时还在挑拨着老四和阿昴的关系。他们朝阿昴喊，老四心思深沉，早晚会谋逆。

    阿昴双手拖着小脸说道：“四哥是俺见过最幼稚最傻的人了，他要是被推上皇位，估计还没登基就钻狗洞跑得没影儿了。”